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這般送衣服的事情,本來隨便一個侍女就能做好的,誰讓席柔點名道姓的說要和阿蘅借此機會好好說會話呢!


    阿蘅沒能直接了當的拒絕,那最後自然就得跟過去。


    身著淺色襖裙的小姑娘手裏捧著一套衣裳,緩緩的朝著席柔暫時歇腳的房間走去,左手輕扣著虛掩的房門,門內傳來席柔的應答聲,屋外的小姑娘聽得聲音,停頓了片刻,向後看了一眼,這才直接進了房門。


    隻是她才踏進屋內,身後的房門忽然就被合上了,她心下一跳,猛地轉過身,想要打開房門,可房門被她搖得哐哐作響,卻還是沒能打開。


    有人在外頭將門給鎖住了。


    她手裏還捧著給席柔的衣服,這會兒著急了,拍著門:“誰在外麵把門關上了,快些開門呀!”


    盡管還沒有往屋裏走,但不用想也知道裏麵肯定藏著算計人的東西。


    席柔站在門外,疑惑的皺了下眉頭,她怎麽覺得裏麵說話的聲音有些沙啞,聽上去和溫家四娘平日裏的聲音都沒那麽像了。但轉念一想,人在驚慌失措的時候,聲音聽上去和平常不一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就沒有當成一迴事。


    她看著門上的銅鎖,壓低了嗓音:“按理說,你早就應該死掉了,可現在卻因為我的蝴蝶緣故僥幸活到了今日,還占著段瑜之心中的位子,那麽多的好事怎麽能都讓你占了,反正是你欠了我的,這會兒就先還一些迴來吧!”


    門內原本還拍打著房門的小姑娘,不知何時停下了手,她動了動耳朵,似乎聽到了什麽,又似乎什麽也沒有聽到。


    也不知她心裏是如何想的,明明知道外麵還有個算計她的人,她卻還順著外人的意思,真的往房間裏走去,然後就一眼瞧見了躺在床上的段瑜之。


    小姑娘不由得愣了一下,還不等她說些什麽,餘光就瞥見一旁紙糊的窗戶忽然冒起了白煙。


    她定睛一瞧,竟看到有人正用著竹管往裏麵吹著迷煙,白色的煙霧冉冉上升,才過了沒一會兒,她就覺得腦袋暈乎乎的,連忙低頭從腰間的荷包裏拿出一枚藥丸服了下去,這才止住了忽然湧上頭的睡意。


    迷煙散進屋內後,又過了一會兒,外麵的人許是估摸著迷煙已經發揮了作用,這才有人推開門來。


    站在窗戶邊的小姑娘聽到外間的動作,左右看了一下,抬手弄亂了自己的頭發,散亂的頭發遮住了她的大半臉龐,這才尋了個空地軟軟的倒在了地上,唿吸平緩的,就好像真的中了迷煙似的。


    有侍女的聲音遠遠傳來:“少夫人,這屋裏的煙氣還沒有散幹淨呢,您別走得太快……”


    席柔聽後,就放緩了腳步,沒有急著往內室的方向走去,她遠遠的瞧見倒在窗戶邊的淺色身影,吩咐身旁的侍女將人搬到床上去。


    明明是非常大的動作,可那道淺色身影自始至終都保持著平緩的唿吸,一點也沒有清醒的跡象,反倒是床上的某人忽然就睜開了眼睛。


    黑發遮住了她的臉,將她抬到床上的侍女們也沒有特地去拂開她臉上的黑發,隻按照自家主子的吩咐,特地將人塞到了段瑜之的懷裏。


    段瑜之已經提前服過解藥,先前的迷煙對他並無效果。


    他伸手給懷裏的小姑娘調整了個姿勢,讓她躺的更舒服些,這才遲疑的看向床邊的席柔:“我們這樣做,真的好嗎?”


