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淮安迴到新院子的時候,還在想著阿蘅的事。


    第二天清晨,該去學堂上課的時候,他終於看見了與自己同住一個小院的另外三個學子。


    為首的那人身形消瘦,明明都已經是到了春天,他身上卻還裹著厚厚的披風,像是很怕冷的樣子。另外兩人的模樣有七八分相似,似乎是同一家的兄弟。


    大概是都急著趕去上課,故而幾人都是冷淡的點了點頭,並沒有過多的廢話。


    謝淮安與另外三人要去的課堂並不是一個,他在點過頭之後,就匆匆忙忙的離開了。雖然他對書院裏的諸多課程都不是很感興趣,但在明麵上還是沒有想要挑戰學堂先生的權威的。


    他走的急,並不知道身後的三人忽然就聊到了他。


    蘇明哲習慣了隨身帶著折扇,然而最近裴音的身體不是很好,進進出出都還穿著冬天的衣裳,他一瞧見蘇明哲搖著折扇,就忍不住打寒噤。蘇明哲平日裏確實很喜歡看裴音的笑話,但那都是些無傷大雅的事情,卻不會讓裴音真的因為他的緣故而不舒服。


    在裴音病好之前,他的那些折扇都被壓到箱子底下去了,否則是不會有機會重見天日的。


    這會兒手上沒有個折扇,蘇明哲說起話來都有些不得勁了,不過該說的話,還是要說的。


    他看向臉色不是很好的裴音,笑眯眯的說:“說起來,這謝淮安好像和溫蘅特別聊得來,尤其是溫蘅昨日換院子的時候,連自家的兄長都沒有找,隻特地喊了謝淮安過去呢!”


    “你說他們關係好不好呀?”


    裴音的手籠在袖中,聞言不由得瞪了蘇明哲一眼。


    “我倒不知道你堂堂蘇家的大少爺,什麽時候竟跟街頭的碎嘴婆子有的一拚了,別人家姑娘的事情,也是你可以拿來隨便開玩笑的!”


    這話就說的有些嚴重了。


    至少蘇明哲的臉色就不是很好。


    他一直不懂自家好友在對待溫蘅的時候,到底是什麽樣的想法。


    說他不喜歡溫蘅吧!


    可實際上他又特地將自己身邊的侍衛送到了溫蘅的身邊,還下了死命令,要她們確保溫蘅不會遇到危險。


    要說他喜歡溫蘅,卻又不大像。


    這人每次提起溫蘅之時,總是在冷嘲熱諷,仿佛世間就再沒有比溫蘅更差勁的人了,而且每當他聽說溫蘅倒黴或是出糗時,他總能開懷大笑,卻又容不得別人去笑話溫蘅,總之他的態度就很是奇怪。


    蘇明哲沒得折扇搖,便搖著頭說:“裴音你不覺得自己現在很別扭嗎?”


    “若是你真的喜歡溫家四娘的話,大可以讓你祖母直接上門提親去,何必像現在這樣,隻在背後打探著對方的消息。等到將來有一天,她被被人娶迴家了,你可不要又躲起來哭鼻子哦!”


    他說這話,也是有原因的。


    算一算時間,應該可以追溯到前年年底的時候了。


    裴音在年前的時候,曾迴了一趟京都,他別處也不去,就在溫府門口晃蕩了好幾天,還險些被溫府的門房抓去官府呢!可惜他一連晃蕩了好幾圈,也沒能碰到溫蘅出府的時候。


    等他終於放棄了偶遇,踏上迴到邊關的路之時,在半路上又聽說了溫蘅身染重病的事情。


    蘇明哲至今還記得那一日從京都遠道而來的侍衛,提起溫蘅已經藥石無靈,就連禦醫也下了結論,說是隻能聽天由命。


    那時裴音在他麵前依舊是冷著一張臉,仿佛沒有將溫蘅的生死放在心上。


    他起初也被裴音的表現給騙到了,出門走了一段路之後,才發現自己的折扇落在裴音的書房中,他轉迴去拿折扇的時候,才意外發現裴音居然躲在書房裏偷偷的哭,著‘早知道就應該看過阿蘅再離開’之類的話。


    “你怎敢說出這樣……這樣大逆……”裴音氣的都走不動路了,指著蘇明哲,恨恨的道:“你怎麽能如此信口雌黃!”


