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蘅瞪大了眼睛:“阿兄這是做什麽?”怎的還想要對她動手了!


    這時的阿蘅滿腦子都是溫桓對她拔‘拳’相向的場景,卻是想不到其他的。


    溫桓一時用力過猛,即便是已經瞧見房門有打開的跡象,也還是沒能收迴自己的拳頭,頂多是拚盡全力的將拳頭改換了個方向,直接砸到了門框上,震得門板哐哐作響。


    他看也不看自己那隻被蹭破皮的手,隻顧著問阿蘅:“我聽常嬤嬤說,你方才在小竹樓門口莫名其妙的哭了,是有人在書院裏欺負你了嗎?你跟阿兄說出她們的身份,不管她們背後有多大的來頭,阿兄也一定會為你討迴公道。”


    說這話時,溫桓已經將溫芙、溫蓉還有席柔等人列入了懷疑的名單之中。


    他對女子學堂那邊發生的事情,並不是十分的了解,然而在開學之初,他去書院找管家給阿蘅更換院子的時候,就曾聽那位大管家隨口提了一句。也正是大管家的那一句話,他才知道席柔會占據方如玉曾經住過的那間空房,不是他以為的那般純屬巧合,而是有人在背地裏特地推波助瀾的。


    阿蘅的性子有些固執,可她在親近之人麵前,向來是無話不說的。


    不僅僅是溫桓,可以說溫家的所有人都知道阿蘅是不喜歡席柔,並且時時刻刻都想著能與對方拉開距離的。


    偏偏溫芙與溫蓉卻打著為阿蘅好的名義,將席柔安排到阿蘅的那間院子裏去,她們的所作所為對阿蘅來說,又哪有真心可言!


    溫桓想著自己從常嬤嬤口中問出來的事實,站在小竹樓門口無聲哭泣的小姑娘,彼時視線落下的方向正是西邊,溫芙幾人居住的庭院。


    阿蘅可不知道在她放空心神,仔細沉思的間斷中,她身邊那些關心著她的人,又是自我腦補出了哪種經過。


    她隻知道自己好不容易忘記了先前尷尬的時刻,這會兒卻又被溫桓給提了起來。


    “我……我方才哭了嗎?”阿蘅一口咬定自己剛才沒有哭,即使有人瞧見她哭了,那也全都隻是錯覺。


    既然不打算開口解釋,那自然就隻有矢口否認的份了。


    阿蘅因為心虛,有些不敢去看溫桓的眼睛,偏移的視線從溫桓的衣領直接溜到他的袖口處。


    今天的溫桓依舊是死相淒慘。


    右邊的衣袖碎成絲絲縷縷的形狀,而那隻半是白骨的手,正在往下掉著肉,被河水浸泡到發白的肉,跌落在地上後,變成了一堆黑色的餘燼,風一吹就全都消失不見了。


    阿兄方才那樣用力的錘在門上,他的手是不是受傷了呢?


    阿蘅眨著眼睛,想要暫時性的擺脫眼前的幻象,看清兄長的手,然而她的努力卻一點成效也沒有。


    溫桓偏頭看向常嬤嬤等人,想也知道,若不是阿蘅真的出了事情,否則常嬤嬤又怎麽會特地找到他麵前去。


    可阿蘅不願意說實話。


    他看著阿蘅眼下的模樣,也舍不得去逼迫她。


    便旁敲側擊的說:“阿蘅若是沒有哭,那又怎麽一個人躲到房間裏去了,真的不是因為有人欺負你了?”


    接二連三的問著相似的話,倒不是溫桓盼著阿蘅在書院被人欺負,而是他已經認定溫芙等人在書院裏欺負過阿蘅,偏偏他每次同阿蘅提起溫芙等人時,阿蘅卻總說她們不過是道不同,不相為謀而已,實際上並沒有發生太大的摩擦。


    有了這個前提在,溫桓這才想要借機讓阿蘅說出自己的委屈,他也能有理由去替阿蘅討迴公道。


    而不是像眼下這般,明知道有人欺負了阿蘅,卻苦於手頭沒有證據,隻能白白忍下去。


    阿蘅揉了下眼睛,再抬頭時,兩隻眼睛都是紅通通的。


    “阿兄,你的手是不是傷的很厲害啊!我看到你的手上全是血的樣子……”