    話雖是這樣說,但他也沒有放開懷裏小姑娘的打算。


    席柔眼中閃過一絲暗光,她本就是被這樣的段瑜之所吸引著,盡管暗地裏怨恨著段瑜之的心上人不是她,可她對段瑜之的沉迷卻越來越深,甚至願意為了對方違背自己的原則,雖然她本來就沒有多少原則可言。


    “我聽人說溫三夫人與謝夫人走的很近,如果不是溫桓還未成親的話,四娘的親事恐怕早就已經定下了。”席柔說起道聽途說的事情,是一點也不心虛的。


    她接著往下說:“上次我去參加的那個宴席見到了一位姑娘,聽說那位宋姑娘就是溫桓未過門的妻子,隻等著溫桓遊學迴來就成親。兄長成親之後,自然就輪到了下麵的妹妹,我原本也以為你可以再等一等的,可現在的情況似乎並不能讓你再等下去了……”


    席柔想,她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忘記成親當夜段瑜之對她說的那番話。


    原以為是命中注定的良人,誰知良人心中另有他人。


    與他熱孝成婚的人是她,為他母親守孝的人也是她,可段瑜之並不在乎這些。


    他告訴她,成親隻是權宜之計,請她一起為段夫人守孝,還說等孝期過了,就會與她和離,請她多多包涵。


    席柔覺得自己那樣的喜歡段瑜之,麵對段瑜之的請求,她自然隻有答應的份。


    她清楚段瑜之會這樣對她,不過是因為他心中的人並不是她,她雖然有些難過,但也沒有想要就此妥協,追妻火葬場的故事她見的多了去了,總有一天她會讓段瑜之真心喜歡上她,那時不必她多說什麽,他自然會為從前委屈她的事情買單。


    眼下不過是前奏,她隻需要再忍耐上一段時間就可以了的。


    更何況,席柔忽然發現段瑜之也沒有她想象的那麽喜歡溫家四娘,如此就已經足夠了。


    段瑜之像是被她的話說服了,躺迴床上後,閉上了雙眼,緊接著席柔就從袖袋裏拿出一個巴掌大的玉瓶,將玉瓶放在段瑜之鼻子下晃了晃,在目睹著段瑜之暈過去後,這才收迴玉瓶,轉身出了門。


    房間裏寂靜無聲,躺在段瑜之身邊的小姑娘等了又等,沒有聽到其他人的動靜,這才小心的睜開眼,確認房間內空無一人後,她立刻翻身下了床。


    急急忙忙的將身上的首飾全都扒拉了下去,冷靜的將身上的襖裙脫了下來,她看了眼上方的房梁,本是想直接跳上去的,但想著自己剛才聽到的隻言片語,再看向床上的少年時,眼中不自覺的帶上了幾分火氣。


    眼看著外間的喧鬧聲越來越近,她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的直接又躺迴了床上。


    而此時的屋外,席柔還穿著那件帶著茶漬的衣裙,她愁眉苦臉的看著跟過來的溫芙與溫蓉,低下頭去的一瞬間,沒有看見溫家兩個姑娘的怪異臉色,她依舊按照原定的計劃往下說。


    “四姑娘方才明明答應了要過來找我的,可我在這邊的房間左等右等,也還是沒有等到四姑娘,便想著迴去再看看,卻沒想到是和四姑娘走岔道了。”


    陰謀的氣息越來越明顯。


    溫芙與溫蓉互相看了一眼,她們如果不是事先知道阿蘅這會兒在什麽地方,或許真的會被席柔給騙到。


    畢竟這裏是溫府,誰能想到還有人竟然敢在她們家裏算計溫家的人呢!


    席柔直接走在了最前頭,伸手推開那扇半掩著的門,迫不及待的往屋裏走去,然後一眼就看見了床上四肢交纏的兩個人。


    還不等她尖叫出聲,就呆愣在了原地。


    在她離開房間前,和段瑜之躺在一起的人明明是溫蘅,可這會兒床上的人卻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小丫鬟。


    依舊是長發遮住了臉頰,然而床上那位小姑娘身上穿著的衣裳並非阿蘅的那套淺色襖裙。


    這時的阿蘅帶著青葉姍姍來遲。


    她看著房間裏的一群宛如木頭的人,輕笑一聲,問道:“段少夫人不是說要找我說會兒話,怎麽才一會兒的功夫,這房間裏就聚了如此多的人,倘若是可以當著眾人的麵說的話,少夫人先前也不必特地說那番話,直接讓下人幫你拿了衣服,你換好後再迴垂花廳找我不也一樣。”


    “何必讓大家多跑這麽一步路呢!”


    席柔心中原本還有一絲期盼的,然而聽著身後發出的聲音,頓時知道自己還是小瞧了其他人。


    是她疏忽大意了。


    明明早就知道她的能力對溫家三房的人並不是很管用,卻還是盲目相信自己的能力,以至於變成了現下這副模樣。


    阿蘅知道席柔想要算計她,但她想不通,這人是哪裏來的底氣,竟然以為能在她的地盤算計到她。


    真是讓人難以理解的自信呀!