    便是天下的女子都死絕了,他也不可能去娶溫蘅的。


    更何況,溫蘅是絕對不可能嫁給他的,他也絕對不可能娶溫蘅的。


    像這樣的事情原本是連提都不能提的!


    蘇明哲單手扶額,他對裴音發火的事情,都已經是習以為常了。


    在他過往的多年記憶之中,隻要不是涉及溫蘅的事情,裴音都能冷靜對待,以至於他爹都誇裴音是個小狐狸了。然而在麵對溫蘅的事情上,裴音總是冷靜不下來,有時候還跟個傻麅子似的,一戳一個準,就像現在這樣。


    偏偏他與裴音相交多年,也沒能找出其中的原因。


    與蘇明哲有幾分相似的少年,名叫蘇懷宇,兩人是堂兄弟。他先前並不是在白馬,不過因為蘇明哲從邊關迴到京都,還跟著好友裴音一起轉到了白馬書院就讀,他的家人想讓他們培養一下兄弟情義,恰好白馬書院又確實很不錯,便將他也給送到了白馬書院之中。


    去年的時候,他還曾來過白馬書院閑逛,沒想到今年就成了白馬書院的學生。


    他聽著堂弟與裴音說著一些在他看來很是沒頭沒尾的話,沉思片刻之後,他迴想著他們話題之間出現的那兩個人名,覺得很是耳熟。


    前麵的那個謝淮安不就是和他們共住一個小院的那人,後麵出現的那個溫蘅,他好像也在哪裏聽過似的。


    蘇懷宇碰了碰蘇明哲的肩膀,直接開口問道:“你們說的溫蘅,是個姑娘家嗎?是不是溫府的那位四姑娘,還有個兄長名叫溫桓?”如果是的話,那可就真的很湊巧了。


    畢竟溫桓也在他的好友之列中。


    蘇明哲雖與蘇懷宇是堂兄弟,但他們實際打交道的機會並不多,也算不上熟悉。


    當對方突然插話時,蘇明哲愣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他點了點頭,暗地裏偷偷看了裴音一眼,沒瞧出什麽異樣,這才開口道:“怎麽,堂兄也是認識她的麽?”


    也不知道溫家四娘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物,他身邊的人好像對她都挺熟悉的,而且還態度都很好的樣子。


    明明上次見到的真人,除了長得比旁人要好看一些以外,似乎也沒有其他特別的地方啊!


    蘇懷宇平時的脾氣算不上好,但在對待好友的時候,還是很真心實意的。


    溫桓是他認定的朋友,而溫蘅又是溫桓嫡親的妹妹。


    俗話說,愛屋及烏。


    再看溫蘅時,他也忍不住多了幾分身為兄長的職責之類的感覺。


    “我對她並不是很熟悉,但我和她的哥哥溫桓是朋友。”他看了看默不作聲的裴音,又看了一眼蘇明哲,停頓了一下,說:“明哲,雖然你是我的堂弟,但這次我覺得裴音說的話更為在理些。溫四娘還是個小姑娘,你這樣在背後編排她,有些不大好……”


    蘇明哲沉默片刻,在身旁兩人的目光中,舉手作出發誓的姿勢:“成成成,她還是個小姑娘,我保證以後再不會編排她了,這總可以了吧!”


    雖然已經發過誓言,但他想了想裴音今日還有往常的表現,在心底默默的給裴音的表現下了個定義。


    他的好友是個別扭鬼,明明很喜歡的人,卻偏偏要在外人麵前裝出滿不在乎的模樣。


    那可就不要怪他不幫著自己人了,畢竟是裴音先不要他幫忙的。


    心中這樣想著,蘇明哲已經開始盤算著要用什麽借口去接近謝淮安了。


    要知道溫家四娘身邊圍著的人之中,也隻有謝淮安最為特殊。前一個如此特殊的人還是段瑜之,可惜對方已經出局。目前有望奪取芳心的人也隻有謝淮安了。


    蘇明哲自以為考慮到了方方麵麵,卻忘記了最重要的一點。


    盡管裴音在他麵前表現得過於早熟,讓他忘記了對方的實際年齡。


    可現在的裴音與阿蘅,還有謝淮安都是同歲,三人如今都還隻有十二歲,是不應該說起談婚論嫁之類話題的年紀。


    阿蘅還不知道背地裏有人準備要撮合她和謝淮安,她這會兒看著湊到自己麵前的一群人,很是煩心。


    在書院裏平平靜靜的度過了一個多月,阿蘅每天除了書院,就是別院,時間安排上都是滿滿的,沒有空閑的時候。就在她已經習慣目前這個強度的生活時,有些人看不慣她能夠有如此的閑情逸致,總是喜歡揪著一些細枝末節的東西,跑到她麵前來亂說一通。


