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萬均坐在車夫位上,高高在上的看著躬著腰的慕求盛,道:“起來吧,你說說這是怎麽迴事?怎麽砸了別人的攤位。”


    他的目光往那處攤子的鬥笠人瞧起過,那細小的眼睛眯成一線,暗道:“這種意識強度,是六階言傳師,嗯,他的手背如此細嫩,雖不似女人手掌,卻也顯得年紀不大。年紀不大,卻成了六階言傳師,這星月城什麽時候有如此人才了?”


    慕求盛站起身來,道:“大府主大人,實不相瞞,這條大街是我們言傳府的地方,他在這裏擺起攤子,一來占了我們的地方,招引來如此多少人,十分嘈雜,影響到府中之人的靜修。二來,他堂堂一名言傳師,竟做此低俗鄙夫之行為,這……”


    說到這裏,他滿臉不屑之色,大義凜然的道:“這簡直是大丟我們言傳師的顏麵,我不恥與之為伍,若是外人見他在此,還道是我言傳府管教無方,我言傳府的聲名,定給他敗壞。”


    “哦?是這樣嗎?”


    鍾萬均突然話鋒一轉,道:“可我剛才在那邊街頭,遠遠的就聽到你說,上書城主府,將此街劃為言傳府名下,暫且不說這街會不會劃,就算劃了過來,也得依照先後順序,先上書待結果,而後再拆人攤位,將人逐走,你這……可不就是本末倒置了嗎?”


    慕求盛頓時冷身涔涔而下。


    鍾萬均又道:“還有,這擺攤子的,在你口中又如何成了低俗鄙夫之行為了?”


    慕求盛道:“大府主大人,尊卑有別啊!此人身為言傳師,不僅當街席地而坐,還將戰法玉簡廉價出賣,實在……實在是不配成為言傳師。”


    “原來如此啊。”


    鍾萬均臉色陡然一沉,冷聲道:“不過你瞧瞧我如今這副模樣怎樣,這輛馬車還是我自個兒從衡山城駛過來的,你覺得我這個車夫如何?我這樣的人可稱言傳師嗎?”說時手中的馬繩就跟活著的靈蛇,上下甩動。


    慕求盛臉色大變,這才意識到鍾萬均乃親自驅車進城,行的那是車夫的行為,車夫乃是極其低賤的工作,便是他口中的卑,而言傳大府主這重身份,亦是他口中的尊,但這尊卑有別一詞,在鍾萬均身上,簡直解釋得淋漓盡致,傳神之極。


    慕求盛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就連膝下的青石板被跪碎也不自知,滿心的惶恐,顫聲道:“大……大府主大……大人,屬……下可沒說您的意思,您……可千萬別誤會什麽。”


    “那你說的是誰?”


    慕求盛顫聲道:“那……那是屬下之錯,屬下本以為尊卑有別,不能亂次,但……但見大府主大人竟親自駕車,一視同仁,胸襟之廣闊,包含環宇,容納百川,實是讓屬下又是慚愧,又是感動,屬下才知道自己錯得離譜,屬下決定,以後定像大府主大人一樣,親自駕車。”


    一連竄的馬屁下來,鍾萬均也沒了脾氣,說道:“好了,別在此丟人現眼,去給人致個歉,請求原諒。”


    “是,是。”


    慕求盛見大府主沒有怪責的意思,不禁鬆了好大一口氣,抬起手臂,以衣袖擦拭著額頭,連忙起身,朝著胡天宇而去。


    來到攤子之前,慕求盛還有些猶豫,但想大府主大人在此看著,隻能硬著頭皮對著胡天宇硬擠出一個笑容,有些不情願的道:“這……這位朋友,實在對不住,打爛了你的攤子,不過這裏的玉簡,我全買下,就算是對你的賠禮。”


    胡天宇冷眼旁觀,冷笑道:“我這的貸可是很搶手的,你說買下就算賠?這算盤可打得真的響亮之極。”


    坐在馬車上的鍾萬均,早已看穿胡天宇不過一個少年人,此時聽到他開口說話,竟是一把蒼老的聲音,先是一怔,隨即啞然失笑,頗有些哭笑不得。


    慕求盛迴頭瞧了鍾萬均一眼,隨即咬牙道:“朋友,你開個價吧,要多少靈石,你才肯罷休?”


    胡天宇道:“你讓老夫開價嗎?那好,一顆八品靈石,這裏三十多枚五階、四階玉簡,便是你的了。”


    “什麽?八品?”


    慕求盛嚇了一跳,叫聲極其尖厲,帶著一股慘烈。他全副家產加起來,估計也隻值一顆八品靈石,對方一張口,就要拿走他多年積攢的財富,不禁勃然大怒,額頭暴起青筋,卻極力壓抑著憤怒,不敢發作,低聲道:“朋友,凡事留一線,他日好相見,一顆七品如何?”


