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淮安帶著阿蘅等人去了暖閣之中,又吩咐小廝趕緊端上茶水點心。


    阿蘅又過了一歲的生辰,幾個月不見,也稍微長高了些,雖然她的變化並沒有謝淮安和毛毛的變化大。


    她看向謝淮安的手臂,有些疑惑的問他:“是那天從車廂裏跳出去的時候摔傷的吧!說起來,在那之後,樂王有沒有派人來找你呀?”


    知道阿蘅是來探望他的,謝淮安擺擺手就將身旁的小廝等人都揮退下去,青雪還想要繼續站在阿蘅的身後,不打算離開,卻被青蕊與青葉聯手半拉半拽的帶下去了,她們也沒有離開的太遠,就站在了內室與外室的門簾邊,這個位置很是恰當,既保證了她們聽不見內室之人說話的聲音,也讓她們能夠將裏間之人的舉動看的一清二楚。


    謝淮安挑著眉,也不介意在阿蘅麵前表現出自己對樂王的不喜。


    他說:“我當時說話很不好聽,還下了他的麵子,他自然是沒有再派人來和我接觸的。”


    阿蘅這時將謝淮安的臉色瞧了個仔細,他似乎也沒想過要掩飾,就很光明正大的表現著自己對樂王的不喜,甚至比那天在城門口時表現的還要更加明顯一些。阿蘅迴想著溫如故的那些記憶,大概是她從前壓根就沒有關注過謝淮安,所以也很難找出他與樂王有何等矛盾。


    端起茶盞抿了一小口後,她將茶杯放到一邊,又問謝淮安:“我記得樂王平日都是待在封地之中,隻每年臘月才會迴京,你和他年歲相差那麽大,也沒有什麽來往。我見你現在的模樣,像是極其討厭他的,可討厭一個人總也得有個原因吧?”


    謝淮安把玩著手中的杯蓋,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有些事情,我雖然隻是道聽途說,並非親身經曆,但那些事情確實是真實存在著的,你要是知道了那些事情,肯定會比我更加的討厭他的。”


    左手的靈敏度還是差了一些,杯蓋在手中隻轉上了一圈半,就跌落到桌麵上,嗡嗡的響了兩下後,才沒了其他的動靜。


    “你且慢慢說,我這裏肯定會仔細聽著的。”阿蘅也想知道是什麽樣的事情,才會讓謝淮安這麽討厭樂王。


    畢竟據她從祖父口中得知,樂王雖然並不是最恪守禮儀的王爺,偶爾行事也很讓人摸不著頭腦,但他也沒有做過什麽天怒人怨的事情出來。


    謝淮安就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容,說道:“我娘從前有個遠房表妹,親戚關係雖然是四拐八彎才得來的,但她們兩人的關係都很不錯。多年以前,我的那位姨母還未曾家道中落時,她在先帝麵前都是有名有號的,當時先帝還生出將她賜婚給樂王。讓她做樂王妃的念頭來。”


    賜婚樂王?


    阿蘅聽到這裏,有些迷惑不解。


    如果她記得不錯的話,樂王的後院中至今似乎都還沒有正妃的存在吧!他在自己封地那邊的情況,阿蘅並不清楚,但樂王在京都的王府之中,隻有兩位過了明路的側妃,或許還有一些侍妾,但確實是沒有正妃的。


    阿蘅試探性的問:“他是拒絕了先帝的賜婚麽?”


    如果隻是拒絕賜婚的話,謝淮安應該不會因為這點理由就討厭樂王的,想來樂王應該是為了拒絕賜婚,而做出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吧!祖父先前也說過樂王這個人有時候總是會讓人很難理解,因為正常人是猜測不出他行事的邏輯的。


    就好像當年送人輪椅一樣,他說自己是出於好意,可在別人看來就不是那麽一迴事兒了。


    謝淮安露出憤憤不平的神色:“他若是光明正大的拒絕賜婚,那我還能誇他兩句,然而實際上他那人最是惡心,明明是他不願意娶親,卻又不願意背負拒絕賜婚的名頭,便私下裏找了一個外地人,讓那人去哄騙我姨母,逼得我姨母自己去先帝麵前拒絕了賜婚。”


    “有一說一,我是覺得我的那位姨母腦袋是不夠靈光,人也忒單純了些,無名無分的就對一個不知底細的人掏心掏肺。可她不夠聰明是一迴事情,樂王與他找來的那人也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阿蘅愣了半天沒迴過神。


    她猜到樂王拒絕賜婚的手段或許不會那麽常規,但也沒想到他會用那樣肮髒的手段。


    怎麽偏偏非得用那樣惡心人的手段?光明正大的做事,難道不好麽!


