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向高一臉陰霾,坐在太師椅上默然無語,看著滿堂官僚。


    顧大章一臉晦氣,道:“咱們今天又失敗了,不但沒有趕走朱誠,反而讓這小子平升兩級。”


    葉向高拍案而起,斥道:“我還沒有老糊塗,不用你來提醒我。”


    顧大章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訕訕而退。


    葉向高問道:“是哪個說冊封信王後,就可以把朱誠趕走的?”


    左光鬥畢竟是東林黨中有點見識的人,知道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便道:“是誰的提議並不重要,關鍵是皇上的態度,不太對勁呀。”


    楊漣接口道:“昌平州改為信州府,擺明了今後信王的封地就在昌平啊。大明自立朝以來,有哪個王爺的封地在京城旁邊?這個皇帝真奇怪,難道就不怕信王謀朝篡位嗎?虧我們還為他著急上火,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監。”


    左光鬥“呸”了一聲,道:“誰愛當閹狗,誰就當去,反正別把老夫算在裏麵。”


    楊漣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漲紅了臉。


    吏科都給事中魏大中道:“事情的關鍵不在這裏,而在於《〈邸報〉增刊》。《〈邸報〉增刊》一出,群賢退散,這才導致昌平州改名。如果沒有《〈邸報〉增刊》,想必昌平州的改名沒有那麽容易。”


    左光鬥沉思了一會兒,點頭道:“不錯,最近我們上朝時都小心翼翼,生怕被《〈邸報〉增刊》逮到什麽錯,這很不正常啊,以後我們還怎麽領導朝政,維護大明的公平正義啊。”


    楊漣也說道:“最近聽說朝廷又要重開征收商稅的廷議,我在家都打了三遍草稿,看看怎麽說才能維護我在江南的利益……哦,是大明在江南的利益。以前哪裏需要這麽麻煩,還不是想怎麽說就怎麽說。”


    葉向高拍掌道:“不錯,就是《〈邸報〉增刊》,大家議一議該怎麽辦吧。”


    左光鬥道:“李春燁這小子,一看就知道和閹狗勾勾搭搭,要不把他換下來。來人哪,關門,放禦史!”


    魏大中道:“左先生這招對楚黨、浙黨屢試不爽,不過對李春燁恐怕就不行了。現在和閹狗勾結的官員,都是陳年的老棉花——不怕彈。”


    楊漣道:“那怎麽辦,總不能把李春燁打迴老家吧。”


    說到打,眾人想起當年的左順門慘案,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顧大章道:“要不咱們也辦個報?”


    東林黨官員一齊豎起大拇指:“好,顧大人好主意。”


    接著東林黨開始爭權奪利,哦,不,是在分配各自的任務。因為大家都發現上報似乎是出名捷徑,簡直就是為官的終南捷徑,比如馮夢龍,不過在《〈邸報〉增刊》發表一篇《洗衣院悲歌》的平話,就被天啟皇帝惦記,要不是東林黨拚命阻攔,幾乎就要賜同進士出身,入朝為官了。


    一番爭論下來,左光鬥是報紙的主編,楊漣是副主編,魏大中任時政版主編,顧大章任評論版主編、袁化中任社會版主編、周朝瑞任文藝版主編。雖然他們的報紙與閹狗的報紙版麵基本類同,但東林黨可不會承認這一點,他們自欺欺人地認為這完全、徹底是東林黨智慧的結晶。


    東林黨辦事的效率很高,無論是黨派鬥爭,還是把持輿論,當然處理實務除外,因為這些應該是風塵俗隸做的事情,東林黨這麽有風骨的官員應該做更重要的事。新的報紙已經編排完畢,葉向高大筆一揮,為報紙題詞——《東林風聲》。可惜,閹狗的保密做得太好,他們沒有搞到謄寫印刷術。《東林風聲》隻有文字,沒有插圖,看起來就比《〈邸報〉增刊》低劣很多,給人非法出版物的感覺。


    左光鬥解釋道:“時間太緊,隻好先應付這一期了。過幾天,從江南調幾個熟練的雕刻師來,就可以給報紙配上插圖了。真搞不懂閹狗是怎麽印報紙的,據說幾個閹狗鑽進《〈邸報〉增刊》編輯部,隻消幾個小時,就可以搞定一期的報紙。我們收買過幾個太監,都沒探聽出其中的奧秘。”


    葉向高道:“印刷倒在其次,關鍵是發行啊。閹狗把持了發行渠道,由驛站把報紙送到千家萬戶。叫閹狗幫我們送報紙,估計難度很大。兵部尚書王在晉與我關係不錯,驛站歸他管,我和他談一談,看看他能不能直接下令,讓驛站為我們派送報紙。”


    楊漣道:“葉大人,還有一樁大|麻煩,就是經費。開版印刷要錢、油墨要錢、紙張要錢,報紙裏裏外外都要錢,這錢從何而來。”


    葉向高勃然大怒,喝道:“錢錢錢,你們都掉到錢眼裏去了?我們是士大夫,要拿出士大夫的風骨,要有視金錢如糞土的氣度。閹狗錢多,難道你們就去投靠閹狗?”