    胡天宇爽快道:“好!就十顆七品。”


    聽到胡天宇答應,慕求盛還在鬆口氣沒鬆之際,即聽到後麵的話,差點就讓一口氣給嗆死,大咳了幾聲,眼睛充血,瞪視著胡天宇,手指發顫的指著他。十顆七品,價值一顆八品,根本沒有區別。


    “多少便是多少,別給我婆婆媽媽,我先上去,你等會上來。”


    鍾萬均不耐的聲音傳來,令得慕求盛險些心肝炸裂,隨即聽得轟的一聲,地麵一震,迴頭看時,隻見鍾萬均跳下馬車挪著步子,朝言傳府走去。


    慕求盛絲毫不敢遲疑,從世介中取出十顆七品靈石,扔向胡天宇,而後一擺衣袖,地麵上的玉簡統統消失不見,已進入他的世介之中。


    他無比仇恨的盯了胡天宇一眼,才小跑過去,跟在鍾萬均身側後方。


    圍觀眾人總算是大開眼界了,生平第一次見到平日高高在上的言傳府主大人,在大府主麵前,就跟個孫子似的,連吭都不敢吭一聲。大多數人看著都覺得渾身舒坦,心裏有說不出來的爽意在蕩漾著。


    同時他們自然很佩服胡天宇那強硬的態度,竟敢訛詐言傳府主,以他大出血。隻怕這是有史以來,都未曾有過之事。


    胡天宇也不收拾攤子,直接轉身走人。


    ……


    ……


    鍾萬均坐在言傳府主書房之中,看著慕求盛,神色冷俊,一言不發。越是如此,慕求盛心裏越是不安,鍾萬均的體形太過有壓迫感,就像是一座大山一樣,壓在他心頭,他的身體之上,幾乎唿吸。


    慕求盛想要打破這種壓抑,開口道:“府主大人,不知此次來此,所為何事?”


    鍾萬均道:“找人。你去叫秦武過來。”


    秦武便是星月城主,也隻有鍾萬均敢直稱星月城主之名,還敢叫他過來見麵。慕求盛一聽此言,如蒙大赦,狂喜之下幾乎忘了形象,但及時壓抑著心情,恭敬說道:“是,大府主大人。”


    當即退出書房,不久之後,他帶著星月城主秦武走進房書。


    秦武一見鍾萬均,連忙見禮,大聲道:“屬下見過大府主大人。”


    “你先出去。”


    慕求盛當即退出房門。


    鍾萬均看著秦武,皺眉道:“我進城之時,見到你們貼的告示。你們如今在是通輯著一個叫胡天宇的少年人嗎?”


    秦武一怔,不明大府主大人為何有此一問,說道:“正是。在您沒來之前,這個胡天宇曾在城中殺了人,殺的是玉家的玉衡。”


    若在城外殺人,或許大周官府還沒無追究,不過胡天宇是在城中殺的人,觸犯了律法,他們城主府就不得不管。


    鍾萬均微微沉吟,道:“說說是怎麽迴事。”


    秦武雖然不道大府主大人為何對那個胡天宇如此上心,但也沒半分隱瞞,將胡天宇被通輯前前後後的事情一一說了。


    沉思片刻,鍾萬均忽而眉頭一皺,問道:“你說那個玉衡在哪裏被殺?”


    秦武道:“在天雲客棧,雲字號房中。”


    鍾萬均道:“玉家好歹也是個三流家族,也算是星月城的地主人物,怎麽淪落到住客棧了?”


    秦武一陣遲疑,隨即道:“這個……大府主大人,天雲客棧雲字號房中住的,並非是玉衡,而是胡天宇。”


    鍾萬均大感意外,笑道:“在他的住房中,難道是玉衡特地跑過去,讓胡天宇殺的?”


    他一語中的,說出這次殺人事件的關鍵之處。


    秦武一聽,也不由覺得疑點重重,皺眉沉吟一陣,說道:“或許玉衡過去尋胡天宇,做些什麽事情,結果起了爭執,胡天宇殺了他。”


    鍾萬均一擺手,道:“不對。十日之前,衡山城中出現一枚龍元果。我前幾天便住在那兒,閑來無事之時,聽那裏的人說過一些事情。你說起‘玉衡’之個名字,我倒想起當時聽到過的一個名字——‘玉炎’,你知道此人嗎?他與‘玉衡’之間可有什麽關係?”


    秦武道:“玉炎,便是玉家的繼承者,他是玉衡的侄子。”


    鍾萬均眉頭緊鎖,沉默不語,過了一會臉上露出恍然之色,笑道:“我在衡山城聽說過玉炎與那胡天宇,為爭奪龍元果,鬧了很深的仇隙,而玉衡死去的地點,正好是胡天宇那裏。我懷疑……是玉衡想為玉炎報仇,結果反而被殺,賊喊捉賊。”


    他身為言傳府地位最高的人,且不說他言傳一道,達到何種境界,但能坐上這個位置,意識豈會差?對於靈士而言,意識越強,腦筋越是靈活,推算能力更遠非常人可比。隻抓住了幾個細節,便大致將當時的事情推算出來。


    秦武也不由得點了點頭,心道府主大人真不愧是大府主大人,而且他也有點明白大府主大人說起胡天宇的用意,且聽他的言語,頗有些偏向胡天宇的意思,心中在猜測這兩人的關係。


    既然知道鍾萬均似與胡天宇有些關係,他自然也要識趣,順著杆兒向下爬。


    “大府主大人言之有理,定是那玉衡去殺人,反而被胡天宇所殺。在我大周的律法中,殺人者被殺之,殺人之人無罪,屬下即刻撤去通輯告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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