    她仔細想了想,這些日子即便是看到了不少人的死相,她依舊能保持鎮定的緣由,大概是因為她在溫如故的記憶中已經看過類似的模樣。可以說,除了沒有親眼目睹溫桓死後的模樣以外,其他人的死相,她都親眼見過。


    然而她親眼瞧見的死人,到底隻是少數,要是臨時出了些差錯,讓她瞧見其他陌生人的死相,恐怕就不是一句簡單的害怕能夠形容得了。


    不如借著眼下的機會,在溫桓的麵前少少的透露出一小部分。


    也不需要直接說自己能瞧見別人的死相,隻說自己眼裏看到的東西,似乎與現實中的東西並不是完全符合的。


    剩下的借口,她不必直言,自然會有人替她補充完整的。


    溫桓聞言,下意識的看向了自己的手。


    肉體凡胎的手方才直接和木門碰撞上了,受傷是在所難免的,但也隻是蹭破了點皮,卻不像阿蘅說的那麽令人驚悚。


    “……你說你現在看到的是什麽模樣來著?”


    他不敢置信的伸手在阿蘅麵前晃了晃,想讓小姑娘看得更仔細些。


    阿蘅掩下了滿心的複雜情緒,因為眼前的人是自小到大都對她最好的兄長,所以哪怕對方的死相如此可怕,她也能盡量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可這並不代表她就真的能完全接受半是白骨的手突然出現在她的麵前,那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小姑娘沒來得及說話,但她驟然蒼白的臉色已經能夠很好的說明問題了。


    溫桓心中一動,他再次覺得阿蘅自病中醒來以後,就很是多災多難。


    去年的上半年就發生了許多的時間,後半年是遠離了京都,這才顯得稍微正常些。然而從元宵節開始,意外似乎又開始頻頻發作,隻不過這一次受傷的人,總算是從阿蘅換成了旁人。


    同去年的動不動就臥床養病而言,阿蘅現在隻是眼神沒有從前那樣好,似乎也不是什麽不可以接受的事情了。


    心中轉了好幾道彎,溫桓勉強說服了自己,讓自己不至於陷入到更慌張的境地之中,他目不轉睛的等著阿蘅的迴答。


    和半是白骨相比,一手憑空出現的血,大概要更能讓人接受一些吧!


    阿蘅仔細斟酌了一番,而後很認真的說:“我看到阿兄手上有好多的傷口,傷口還在往外流著血,血都滴到地上去了……”傷口確實存在,但在河水中浸泡了一個多月,早就沒有血可以留了,滴落到地上的也是那些搖搖欲墜的皮肉,是沒有血的。


    溫桓皺著眉頭看向自己手上唯一受傷的地方,僅僅是擦破了一點皮,連血都沒有流,就已經開始在緩慢的愈合,所以隻能是阿蘅眼前出現了幻象。


    那她方才突然哭著跑迴房間,或許也是看到了什麽幻象呢!


    他又問阿蘅:“阿蘅迴房之前,是不是在門口看見了什麽東西啊?”


    阿蘅頓了頓,她應該說自己看見了,還是應該說自己什麽也沒看見呢?


    在兩種選擇中遊移不定,阿蘅又覺得自己應該跳出限製,想出一個更好的迴答,最好是半真半假,這樣才不容易被拆穿。


    她想了想,說:“我什麽也沒有看清,當時就是覺得眼睛很不舒服,這才直接迴了房。其他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


    是真不清楚,還是不想說,也隻有她自己才知道。


    溫桓在濰州跟著多位先生一起學習的時候,也曾看過幾本醫書,他看的那些書上並沒有提起過阿蘅這樣的症狀,或許他應該找專業人士來看看。


    俗話說,術業有專攻。


    眼睛看到的東西出現了問題,大約應該也是身體出了什麽問題,找大夫來看看,也不知道是否會有效果。


    留在府中當府醫的楊神醫,從前也是走過南,闖過北的人物,再加上他醫術高超,說不定能找出讓阿蘅恢複正常的辦法。


    問題是楊神醫現在還在京都之中,溫桓就算想讓楊神醫給阿蘅診治一番,也得再等上一段時間。


    今日天色已晚,派人迴往京都倒也能趕在關城門之前,但想要讓楊神醫連夜趕過來,卻是不成的。


    溫桓見阿蘅的視線一直落在自己的手上,他頓了頓,問阿蘅:“除了看到我手上全是血以外,你有沒有感覺到身上還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呢?”


