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入席坐定,按理說應當先由宴會的主人朱由誠或信王致詞,然後眾人再動筷。


    不過,這種常規卻在今天被打破了。


    朱由誠剛舉起杯子站起來,孔第就大聲說道:“信王,我剛得一首好詞,不如我念給你聽。《木蘭花令?擬古決絕詞》: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霖鈴終不怨。何如薄幸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朱燮元手一抖,筷子掉到地上去了。他是正經兩榜進士出身,聽得出這是首絕妙好詞。


    不過,他手下的將領對詩詞就不太感興趣,他們更喜歡桌上的好菜。詩?那是什麽東東,有紅燒肉那麽油而不膩嗎?


    說句老實話,桌上的菜確實不錯,有野豬肉,有鹿肉,有麂子肉,還有蘑菇,雖然是尋常野味,烹調得卻十分到位,香味撲鼻,讓大家食指大動。


    一名將軍見一個酸秀才站起來磨磨嘰嘰沒完沒了,心中饑火難耐,當下也顧不得失禮不失禮,拿起筷子就夾了一塊鹿肉。其他將領見有人開吃,哪裏還講什麽溫良恭檢讓,全都跟著吃開了。


    朱由誠歎了口氣,心道:得,不用致詞了,大家都吃了起來,還說個什麽勁呀。我總不能說,大家先別吃好喝好,聽我囉嗦兩句,再接著吃好喝好。我說的內容是什麽呢?就是請大家吃好喝好。


    信王被孔第驚著了,問道:“這首詞是你寫的?真是妙啊,全詞描繪初見時的美好,結局的超乎想象。帶著幾許淡淡的遺憾和哀傷,讓人迴味無窮。”


    副總兵杜文煥也在受邀之列,他嘴裏嚼著一塊鹿肉,含含糊糊地附和道:“確實是迴味無窮啊,這鹿肉燉得軟爛。還加了糖,甜味、鹹味、鮮味三種味道交錯,讓人胃口大開。”


    杜文煥的話博得眾將一致的鄙視:真是個吃貨。吃就吃吧,閉上嘴也沒有人說你,偏偏要往文人堆裏紮。你看你那副黑山賊的樣子,像文人嗎?現在好。丟臉了不是?不過……這鹿肉還真好吃,我再來一塊。


    孔第慌忙搖手,道:“不敢掠人之美,這不是我寫的,是一個叫做何心宇的人寫的。在下偶得一書。上麵都是他的絕妙好詞,我時常帶在身邊,不時拿出來觀瞻。我想,信王殿下文成武就,一定會喜歡這本書的,便想獻給您。”


    說著,孔第從懷裏摸出一本皺巴巴的書,指著封皮說道:“這書商挺有意思的。叫做樂園書局。好名字,這本書真是我等讀書人的樂園哪。”


    信王沒有伸手接書,笑著對朱由誠說道:“拿樂園書局的書送給我們。這孔第還真有意思。”


    朱由誠也哈哈大笑。


    孔第到底是讀書人,有幾分讀書人的骨氣,怒道:“書中自有千鍾粟,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書的價值在於它的內容,而不在於它的價格。這本書孔某人愛如珍寶。奉獻給信王殿下乃是一片誠心。你們這些俗人,光從價格出發。把孔某人的一片誠心當作阿堵物。孔某……孔某……羞與爾等同席。”


    信王笑道:“孤王不是笑你書的價格,而是……你知道信王府最大的產業是什麽嗎?兒童樂園。兒童樂園不僅是大明最大的兒童遊樂場。還有一些附屬機構。比如樂園香水工坊,樂園毛巾織造局,樂園香皂製造館,樂園釀造坊……還有一個便是樂園書局。這‘樂園’二字沒有別的意思,指的是兒童樂園,僅此而已。再說這本書吧,何心宇是朱由誠大人的好朋友,這本書還是朱大人勸他出的呢。不過,孤王很忙,朱由誠雖然送了一本樣品給孤,孤卻一直沒時間看。”


    孔第恍然大悟,垂頭喪氣地說道:“貴州窮山惡水,難出寶貝。孔某得此一書,覺得它能配得上信王的高貴身份。唉,想不到這本書卻是信王出的,這禮送的……”


    信王笑道:“孔秀才也不必難過了,你的誠意我已經感受到了。你就和提學官說吧,本王已經諒你了,那些字就不必再抄了。”


