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院子裏的綠意也變得更加明顯了。


    那天溫三夫人從她院子離開,找到溫三老爺和溫桓後,又是如何說的,阿蘅也沒能打探出什麽。隻是在那之後,阿蘅的書房中又多出了許多孤本,一部分是溫三老爺派人送來的,另外一部分則是出自溫桓之手。


    最重要的是,溫三夫人還發下了話,不許阿蘅將孤本送還迴去,就算是手抄本也是不行的。


    阿蘅知道這次是自己說漏了嘴,才會連累了爹爹和阿兄,她也不敢頂著風頭去觸娘親的眉頭,便將這件事情給記在了心裏頭,等著溫三夫人什麽時候消了火,她在想辦法將孤本轉交給溫三老爺和溫桓。


    畢竟阿蘅並不是個真正的愛書之人。


    養病的時候,隻能留在自己小院子裏頭,別的地方哪兒也去不了,對阿蘅來說,兩三天是可以接受的,七八天勉強也能忍受,但小半個月,那就實在是太令人難以忍耐了。


    如果是往常時候,阿蘅還能邀請府中的幾個姐妹,聚在一起打發打發時間。


    隻不過那樣的機會,終究是難以找迴來了。


    溫菀姐姐的大部分時間都花費在了嫁妝上麵,再過三五個月的時間,她就得嫁到別人家去了。在這之前,她需要給自己繡出一套嫁衣,倘若時間充足的話,或許連被褥也都是她自己準備。


    雖說京都裏的世家姑娘嫁人時,鮮少會有人親自繡出嫁妝,通常隻是在快要完工的嫁妝上動上兩針,就權當是自己親手做的了。但溫菀從來都不是那種喜歡糊弄過去的人,說好了會親手做成的東西,那就一定會親手去做,即便其中會受到一點委屈,也都是在所不惜的。


    再者說,就算是不去考慮嫁妝的事情,溫菀也未必會有時間來陪著阿蘅。


    要知道溫大夫人還在攢著時間來培養溫菀管家的能力呢!


    將溫菀排除出去以後,剩下的便隻有溫芙與溫蓉兩姐妹了,自她們上次不歡而散後,阿蘅就再沒有主動去找過她們,連她們的消息也都沒有再過問。


    於是乎,在這個極其適宜外出遊玩的季節裏,阿蘅卻是一個人孤孤單單的留在了自己的小院之中。


    二月中旬,正是春獵的時候。


    溫老太爺一大清早就帶著溫桓等人出門去了,阿蘅雖然不打算和他們一起去參加春獵,但在這一日,也早早的就起了床。


    天邊晨光初現,阿蘅半倚在窗前,目光落在了窗戶對麵的那堵院牆上,跨過院牆再往前去,走過一段不長不短的距離之後,就是溫桓的院子。


    他這會兒應該已經跟在溫老太爺身後,出門去了吧!


    阿蘅心中想著事情,可她現在的表現在身後的侍女們眼中,瞧上去就是另外一番模樣了。


    青葉小心翼翼的戳了下青蕊的手臂,將人拉到了一旁的立柱邊:“姑娘這段時間以來,一直都是悶悶不樂的,莫非還是因為二姑娘她們那天說的話?”


    青蕊一個沒留神,就被青葉給拉開了。


    她下意識的看向窗前的阿蘅,見沒有驚動阿蘅,心下鬆了一口氣,這才有心思去和青葉說話,拍開還扯著她衣袖的手,青蕊皺著眉頭說:“你行事總是這般沒頭沒腦的,我們現在還得侍候著姑娘,怎麽能躲起來說閑話?”


    直接將青葉說的話給定性為了閑話,青蕊是打從心底不願意再說起那個話題的。


    不管她們在私底下爭論出什麽樣的結果,對阿蘅來說都是無關緊要的,與其將心思都放在這些細枝末節上,倒還不如上前去與阿蘅說一說話,轉移她的注意力,讓她不至於從早到晚都是苦著一張臉的。


    青葉被青蕊這麽一說,麵上的顏色也變得不大好。


    她瞧著青蕊自顧自的迴到原來站著的地方,小聲嘟囔著:“就你行事妥當,辦事滴水不漏!”