    阿蘅搖了搖頭,她覺得自己現在身體好極了。


    如果再讓她跟著兄長一起爬山,她能一口氣直接爬上山頂,中間都不帶休息的。


    可見她的身體確實是很好的。


    溫桓點了點頭,又對阿蘅說:“沒有不舒服,那就已經很好了。”


    “至於眼睛的問題,等明日楊神醫來看過,看他是否有醫治的辦法……”


    若是楊神醫做不到的話,那他或許就應該請祖父幫忙找迴謝家的那位和溫老太爺同輩的謝老太爺了。


    昔年謝老太爺還在欽天監任職的時候,曾救治了一位很特殊的病人,那位患病之人頭腦不清楚,總認為自己是一棵生長在懸崖峭壁上的鬆樹,成天不是想著把自己埋進土裏,就是想要找個懸崖峭壁跳下去。


    經過謝老太爺的一番救治之後,那人才明白自己是人,而不是樹。


    連一個人的認知都能改變,僅僅是一些幻象,應該也能醫治的吧!


    溫桓心中不太確定的想……


    楊神醫來給阿蘅診治過後,卻意外的束手無策。


    按照他的說法,他能夠醫治一個人身體上的疾病,可憑空看到幻象這種事情,並不在他的醫治範圍之內的。


    因著阿蘅自己的說法是模模糊糊的,溫桓也不清楚阿蘅看到的幻象到底是個什麽樣子的。


    他隻能憑著自己的想象去猜測,隻有把最壞的情況都一一考慮到,這樣才能給阿蘅最好的保護。


    能被人幻想出來的壞情況,自然不是一般人能夠抵抗的。


    溫桓都已經決定去勸說阿蘅好端端的留在別院之中,最好連書院也不要去了。


    可等他找到時間去小竹樓見阿蘅時,卻隻瞧見了一個空蕩蕩的小竹樓。


    問過留在院子裏的丫環婆子,她們都說阿蘅是約了朋友一起外出登山遠望去了。


    如果是放在去年,溫桓倒也不會像現在這麽擔心。


    能被阿蘅稱得上是朋友的人,自然都是他知道的人,溫家二房的兩姐妹是自家姐妹,暫且不算到朋友的行列之中。那在書院中,與阿蘅同住一個小院的夏家姐妹,還有方如玉肯定是阿蘅的朋友。


    還有謝家的那個臭小子,勉強也能算上一個。


    誰知翻過年之後,阿蘅同二房的兩個姐妹鬧崩了,夏家的兩個姑娘,一個遠走他鄉,另一個和席柔好的跟一個人似的,也不是阿蘅會邀約的對象。方如玉這會兒大概還在家中繡嫁妝,誰讓元應問逞能非要自己去獵大雁,結果摔傷了腿,這婚事也就給推到了下半年。


    盡管溫桓再不肯承認,可這會兒阿蘅約了的朋友也隻能是謝淮安了。


    弟弟跟著阿蘅出門去了,一時半會兒打不到,但他哥哥還在書院裏呀!


    溫桓給丫環婆子留了話,讓她們在阿蘅迴來後,告訴阿蘅他曾來過的事情,接著轉身就往書院去了。


    心裏壓下的火氣,總歸是要發泄出來的。


    另一邊的阿蘅,確實是將謝淮安約到了山上。


    白馬書院附近適合攀爬的山,除了上次溫桓帶她去的那一座以外,其他的也沒什麽好看的。


    故而阿蘅直接將謝淮安約到了白馬書院背麵的那座寺廟中,寺廟算是溫家的家廟,溫老太爺為家中小輩點的長明燈,就放在這座寺廟的燈樓之中。


    謝淮安喝著阿蘅親手泡的茶,笑著說:“說起來,我和阿蘅也有好長時間沒有見麵了,本來我還打算再過幾日就去拜訪阿蘅的,沒成想卻先讓阿蘅提出了邀約。”


    不管謝淮安的這話,是真還是假,至少聽上去還是讓阿蘅很高興的。


    被人惦記,和被人漠視,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呢!


    阿蘅也笑了笑,謝淮安這會兒在她眼中的形象並不算好,一個人死後的模樣,大多是算不上好的,尤其是像謝淮安這種橫死的人。


    但謝淮安總歸是不大一樣的。


    在溫如故的那段記憶中,她從家中偷跑出去,想要自己去找到阿兄,結果她找來打撈屍體的人,沒有撈上溫桓,卻把謝淮安給撈了上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也能算是謝淮安的恩人吧!


    免他屍身受損,讓他早日入土為安的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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