    孔第大喜,向信王深鞠一躬。


    朱由誠補充了一句:“孔秀才,貴州、四川境內原來土司管理的地方已經收歸國有,非常缺官。我準備奏請皇上,這些地方的流官可以由秀才擔任,如果治理得好的話,這些秀才可以直接轉為正式官員。你可以試一試,反正四省總督朱燮元朱大人就在這裏。”


    孔第心頭一熱,齊家治國平天下是每個讀書人的夢想,可惜貴州文風不盛,他考中秀才之後,再無寸進。原來以為一輩子隻能老死田舍之中,想不到現在居然有一個機會放在眼前。


    他再次向朱由誠深鞠一躬,道:“謝謝朱大人給孔某指出一條明路。”


    杜文煥吃得正高興,聽到“明路”二字,插口道:“你這酸丁,書沒讀好,眼睛倒壞了。這裏有烤鹿、燉鹿,還有炒鹿肉片,就是沒有看到明鹿。”


    酒席上的人一愣,旋即哄堂大笑,就連一向嚴肅的朱燮元也悄悄用袖子擋住自己的臉。


    酒至半酣,朱由誠端起酒杯離開座位。順便說一句,他的酒杯是裝的依然不是酒,還是蜂蜜水。


    見朱由誠起身,朱燮元也站起身來。


    朱由誠往左邊走,朱燮元就往左邊迎;朱由誠往右邊走,朱燮元就往右邊迎。他把朱由誠牢牢地堵在主位附近,不讓他到武將那裏去。


    朱由誠歎了口氣,道:“朱大人難道就那麽喜歡喝我敬的酒嗎?那好,我就先敬你一杯吧。”


    說著,他把酒杯一舉,將“酒”一飲而盡,道:“我先幹為敬。”


    朱燮元也將酒一飲而盡,道:“朱大人,一樣米養百樣人。夷人既有楊應龍、奢崇明、安邦彥這樣的叛逆,也有普名聲這樣的忠臣。你又何必咄咄逼人,把忠臣逼到叛匪那邊去呢?”


    朱由誠道:“如果是忠臣,再怎麽強逼,也難成叛匪。如果是偽君子,再怎樣化妝,也有露出馬腳的時候。我不過是去看看他,說幾句閑話而已,你不必太緊張。”


    朱燮元道:“叛匪初平,貴州、四川初定,正是休養生息的時候,再生事端,黎民百姓苦不堪言哪。”


    朱由誠不願與朱燮元多做糾纏,他祭出了終極法寶:“信王殿下,朱燮元朱大人似乎有事和你商議,你過來陪一下朱大人吧。”


    信王和朱由誠心意相通,起身走到朱燮元身邊,說道:“正好,朱大人,我有一道經義題想和你探討一下。”


    朱燮元一拉朱由誠的胳膊,道:“三人行,必有我師。加上這位朱大人,一共三人,正好向孔夫子致敬。”


    信王用力把朱燮元的手從朱由誠的胳膊上搬開,說道:“不要朱由誠,他太油滑,不是治學之人。滿座盡是人才,要湊齊三人非常容易。”


    說道這裏,他朗聲說道:“孔秀才,朱燮元朱大人邀請你一起研究經義。”


    孔第很沒有眼力勁,根本沒看清發生什麽事情,隻聽說朱燮元邀請,立刻離席來到他們麵前。


    孔第問道:“朱大人,是哪條經義?”


    被信王一打岔,朱燮元沒有擋住朱由誠,便沒好氣地說道:“是信王提議的,你問他吧。”


    朱燮元暗道:“什麽經義,根本就是打岔好不好。你根本就沒有準備,我看你怎麽迴答。正好,你不讓我治國,我就讓你出個小小的醜。”


    誰知信王早有成竹在胸,說道:“朱由誠前段時間和我研究經義的時候,我們因為《論語》的一句話的斷句發生了爭執。”


    孔第問道:“哪一句?”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就這一句,我是這樣斷的。朱由誠卻說,應當是這樣斷——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意思是,老百姓如果願意做事,就讓他們去做;如果老百姓不願意做事,就告訴他們做這件事的意義,從而引導他們去做事。朱由誠說,孔夫子有教無類,門下弟子三千,斷斷不會說那種愚弄人民的昏話。”


    這句話在後世學術上引起過巨大的爭議,信王提前把這個觀點拿出來,一下子就吸引了朱燮元的注意力,他再也沒有精力去注意朱由誠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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