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來時,青葉站在衣櫃旁,看著滿衣櫃的衣裳,很是猶豫不決。


    阿蘅縮在被窩裏打了個哈欠,冬日裏的早晨,即便是早早就已經清醒過來,也不是很願意從被窩裏離開。


    她眨了眨眼睛,眼角還有一絲水光,輕聲同青葉說:“就從昨日繡娘送來的那幾套衣裳中選一套吧!”


    人的想法真的是很容易改變的。


    在得到溫如故的記憶之前,阿蘅每天最煩心的事情,大概就是年紀太小,衣裳首飾總是不太夠用。現在的她卻很少將那些外物放在心上,時常念叨的事情也換成了自己何時才能快快長大。盡管她已經知曉長大後的生活,不一定會如同她想象的那般美好。


    可她依舊想要快快長大。


    因為隻有長大後,祖父和阿兄他們才不會一直把她當成小孩子,她才能有機會以大人的身份,改變一些事情。


    有了阿蘅的這句話,青葉很快就從衣櫃中挑出了一套家常的衣裳,然而等她把衣裳碰到阿蘅麵前時,卻看見阿蘅搖了搖頭。


    “找件外出時穿的衣裳,待會兒等我給娘親請安後,是要出一趟門的。”阿蘅準備外出的事情,還沒有和其他人說過,青葉在聽到這話時,還忍不住呆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應過來,從善如流的給阿蘅另外找了一套衣裳。


    阿蘅去給溫三夫人請安時,卻意外的在她院子裏瞧見了溫三老爺。


    她這才想起來,朝廷那邊在放著假,官員們也都還留在各自的家中。按理說,阿蘅應該早就想起這件事的,隻不過溫三老爺平日起的早,直接就去了前院的書房,才一直沒能和阿蘅碰上麵。


    今日也是趕巧了,溫三老爺早起後,就留在院子裏用早膳。兩人就這麽碰上了。


    溫三老爺摸著光滑的下巴,忽然想起他留了好幾個月的胡須,在阿蘅從濰州迴來的那一日,就被夫人勒令給剃了幹淨,理由是不能讓阿蘅覺得生疏。


    他不動聲色的放下了手,看向在丫環通報聲中,直接進門來的阿蘅,點了點頭,問道:“阿蘅可用過早膳了?”


    再過一個多月,就要到溫三夫人的生辰了,阿蘅今日本來是打算出門去尋上一件生辰禮的,又想著府中的早膳已經差不多吃厭了,就準備在外麵的茶樓用些早點的。


    這會兒溫三老爺已經問出口,阿蘅也不好隱瞞,就又坐下來,同爹娘一起用了早膳。


    迴到自己院子的時候,阿蘅讓人將常嬤嬤找了過來。


    她同常嬤嬤說起送禮的事:“……去年娘親生辰的時候,我還在病中,也沒能送上生辰禮,雖然我病好之後,娘親並沒有說什麽,可我心裏總是過意不去的。”


    “原是想著今年親手給娘親做上一些小東西的,結果從濰州迴來後,我就已經把東西送給了娘親,也不好在娘親生辰的時候,再送上同樣的東西。常嬤嬤,你見識多,今日就和我一起出門,去街上找找能有什麽可以送給娘親的禮物吧!”


    常嬤嬤點頭說:“夫人一向疼愛姑娘,隻要是姑娘送的禮物,想來夫人就沒有不喜歡的。”


    阿蘅笑笑,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


    青蕊從內室走出來,手裏還捧著昨日繡娘送來的虎皮毯子。遲疑的同阿蘅說:“姑娘,你瞧這毯子要鋪放到哪裏才好?”


    別人家的姑娘是如何想的,阿蘅不清楚。


    但她是真的不覺得虎皮毯子,除了聽上去威風些,還能有什麽其他的好處。反正她是覺得那個不夠柔軟,並不是非常的喜歡,但這毯子又是祖父特地送給她的,仔細想了想,左右祖父也不會特地到她房裏來看,那就放在一個不礙事,又能時常看見的地方好了。


    “要不你找幾個丫環婆子,將這虎皮毯子給掛到我書房的牆上去,就當做是一個擺件吧!”