    去年在書院之中,阿蘅進進出出,大多是與夏家兩姐妹同行的,鮮少會有獨來獨往的時候。


    今年就大不一樣了。


    她現在住的小院隻她一個人,也沒有其他的同伴,每天來來迴迴都是一個人。


    值得慶幸的是,書院在去年就已經開始在每個路口都安上了路標牌,就算是阿蘅這種時常會迷路的人,有了路標牌以後,也能在不借助他人之手的情況,自己一個人從院子摸到學堂,再從學堂走迴自己院子去,再也不會走岔道了。


    而席柔她們今天之所以會出現在阿蘅的麵前,為的也是路標牌這件事情。


    先前謝淮安曾對阿蘅說起過路標牌。


    那時他說書院裏的先生對路標牌一事還沒有一個統一的結論,又過了一個多月後,先生們的想法總算是統一了。


    路標牌與小徑兩旁擺放的花草,本來應該是兩件事情的,但在這個時候,就已經被劃分到了一起去,都是院的繁榮做出的些許貢獻。


    根據書院發下來的公告而言,因著個人喜好不同的緣故,不管是男子學堂,還是女子學堂裏的學生,都可以憑借自己的喜好,自主選擇是要設計路標牌,還是養出花花草草。原則上,路標牌和花盆之上都可以留下個人的標識,以此來鼓勵學生踴躍參加到建設書院之中去。


    阿蘅對於在書院之中揚名,並沒有太多的興趣。


    當先生們問起她的選擇之時,她選了花盆,而不是路標牌。


    雖說溫桓是個植物殺手,養什麽死什麽,每次都隻能在院子裏的空地上,撒上一把苜蓿,需要用到的時候,直接將其挖出放進花盆之中。但阿蘅與溫桓恰恰相反,她總是能輕而易舉的養出一些花花草草,珍貴的品種不好養,但普通的花花草草,還是不在話下的。


    她養出的文竹都已經送到路邊擺放了,也不知道席柔她們怎麽忽然就找上門來了。


    阿蘅是在半路上被她們攔下來的,對方四人沒有放她離開的打算,她也不怎麽想把她們帶迴自己的小院裏,就直接站在路中央,瞧著對麵的人。


    “我想我們之間應該沒有什麽好說的吧!你們這次攔下我,又是打算做什麽?”


    席柔站在溫芙的身側,聞言軟軟的看向了溫芙,似乎是將所有的話語權都交給了溫芙,她自己卻不打算開口了的。


    溫芙也不負她所望的開口道:“你現在年紀雖然還小,但早點在外麵有個好聽的名聲,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阿蘅想不出溫芙怎麽會突然說起名聲的事情。


    如果隻是說這種事情的話,她其實並不是很在乎的。


    反正等她到了十六歲,多參加幾次外人的宴會後,關於她的名聲自然會宣揚出去,根本不用她特地做什麽。雖然這樣說會有些羞恥,但她確實僅憑容貌,就能夠與其他三人共同冠以‘京都四美’的名號。


    “正好這次書院要我們來涉及路標牌,柔柔準備舉辦一場詩會,參加詩會的人都會寫詩,到時候可以摘取其中的精品詩句,刻錄在路標牌上,並且署上詩句主人的名字,讓外人也能好好鑒賞一番。”


    溫芙停頓了一下,有些不情不願的說:“雖然你一直都不喜歡柔柔,但柔柔對你是真的沒話說。”


    “柔柔看在我和蓉蓉的份上,想要與你化敵為友,她準備把這個提議算在你的頭上,就連詩會也讓你去開,好讓你在人麵前能夠顯名。這樣能看得見的誠意,你總能夠滿足了吧!”


    阿蘅聽了半天,隻覺得雲裏霧裏,依舊是沒能弄清溫芙的意思。


    但看著溫芙那副不情不願的模樣,她心裏也是很不高興的。


    明明是對方將她攔下來,還提出了那麽一長串她有些沒太明白的事情,卻又表現的好像在施舍她一般,真是有夠好笑的。


    她們說到這些事情的時候,就沒有想過她會拒絕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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