    她從擋在自己身前的人群中穿過,想要看一看席柔準備如何算計她,原以為自己隻會瞧見一片狼藉,誰知卻看到了抱在一起的兩個人。


    充作她替身的那個小姑娘名叫青悅,與她相貌有三分相似,裝扮之後也能變成七分,溫三夫人說青悅是裴家送來的賠禮,從前是按照死士的規格來培養的,讓阿蘅將人時刻帶在身邊。


    這也是溫如故記憶中從未有過的事情。


    阿蘅明明已經吩咐過青悅替她看看席柔準備如何算計她後,就直接撤退的,誰知她竟然自作主張的留了下來。


    青悅本來就是在裝暈的,在聽到阿蘅的聲音之後,她假裝自己才從昏睡中醒來,睜開眼瞧見身前的一大片人,立刻誠惶誠恐的翻身跪了下來,動作幅度大的連床上的段瑜之都被她驚醒了。


    段瑜之迷迷糊糊的,還記得自己抱著阿蘅,雖然沒有直接喚出阿蘅的名字,但他的第一反應是去扶起床邊跪著的人。


    才伸出手,他就發現了不對勁,眼前的青綠色襖裙的小姑娘並不是他心心念念著的阿蘅。


    他抬頭才看到站在溫芙與溫蓉身後的阿蘅,再低頭看看手下的青悅,很快就反應過來。


    “阿蘅,我……”


    阿蘅看了他一眼,扭頭對身邊的溫芙與溫蓉說:“我記得溫杭應該是在外院招待段瑜之的吧!他這會兒不在外院待著,怎麽還跑到這裏來了?”


    冷靜了一下,又說:“他們是你們二房的親戚,原本就和我沒關係的,要不是二伯母特地來找我,我都不準備來這一趟的,現在發生了這種事情,還是派人將大伯母和二伯母都找過來,到底是有人算計,還是我們府上的人沒規矩,都不是我們這些小輩能處置的……”


    “等等……”席柔還以為自己能看見阿蘅清白不在的模樣,誰知道原本的阿蘅卻換成了個不起眼的小丫鬟,如果是拉著阿蘅下水的話,那段瑜之的名聲壞了也就壞了,可要是為了一個丫鬟而壞了段瑜之的名聲,那就太不劃算了。


    她半是低聲下氣的對阿蘅說:“瑜之哥哥他自夫人去世之後,就一直夜不能眠,許是先前同表哥說話時,突然來了睡意,就想要找個空房間休息一下,結果府中的下人帶錯了路,左右也沒有出什麽大事情,就不用再驚動長輩了吧!”


    席柔知道自己做下的事情都掃清了痕跡,但誰知道查探過後,能查出些什麽東西。


    與其將事情鬧大,還不如就此息事寧人的好。


    她想要息事寧人,阿蘅卻覺得還是鬧大了的好呢!


    “若是我們府上的人做錯了事,那也得查出做錯事的人是誰,這才能給你們賠禮道歉不是!”阿蘅又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青悅,雖然不知道她是怎麽改變了主意的,但仇人就在眼前,她麵前擺著一個落井下石的機會,又怎麽會輕易放過。


    由著青葉與青蕊攔著席柔的去路,阿蘅轉身出門就往溫大夫人的院子走去。


    溫家現在是由溫大夫人當家,出了大事,自然是要找當家夫人的。


    阿蘅出了門,席柔沒能攔下人,隻能黑著臉看向段瑜之與跪著的青悅。


    她本來還想要趁溫大夫人等人沒來之前,問幾句話的,可溫芙與溫蓉都聽著阿蘅的話:“柔柔還是等大伯母和我娘過來再說吧,看瑜之表弟剛才一直在睡覺,想來他也不知道什麽事情,就算我們問了,他大概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過來的,且再等等……”


    席柔不想等,她隻想早點挽救一下現在的局麵,卻什麽也做不了。


    床上的段瑜之才是真正的茫然。


    他怎麽也想不到昏迷之前還抱在懷裏的阿蘅,怎麽一下子就不見了,還變成了一個其貌不揚的小丫鬟。


    其實青悅與阿蘅有三分相似,本身也算得上是一個清秀美人的,隻不過這會兒披頭散發,臉上還糊著淚水,低著頭小聲哭的時候,多少的美貌也是瞧不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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