    比起實用價值而言,阿蘅還是覺得它的觀賞價值更高。


    青蕊旁人難過這虎皮毯子往書房走去,顯然是要按照阿蘅說的做。


    阿蘅正準備讓人去找管家準備馬車,這時外頭有小丫頭隔著簾子通報,說是二姑娘與三姑娘過來拜訪了。


    阿蘅有些驚訝,自年前她們鬧了別扭之後,溫芙與溫蓉就再沒來找過她,似是打算等她先低頭,才會與她重修於好。


    怎麽忽然就又登門了?


    溫芙與溫蓉進門後,就有小丫環迎了上去,接下她們解下來的披風,阿蘅瞥見披風上的碎雪在進了室內後,就融化成了小小的水珠,不由得看向窗邊,緊閉的窗戶看不到外麵的景象,她迴來之前的天空就有些陰沉沉的,原來這會兒又下起雪來了麽!


    “明明前幾日還在祖父院子裏見過麵,可不知怎的,我竟是覺得有許久沒見過阿蘅了呢!”溫芙絲毫不見外的做到了阿蘅的右手邊,仿佛上次的不歡而散隻是阿蘅一個人的錯覺。


    溫蓉對阿蘅笑了笑,在她的對麵也坐了下來。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


    隻要溫芙與溫蓉沒有觸及到她的底線,阿蘅還是能夠與她們友好相處的。


    她們對她笑著,她也是笑著看了迴去,又讓青葉端了茶水點心上來。“我也不知道姐姐們今天會過來,就沒能準備什麽東西,還請姐姐們稍微將就一下。”


    溫芙笑著說:“阿蘅這裏的點心,一向是最好吃的,不必如此自謙的。”


    阿蘅看見溫芙與溫蓉兩人身上的衣服也都是新做的樣式,再想想昨日繡娘過來時說的話,也就知道這些衣裳的來處,隻是有些不明白她們的來意。


    難不成是祖父派人給她們送衣裳的時候,還特地與她們說了其他的話,才讓她們升起與她重修於好的心思,可祖父很少過問內宅中事,又是怎麽知道她們最近不和的呢?明明在人前的時候,她們也沒有露出破綻來。


    溫芙喝了兩口茶,心不在焉的左右看。


    而溫蓉則是一心一意的盯著阿蘅瞧。


    阿蘅這會兒也明白了,這兩人是並沒有重修於好的想法,隻是為了某種不得已的緣由,才會出現在她的麵前……


    她不知道她們想要做什麽,便直接問了出口:“姐姐們可是許久沒有見過我,這才一照麵就覺得分外陌生了?”否則又怎麽會這麽直愣愣的瞧著她,仿佛她身上有什麽不對勁似的。


    明明她剛剛才讓青葉給她重新梳妝打扮過,正要出門去的。


    溫蓉這才收迴自己的視線,低頭看向自己手中的茶杯,停頓了一下,問阿蘅:“我見阿蘅身上這套衣裳的樣式很是新穎,是從前沒見過的樣式,可是新做的?”


    阿蘅不露痕跡的皺了下眉頭,她不信溫芙與溫蓉突然收到繡娘送來的新衣裳時,沒有多問一句話。像這種本應該是心知肚明的事情,又何必用試探的語氣說出來,讓人聽上去就覺得不大高興。


    她神色淡淡的說:“昨日府中繡娘送來了新衣裳,說是祖父特地讓她們做給我們幾個姐妹的,我想著這全是祖父的一番心意,今日就換上了新衣裳,姐姐們不也是這樣做的麽!”


    大家都是一樣的做法,她就不信溫蓉想不到這一點。


    溫芙見阿蘅有些不大高興的模樣,便岔開了話題,說:“元宵節才剛過去,也不知道祖父怎麽會在這不年不節的時候,突然給我們做新衣裳?”


    “二姐姐這話說的好沒意思,祖父讓府中繡娘給我們做新衣裳,是因為惦念著我們,才會這樣做的。難不成祖父惦念我們,還要特地選個時間不成?”便是溫芙話中沒有什麽壞心思,隻聽著那一星半點的抱怨,就已經讓阿蘅心中生出火氣來,以至於說出的話都帶著一些火星。