    阿蘅心中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來,謝淮安口中的那位姨母後來的下場應當是很不好的吧,所以他現在提起樂王時,還滿腔怨懟。


    “她……後來怎麽樣了呢?”


    謝淮安說起姨母時,臉上的神色就變得更加的複雜了。


    他其實隻在很小的時候見過姨母一麵,那時的姨母一身黑衣,麵色蒼白,身形消瘦,仿佛一陣風就能將她吹走似的。


    “我聽我娘說,姨母在拒絕了先帝賜婚之後,她喜歡上的那個來曆不明的家夥就如同他來時那般,消失的無隱無蹤了。她起初還四下尋找著那個人,後來的某一天開始,她就再沒有提起過那個人。隻是那時候,她的肚子已經慢慢大了起來,大約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她的父親因為辦事不利,不得已之下隻能告老還鄉……”


    “她生下了那個人的孩子嗎?”阿蘅問謝淮安,如果要在這件事之中找出一個無辜之人的話,也隻有那個不知道有沒有出世的孩子了吧!


    謝淮安點了點頭,又搖了下頭,說:“姨母說她已經不在乎那個騙了她的人,她的孩子也隻會是她一個人的孩子,可惜那個孩子沒有福氣,一出生便是死胎,早夭的嬰兒不能埋入祖墳,我聽說那孩子好像被埋在了哪座山裏頭,每到那孩子的忌日之時,姨母便會去燒香祭拜。”


    阿蘅抬頭看向謝淮安,忽然生出了一個疑問:“等等,我有個疑問,你們又怎麽知道騙了她的人就是樂王呢?也許那個人是出了意外,或者是因為其他的事情,所以才會突然消失呢?”


    謝淮安愣了一下。


    他之所以認為是樂王做下的事情,就是從他娘那裏聽說的,至於他娘是怎麽知道的,好像又是因為從他姨母那裏聽說的。


    “這個關係有些複雜,我姨母與樂王其實是相識的,隻不過她們相識之時,都用的是化名。當姨母發現她或許被騙了的時候,就曾找過相識之人,想要將騙了她的人給找出來,其中也托付到了樂王的身上。樂王那個人很是奇怪,也不知他與姨母是怎麽說的,反正他是在姨母麵前親口承認一切都是因為他的緣故,騙了姨母的那個人是再也找不迴來的……”


    自他知道姨母的事情之後,就對樂王再沒了好感,甚至隻要想到有這麽一個人的存在,就會覺得很惡心。


    明明他與那位姨母隻見過幾次麵,兩人之間也算不上熟悉,會對她的事情有如此大的反應,大概隻能歸結與特殊的緣分吧!


    說話的時間總是過得非常的快,阿蘅隻覺得自己還沒說些什麽事情,另一邊的兄長就已經找到了暖閣來。


    溫桓進門後,瞧見青雪等人是站在門簾邊,而阿蘅與謝淮安在內室之中,兩人對麵而坐。


    有那麽一瞬間,溫桓竟然覺得酸書生們所說的男女大防似乎也有存在的必要,盡管他是知道那些東西都是壞處大過益處的。


    “阿蘅,我們該迴去了。”溫桓踏進門之後,沒有急著往前走,而是直接站在原地喚著阿蘅。


    聞言,謝淮安與阿蘅同一時間迴過頭,正好看見了剛進門的溫桓與謝淮寧。


    阿蘅站起身來,下意識的朝著窗戶的方向看去,暖閣中的窗戶是關上了的,這會兒便是向那處瞧,也瞧不見窗外的景象。


    她麵色如常的從裏間走了出來,確實也看出溫桓的臉色並不是十分的友好,不過她以為那隻是因為暖閣中的光線並不是很好,才會看花了眼的。


    “該到了迴去的時候了嗎?”


