晚膳很是簡單。


    紅棗玉蜀黎湯,紅豆飯,四顆雞蛋。


    據素月說呢,本來該是蘿卜玉蜀黎湯的,那是慕蓮心頭愛,可是現下二人喝著湯藥,不適合進食蘿卜,於是就變成了紅棗,紅豆飯麽,是給久安青君的,他需要補補氣血,四顆雞蛋嘛……院中的雞仔下的,一人一顆,她分得妥帖。


    玄玖默默地將雞蛋推給了慕蓮,解釋了,擎雨渡不吃雞蛋。


    卻見慕蓮又將雞蛋一股腦推給了素月。


    “阿月,給,知道你愛吃,不用分給我們,全數給你了!”


    “我盡夠了……久安青君不吃,你怎的也不吃了?”素月雖感動於他的暖心,卻也覺奇怪,明明此前還吃的,還跟自己搶著吃,雖然那時七年前的事情了。


    “你愛吃,省給你~你慕蓮哥哥對你好吧~”說著他勺子舀起一快玉蜀黎,抓住手裏開始啃,“嗯~這玉蜀黎的不錯,阿月,手藝進步了……”


    “這玉蜀黎相關的湯,她隔三差五地燉,再不好喝,就當真見鬼了……”素修道。


    “哥哥!”素月撒嬌著警告。


    “成,我不說了……”素修說道,乖乖扒飯。


    “阿月,你吃不膩啊……”慕蓮道。


    “你別聽我哥胡說,哪有隔三差五,隻是他迴來的時候我燉的罷了……”


    “是是是,隻我迴來之時~”素修懶得和著妹妹爭辯。


    玄玖看著喝湯的慕蓮,嘴角微微揚起,當真隻是微微,微到其他三人都沒有察覺。


    他緩緩將紅豆飯塞進嘴裏,看著一唱一和的三人,自顧自低頭緩緩吃飯。


    看著你來我往的三個,自覺有些多餘,他們看著儼然就是一家人,自己倒像個蹭飯的客人,不過這樣也好,他心中已有計較,還是默默吃飯比較好。


    “玖哥,如何,好吃嗎?”慕蓮轉頭點了他的名,讓他默默吃飯的計劃落空。


    “好吃!”


    “喝口湯,上次請你,你說辟穀,現下總不了吧~”慕蓮替他盛了碗湯,推到他麵前。


    玄玖在三人的注視下,喝了口湯。


    待他說出‘好喝’二字,慕蓮不知哪來的得意,笑的很開懷,甚至比自己喝了還高興。


    屋外一排排的草藥間蟲鳴陣陣,屋內燭火通明,在慕蓮、素修、素月不斷的迴憶中結束了晚膳。


    新月如鉤,素修收拾著碗筷,素月拉著慕蓮再一片藥草田中瞎轉,她笑靨如花,慕蓮亦是滿臉笑意。


    素修看著二人,眉間浮著些許愁思,臉上流出不明的深意,。


    玄玖執劍站於藥田邊,望著月光下的二人,也許他忘了更好,他現下過的很快活,很肆意,素月也好,曾經的君迴也好,哪怕是留心亦好,她們都是真心實意待他。


    尤其是素月,待又吾門之事過去,芳歇穀這樣的地方於玄玖而言是慕蓮最好的去處,因為這裏沒有殺戮,沒有動蕩不安,出現點點熒光也不用擔心是噬魂蜻蜓,那一定是螢火蟲,他一定可以安然一生。


    他曾說過不死無大事,這絕不是玄玖對慕蓮的所求,不管他是不是魚兒,他都要他平安一世。


    玄玖看著手中青色的藥瓶,那是素修白日裏給他的,他收斂了不舍的眼神,轉身迴屋。


    白色的膏藥擦在吞舟的傷口上,變成了薄薄的一層透明,在燭光下泛著些許光點。


    玄玖雖長期遊走凡塵,卻依舊皮膚白皙。


    燈光下,他半褪衣衫。


    吞舟暗紅的傷口在他那白皙的肌膚上如純白的宣紙上被染上了點點朱砂粉,讓人忍不住要伸手撣去。


    他處上藥簡單,可背後著實艱難。


    他又不是那長著長穗的樹妖,長穗彎彎,哪裏都能撓癢癢。


    偏巧他這房間有沒有半分可映照之物。想要吞舟幫忙,怕是又要多幾條血痕。


    正打算手上沾藥,胡亂抹一陣之際。


    “玖哥~”連著‘哥’字結尾,門‘吱呀’一聲開了。


    他即刻拉上了衣衫。


    慕蓮已徑自走了進來。


    “玖哥,讓我看看~”他滿是擔憂,卻也不敢隨意上手,他知道玄玖的脾氣。


    可是方才驚鴻一瞥,他已看到他布滿紅點的臂膀和胸膛。


    “無妨,上過藥了~”他掩了衣襟,打了結。


    “背上呢?”慕蓮神色嚴肅,不若以往的玩笑。


    “你與素月談完了?”他想要岔開話題,思來想去,隻想到這個。


    “背上呢?”他站到他跟前。


    “不擦亦是會好的……吞舟……能幫忙……”


    “你能不能不要總是這樣!”慕蓮似忍耐了許久,突然爆發一般,朝著玄玖吼道。


    “我……當真沒事!”