    姑娘讀書的時候,常常會和她們說一些大道理,青葉記得最清楚的就是那一句對症下藥。眼下她不過是想著知道姑娘到底是在因為什麽事情而不高興,等知道起因之後,自然就能想到讓姑娘高興起來的辦法,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傻乎乎的等著姑娘自己高興起來。


    兩人的想法從一開始就是南轅北轍,誰也沒想要先將自己的心思全盤托出。


    阿蘅還不知道她身邊兩個侍女在背地裏的摩擦,她的心裏還在惦記著獵場上的事情。


    上一次在元宵節的時候,她就已經發現到了自己的短板,雖說別人家的小姑娘身邊也沒有太多能夠調動的人手,可她需要做的事情太多,若是和普通深閨大小姐一般的話,那就是真的很難辦了。


    總不能每次要做些什麽的時候,都去找謝淮安幫忙吧!


    即便她和他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能算是生死之交,但請求幫忙的次數太多了,也是不太好的。


    或許她應該想一些辦法,來培養一些自己的人手。


    如此一來,往後她再需要做些事情,也不用苦於無人幫忙了。


    這邊的阿蘅已經將對溫老太爺和溫桓的擔心,轉化為了對未來的打算,另一邊的溫老太爺等人也趕上了大部隊,正朝著獵場的方向走去。


    雖說二月中旬已經是仲春時節,但京都郊外的野物還不曾到泛濫的地步。他們此行所去的是皇家獵場,獵場內的獵物都是經過精心照料的,在春獵日期訂下來之後,就已經開始著手準備。


    這會兒的皇家獵場之上,滿滿都是養了一個冬天,膘肥體壯的獵物,而且因為是人工飼養的緣故,一個更比一個蠢萌,見到人之後不僅不會四下逃跑,反而還會傻乎乎的湊上前去,恰好能讓京都那些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人輕而易舉的抓住它們。


    溫老太爺雖然是早早的就辭官了,但與皇上的師生情誼是自始至終都沒有減少半分的,故而同朝中許多列在高位的朝臣一般,他也是跟在皇上左右的。


    當今子嗣不豐,隻有三兒兩女,太子晉玉宸為中宮嫡子,年十四,尚且是少不更事的年紀。二皇子乃貴妃所生,今年三歲,三皇子與太子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到五月份的時候才滿周歲,另外兩個公主則是宮中嬪妃所生,名聲不顯。


    皇上最寵愛的孩子當屬太子一人,先前除夕與元宵的時候,他甚至會親自帶了太子出門遊玩,此次的春獵也是將太子帶在了自己的身邊。


    溫老太爺特地不露痕跡的觀察了太子一番,並未瞧見他有什麽腿腳不便的時候,而且一路走來,也是風平浪靜,沒有任何異常的地方。


    按照往年的慣例,到了獵場之後,皇上第一個出手,親自射中獵物之後,春獵才自此正式開始。


    “也不知今年拔得頭籌的人會是誰?”皇上還是個皇子的時候,是很享受獵場上的氛圍,隻是在成為皇上之後,不管是身邊人,還是他自己都已經將‘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這句話給謹記在心上。雖說皇家獵場出現危險的機會並不大,但該有的防備也是要有的。


    他是在迴到獵場上臨時搭建的帳篷中,才說出的這句話,身邊都是他的心腹。


    溫老太爺笑了笑,今年太子依舊不曾下場,樂王原本也是不打算下場的,他拒絕的話都已經說了個開頭,可不知怎的,又突然改變了心意。有他下場,與沒有他下場的結果差別是很大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今年能夠拔得頭籌的人除了樂王,也不會有其他人了。


    他看向皇上,發現皇上是在真心實意的感歎,停頓了一下,開口問道:“陛下當年在獵場上英姿勃勃的模樣,可不是眼下這些小輩能夠比擬的,便是他們奪得了頭籌,又怎麽能比得過陛下呢!”