    溫蓉這時才真的確定,阿蘅確實是改變了許多。


    從前的阿蘅隻會順著她們的話往下說,哪裏想得到話外之意。


    她連忙岔開話題,開始說上一些關心阿蘅的話。


    阿蘅見溫芙因為她的一番話,已經低下頭去,便也沒有再多說什麽,隻照著溫蓉的話往下說,她們說著關心她的話,她自然也是要關心迴去的。


    一時間,房間之中竟生出幾分其樂融融的意味來。


    這般平和的氣氛卻沒能保持多久,因為溫芙與溫蓉又將話題給牽扯到了席柔的身上。


    “柔柔的父親因為一些變故,至今都還未能夠迴到京都,以至於柔柔不得不繼續在我們家借住。”溫蓉說起席柔的時候,臉上是滿滿的溫柔,那時從前隻會留給阿蘅的待遇,隻不過現在這份待遇換給了旁人。


    看著溫芙在一旁連連點頭的模樣,阿蘅想著方才平和的氣氛,便也隻是沉默不語。


    沉默在很多時候就相當於默認,至少在這個時候,阿蘅的態度在溫芙與溫蓉的眼中,就相當於默認的。


    兩姐妹對視一眼,仿佛就像是看到了黎明前的曙光,都高興著呢!


    溫蓉就接著往下說道:“阿蘅先前去往濰州之時,應該也體會過什麽叫做舉目無親,想來阿蘅那時也是會感覺十分的孤單的。而柔柔現在就和那時的阿蘅一般……”


    她要是這樣說,阿蘅就很不高興了。


    “我去濰州的時候,阿兄和大哥陪著我,小叔也陪著我,到了濰州以後,還有大伯母和菀姐姐陪著我,怎麽就是舉目無親了!”阿蘅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沒能忍住。


    她都已經退讓很多步了。


    就算溫芙與溫蓉當著她的麵,給席柔說好話,她都已經忍著沒有反駁,可是她們怎麽能這麽得寸進尺呢!


    真當她是沒有脾氣的嗎?


    在她們眼中,阿蘅或許是真的沒有脾氣的,否則她們也不會說出接下來的那番話。


    溫蓉知道阿蘅是有些生氣了,便也隻好跳過著這個讓阿蘅能夠將心比心的話題,轉而說起她們來時的目的。


    “阿蘅你是從小就被嬌寵著長大的,並不知道寄人籬下的苦楚,可柔柔她現在每天都要感受這種痛苦。你就不覺得祖父這次給我們送新衣裳的行為很不妥當嗎?”溫蓉一本正經的模樣,仿佛她說的話就是世間真理,“柔柔現在住在我們家裏,可祖父給我們做新衣裳時,獨獨漏下柔柔一人,你都不知道她當時有多難過……”


    溫芙緊接其後的說道:“祖父向來最是疼你,阿蘅你就去和祖父說一聲,讓他也派人給柔柔做幾身新衣裳吧!就像我娘先前管著府中的時候,我們每月的新衣裳不都是一起做的,誰也不會被落下呀!”


    阿蘅現在很是後悔。


    她今天一早心情就很不錯,換上了新衣裳,打扮美美的,正準備出門給娘親買禮物。怎麽就一時想不開的,要同溫芙和溫蓉見上這一麵呢?


    什麽樣的好心情,都要被她們給敗壞光了。


    阿蘅噌的一下站起了身,她捂著心口,一時間感覺有些喘不上氣來。


    “祖父的東西,他想要給誰,就給誰,哪裏輪得到你們在這裏說三道四的!”她原以為溫芙姐妹倆站到席柔那一邊去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等到將來席柔暴露了真實麵目後,她們自然會醒過神來,誰知道她們竟然會說出這般沒腦子的話。


    青葉有些心慌,連忙上前扶住了搖搖欲墜的阿蘅。


    就聽見阿蘅氣憤的說:“她若是缺了那兩件衣裳,你們大可以讓她到我麵前來說,我拿了銀子讓她去買,她有什麽資格,你們又憑什麽讓我到祖父麵前說出那種話,就因為她是你們的親戚不成!”


    “我就不信這樣淺顯的道理,你們會不明白。祖父為什麽會給我們做新衣裳,難道不是因為我們是他的孫女麽?她席柔又有什麽資格對這件事情說三道四,她若是覺得寄人籬下很是痛苦,那大可以迴她自己家去,明明她們家在京都也是有宅子的,先前還能說房屋久無人居住,需要修整,如今都快要過去一年了,再怎麽破的房屋也該修葺好了,偏她……”一直賴在家裏不肯走。


    阿蘅喚來丫環婆子,讓她們將溫芙與溫蓉給趕出門去。


    在動手之前,又道:“你們方才那些話,我可以當做沒聽過,也不會說到祖父麵前去,可是別讓我再聽到你們說那種話,否則……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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