    玄玖一轉身,卻見慕蓮握著吞舟。


    “行,反正素修給你的藥不用也是浪費,我倒是很好奇你這萬針紮身的感覺,不若現下試試,也不枉費了他這好藥!”


    他說著旋轉吞舟,那吞舟刺已稍稍分離。


    玄玖手上一緊,吞舟迴到他的手上。


    “慕蓮,莫要胡鬧!”


    “我沒有胡鬧,我是真的關心你,每每我想靠近你,你總這樣拒人千裏,我又不是斷袖,你怕什麽!我當你是過命的兄弟,你知不知道你每次說沒事,沒關係,無妨,無礙,我有多難受,總覺得我在你身旁多餘,就像……就像……”他眼睛掃過整個屋子,“就像那沾了血的紗布,就該被丟棄!”


    玄玖詫異,他一直給他這種感覺嗎,他隻是覺得慕蓮跟著自己不過是長久被枕花隱和謫塵約束,找個機會要行走凡塵。


    他從來獨來獨往,能讓他跟著,在他心中慕蓮便猶如魚兒,他說無妨、無礙,隻是覺得自己能夠承受,一般用得上‘承受’二字的都不是好東西,既然不是好東西,自然是不想他見的。


    “慕蓮~”


    “幹嘛!”


    “要不……你幫我……上藥”玄玖探問。


    慕蓮努力壓抑那要從嘴角咧道眉眼的笑意。


    “什麽,沒聽見!”真是嘴賤。


    “沒聽見……便……算了”玄玖有些局促。


    隻見他一把搶過玄玖手中的藥瓶:“玖哥,你真沒意思!過來!”他坐在床邊,拍了拍床沿,似命令一般。


    這是二人相處第一次貌似角色調轉過來,慕蓮下命令,玄玖乖乖聽命。


    他衣衫退去,背對著慕蓮。


    慕蓮緩緩解開他的裏衣。


    呈現在他麵前的不僅僅是那如繁星般的吞舟刺傷口,還有一道道如雷電般的疤痕,由粗到細,不斷分叉延伸,已變得比膚色稍淺。


    整個背上無一寸完好。


    “玖哥……你這傷……”他不自禁地指尖輕點那雷電傷疤。


    “是地劫……”這次玄玖迴地很直接。


    “地劫?雷電擊的嗎,那該有多疼啊……”


    玄玖莞爾:“雷電擊的那是天雷劫,地劫……沒什麽好說的,隻是會很疼,你若要達靈仙必也得熬過這一關的……”


    “我不,我寧可不當神仙!”慕蓮開始認真地給那一個個紅點上藥。


    “也可以不受這罪而登九重的!”玄玖道。


    “是嗎,什麽辦法?”他探著腦袋,盯著玄玖。


    “我也不知道,往後可問問師祖……”


    慕蓮嗯了一聲,正了身,繼續上藥。


    “慕蓮,你有哥哥嗎?”


    “沒有呀,我不是說枕花隱隻有我一個男丁麽……怎麽了?”


    “沒!”他迴答地很果決。


    慕蓮專心的一處處上藥,沒有漏過一處。


    屋中寂靜片刻,紅燭爆了一聲火花。


    隨著慕蓮一聲‘好了’藥上完了。


    玄玖穿了衣衫,支支吾吾終是問出了口:“你與素月……素修,如何識得的,素修曾說素月……被你耽誤。”


    “素修就這樣,胡說八道,那不過是句年少的玩笑話,怎麽能當真呢!”他一拍無所謂地模樣,越過玄玖,徑直坐下到了口茶。


    “素月姑娘溫柔善良,你無意,可我見她確是真心,既許諾,不可反悔。君子千金一諾,更何況是三生之約!”玄玖臉色嚴肅,坐在他對麵。


    “哎呀玖哥,那真不是什麽三生之約,那就是句玩笑話,我十三歲,她十一歲,懂啥!”


    “依你此說,若在穀外,她該是當母親的年紀了,如今為你守在穀中,耽誤青春,你怎能如此不在意?!”


    “玖哥,她在穀裏可不是為了我,相信我!”


    “你……”


    玄玖被氣到冒煙。


    他終是不能當他是魚兒那般待他,若是魚兒,他定然就操起吞舟……也舍不得打~哎~


    “玖哥,你別氣,這事兒啊,就沒那麽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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