    阿蘅邊走邊問道。


    待她從內室走出來時,外間的門也是敞開的,剛好能瞧見天邊的晚霞,映紅了大半邊的天空。


    迴到家中時,阿蘅依舊在想著謝淮安說過的話。


    她是覺得祖父口中的樂王似乎並不像是謝淮安說的那般不擇手段的一個人,可謝淮安也沒必要在這件事情上騙她的。她也不是想要為誰證明青白,但如果能找到在這件事情之中騙了謝淮安姨母的那個人就好了。


    騙人錢財就已經是很過分的一件事情,更何況是騙取她人的真心實意呢!


    阿蘅也沒能深入的思考下去,畢竟她迴家之後,也不是沒有旁的事情需要做的。


    第二天的時候,阿蘅去給溫三夫人請安,就發現溫檸身邊的乳娘換了一個人。新來的乳娘姓葉,說是柳嬤嬤的一個遠方侄女,人長得有些富態,臉上常常帶著笑意,看上去就很好打交道的模樣。


    前兩天阿蘅才靠近溫檸一點點,就會被人緊急盯梢,仿佛隻要移開了視線,她就會做出很可怕的事情來。


    現在換了人之後,阿蘅才走到溫三夫人的身邊,葉娘就會主動將溫檸給抱到她們母女的麵前,讓她們能好好親香一番。


    阿蘅看著紅色繈褓裏的小孩,小孩子努力向上伸出了手,阿蘅將自己的食指放到小孩的手上,然後就被抓了個正著。


    她比對著兩人的手,忍不住對溫三夫人說:“娘親,你看檸兒的手好小啊!”


    “他才剛出生沒幾個月,手腳都還很小,你像他這麽大的時候,比他還要更小一些呢!”迴想起小姑娘剛出生沒多久時的模樣,溫三夫人不由得露出一抹慶幸的笑,“當初我生你的時候,不小心早產了,你剛出生時,兩隻手上的指甲軟乎乎的,都還沒有長全乎,我都沒敢讓奶娘她們照顧你,生怕她們會有不盡心的時候。”


    “你小時候總是不哭不鬧的,別人家的小孩不哭鬧,大人們或許還會覺得省心,可換成了你,我和你爹爹總是更加擔心了,擔心你就是難受也不知道哭,還擔心會養不住你……”


    溫三夫人生下了三個孩子,在這三個孩子之中,長子溫桓因為是頭一個的緣故,她也還精心照顧過一段時間,唯有阿蘅是她從來都不假手於人的那一個。


    阿蘅從小就知道爹娘最疼愛的人就是她,雖然在成長的過程之中,她偶爾也會覺得爹娘對她的關心似乎減少了一些,但最後的事實總是在告訴她,她的那些感覺都隻是錯覺而已。


    “總感覺才一眨眼的時間,你就已經長大了,明明在娘親的印象中,你昨天還是那個小小的一團……”溫三夫人感歎了兩句後,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抬手讓葉娘將溫檸帶了下去,也讓其他人都出去了,房間裏就隻剩下了她與阿蘅。


    阿蘅的視線下意識的追著溫檸往外去,很快又轉了迴來,她問著溫三夫人:“娘親,是有什麽話要和我說嗎?”


    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出溫三夫人為什麽會讓其他的人都離開了。


    溫三夫人說:“今天芙兒和蓉兒來找過我,說是希望我能在你的麵前給她們說兩句好話,我問她們是不是與你鬧矛盾了,她們也不肯說實話,隻說是與你分別的時間有些久,幾人之間的關係有些疏遠了。”


    阿蘅沒想到溫芙與溫蓉會找到溫三夫人頭上去。


    她不由得冷下了臉,說:“她們說的話,娘親不用放在心上,左右這是我和她們之間的事情,不需要牽扯到娘親的。”


    溫三夫人掐了下阿蘅的臉頰,問她:“可是娘親會擔心你啊!”


    “阿蘅從前能玩得來的人也就那麽幾個,段家的那個孩子現在已經被你排斥在外了,總不能連自家的姐妹最後也老死不相往來吧!”


    人生在世總是需要有一兩個朋友的。


    阿蘅抿了抿唇,有些嘴硬的說:“就算真的和她們老死不相往來,也不是什麽大事情啊,反正我還有爹娘和阿兄,現在還有了溫檸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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