    楊漣嘟囔道:“反正不是你墊錢,站著說話不腰疼……”


    葉向高平複了一下激憤的心情,心想,也不能寒了做事人的心,便道:“至於錢的事情,你們放心,絕對不會讓你們出的。到時,我在黨內號召一下,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經費……可能還是不夠。怎麽辦呢?要不……對了,咱們的報紙不是麵對大明發行嗎,我們可以幫江南的商人揚名啊,這揚名費他們也應當出一點,總不能老沾光,不出力吧。你們算一下,報紙總共花費多少,然後規定揚一次名收多少錢,這樣收支大概就能平衡了吧。”


    看來,東林黨並非不能辦事,對於涉及到切身利益的事兒,他們的腦袋立刻像換上了高速處理器一樣全速運轉起來,可是處理軍國大事之時,他們的腦袋立刻當機,昏招不斷,生生地把大明王朝給玩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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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林黨的報紙還沒有公開發行,魏忠賢的案頭就擺了一份,那是阮大铖送來的。


    “朱誠,你來看看這東西。”


    朱誠接過報紙,詳細研讀起來。


    良久,他放下報紙,輕歎一聲:“終於來了,我還在想東林黨會忍到什麽時候呢,現在他們終於掉入彀中。”


    魏忠賢一臉凝重,道“你怎麽一點都不著急啊?”


    “為什麽要著急,”朱誠笑道,“著急的應該是掉進陷阱的獵物,而不是等待的獵人。”


    “怎麽迴事,說來聽聽吧。”


    “魏爺爺,您知道為什麽我們的報紙叫《〈邸報〉增刊》,而不叫別的什麽報紙嗎?原因就是怕其他人仿效,和我們搶奪輿論製高點。大明規定,通政司管理《邸報》,我們的《〈邸報〉增刊》是《邸報》的附屬產品,也就是《邸報》後麵加印的頁數。私人印刷傳播《邸報》,是要受到《大明律》的製裁。他們不但辦了個新報紙,而且還公開散布,難道以為《大明律》是擺設不成?”


    魏忠賢恍然大悟,拍案叫絕:“妙啊,朱誠,你真是個人才。我這就叫東廠去查封報館,逮捕負責人。”


    “慢。”


    “為什麽?”


    “魏爺爺有沒有讀過《左傳》中的《鄭伯克段於鄢》?鄭伯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共叔段,直到共叔段謀逆為止?那是因為共叔段之前的種種惡行,隻能小懲,不能大罰。到了共叔段謀反時,鄭伯才能堂而皇之地將其擊殺。現在他們的報紙《東林風聲》的惡行沒有公之於眾,魏爺爺現在查封報紙,文武百官怎麽看,大明百姓怎麽看?不如暫時退讓,等他們倒行逆施,天顏震怒時,再給予雷霆一擊,豈不是更好。”


    魏忠賢身子一震,道:“幸虧你是魏家的子孫,是幫我的,如果你走到東林黨那邊,恐怕我死無葬身之地。”


    朱誠補充道:“這件事最好不要動用東廠的人,讓大理寺和順天府出麵。文官鬥文官,魏爺爺置身事外,到時候出了什麽問題也牽涉不到您的身上。”


    “那這幾天的輿論怎麽辦?”


    “沒事,我看了一下《東林風聲》,用語古奧,估計不是國子監畢業的人基本上是看不懂的。再說,他們的報紙隻能散播在京城內外,想寄到外麵去,恐怕千難萬難,除非通過驛站。不過驛站隻能傳遞軍事情報,送報紙,我看王在晉沒那麽大的膽子。”


    “哦。”魏忠賢這才放下心來。


    朱誠笑道:“不過,這張報紙倒給了我一個靈感,魏爺爺又可以為皇上增添一條財路了。”


    魏忠賢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抓住朱誠的手,急道:“什麽財路?”


    朱誠掙脫魏忠賢的手,道:“風度,風度。魏爺爺怎麽說也是內相,怎麽一點城府都沒有。”


    魏忠賢不好意思地縮迴手道:“嘿嘿,皇上天天為錢糧著急,我看在眼裏,急在心裏,有時難免過急了一些。好好,你快說吧,別釣爺爺胃口了。”


    “《〈邸報〉增刊》目前應該是賠錢運營,因為報紙免費派送,紙、墨、印刷都要錢,而且還要支付作者的稿費。本來我是想,等報紙成為大家生活的必須品時,由讀者付錢購買,但那還需要一段時間來培養市場。現在,我發現還可以通過廣告,大賺一筆。”


    “廣告,那是什麽東西?”


    朱誠翻開《東林風聲》,指著《美名遠揚》一欄,說道:“這就是廣告。”


    魏忠賢看看報紙,發現這明顯是後來加印上去的。


    “東林黨肯定是經費不足,才想出這一招。我們可以借用過來,怎麽說大明發行量最大的報紙是《〈邸報〉增刊》,肯定有很多人想在報紙上為他們的產品揚名,願意花這個錢。比如,我們怎麽知道北京最好吃的飯館是哪一家?原來靠口碑,現在可以靠報紙了。而且《〈邸報〉增刊》還可以把《美名遠揚》留白,讓地方鎮守太監管理,加印當地的廣告,這樣廣告就更有針對性,可以賺更多的錢了。”


    魏忠賢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透,道:“好,我這就進宮去,把這個喜訊報告給皇上。朱誠,我很忙,就不留你吃飯了。”


    朱誠歎道:“唉,想不到這個點子連頓飯也換不來,真可憐……”


    “以後請你吃多少頓都可以,就怕你的小肚子裝不下……”


    魏忠賢的笑罵聲從院子外麵飄來,看來他還真是個雷厲風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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