    說完話後,溫老太爺掐了下胡須,他方才說的話,似乎有哪裏不太對勁的樣子。


    “太子今年也有十四歲了吧,不知陛下打算讓太子何時參加春獵呢!”話題不太對勁,那就直接跳過去好了。


    溫老太爺很快就將話題給轉到了晉玉宸身上。


    皇上並沒有覺得溫老太爺哪裏不對,甚至還主動解釋道:“等明年的時候,玉宸十五歲,虛歲十六,屆時我就讓他先到禮部擔任個職位,那時也就能讓他在人前顯名了。”


    也不知他是從哪裏看來的習俗,說什麽小孩子沒有到達年紀之前,就在人前顯名的話,是會連累孩子的成長,讓其原本和順的人生平添波瀾。


    別人不知道,溫老太爺卻是清楚其中的緣故的。


    同皇上說起這個查無來曆的習俗的人,就是勸他給阿蘅改名的謝新霽,而謝雲開之所以會從欽天監辭官,就是因為他在皇上麵前多說了一番話。


    因著阿蘅那天同溫老太爺說的事情,以至於他在和皇上說話時,也不小心走了個神。


    皇上並不是那種殘暴的人,他在發現溫老太爺走神時,也隻是用調笑的語氣提醒著他,也沒有讓他起身請罪的念頭。


    溫老太爺遲疑了一番,仔細斟酌了一下,也和謝淮安一般的借用了謝新霽的名頭。


    恰好謝新霽時常會寫信給他,信中總是帶著一些稀奇古怪的問題,溫老太爺便將阿蘅說過的事情改頭換麵了一番,又在皇上麵前說了起來,至於是誰和他提起這件事的,自然就隻有遠在他鄉的謝新霽了。


    “……謝兄在外遊曆之時,也時常會寫信迴來,前幾日他就寄迴了一封信……”溫老太爺先將‘前因’說了一遍後,這才開口提起了‘後果’,“信中說有一戶錢財頗多的地主,他家中的嫡子……意外失明,無法繼續繼承家產,偏偏那位地主隻想讓嫡子繼承家產,並不想將家產便宜給了其他人,卻問是否有辦法讓嫡子順利繼承家產。”


    他原本是想直接說摔斷了腿的,而當地不許身有殘疾者繼承家產,但又覺得那樣太過明顯,便稍微更改了一下內容。


    皇上皺緊了眉頭,似乎是在思考著問題。


    一旁聽著他們說話的晉玉宸問著溫老太爺:“那個嫡子的眼睛是治不好了嗎?”


    倘若受傷的是其他地方,哪怕是缺胳膊斷腿,也都比失明要強的多。


    當一個人什麽也看不見的時候,是最容易被人欺騙的。


    溫老太爺搖了搖頭,阿蘅預見中的太子是沒有治好腿的,那謝新霽‘信中’所說的嫡子自然也是沒有辦法治好眼睛的。


    晉玉宸又問:“那他的眼睛是自小就失明的嗎?如果是那樣的話,他的父親培養他多年,總會有幾個無論如何都不會背叛的忠仆,他若是想要繼承家產也應當是可以的吧!”


    “他的眼睛是最近才受傷的,而且受傷的消息還沒有傳揚出去。”溫老太爺看向晉玉宸的眼神很柔和,畢竟溫家上下的人都是堅定的保皇黨,而太子就是下一任的帝王,“太子當知這世上人心最易變,誰又能保證他身邊的忠仆就一定不會欺騙他呢?主弱仆強之時,總會讓一些人生出不該有的心思來。”


    聽到溫老太爺的前半句話,皇上眼中一亮,極其自然的開口道:“既然他的嫡子受傷的消息還未傳揚出去,那他大可以借此布下一個局。他大可以帶著嫡子出門遊玩,暗中分派人手讓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然後安排嫡子舍命相救。因為救父心切,才傷到了自身,名聲上傳出去,就絕了一般人想要搶奪家產的心思,他再給嫡子安排一些幫手,如此一來,家產自然就不會旁落。”


    果然是皇上能想出來的主意。


    一直到春獵結束的時候,獵場之上都是很平常的模樣,並未出現阿蘅所說的刺客。


    溫老太爺在迴程之時,還忍不住想著皇上先前所說的話,再一聯想阿蘅所預見的那些事情,背後的推手是何人,自然也就可想而知的。


    眼下最要緊的還是查探安和橋一事中,是否藏著其他的影子。倘若背後真的有人動了手腳,那他們又是如何能確保晉玉宸就一定會走上安和橋的,要知道與晉玉宸同行的人是溫桓與溫杭,不管是這兩人中的哪一個,都不是會與外人勾結,謀害皇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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