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的決絕可以說得上是心狠。


    一如當初的段瑜之,一如現在的阿蘅。


    自從決定於段瑜之絕交後,阿蘅就再也沒有打聽過他的消息。


    即便前次,她曾因為對方的緣故,而再次受傷。


    在她的心目中,還能勉強將現在的段瑜之與夢中的那個人區分開來,她不會因為夢中事主動去報複段瑜之,但也不可能當做什麽也沒有發生。


    對於段瑜之在過往的時光中,給予她的溫柔,阿蘅能給出的最好答複就是不聞不問。


    底線被觸犯之前,她和他隻會是兩個陌生人,再無和好的可能。


    然而讓阿蘅沒想到的是,她不曾去打聽那個人的消息,那人卻總是以各種方式活躍在她的周圍。


    先前聽說段瑜之也參加了龍舟競渡的比賽,阿蘅雖有些奇怪,但也沒放在心上。


    可現在聽著謝淮安的話,原來當初主動找他下戰書的人竟然會是段瑜之麽!


    上次段瑜之找人對付謝淮安的時候,阿蘅就很是想不明白。


    這兩人到底是如何結仇的呢?


    阿蘅看向正在給毛毛喂點心的謝淮安,語帶遲疑的說:“約你比試的人居然是他,可他是吃錯藥了不成,怎麽總是揪著你不放呢!”


    謝淮安手上的動作一頓,引來毛毛不滿的哼哼聲。


    他將手中最後一塊點心塞進了毛毛的嘴裏,又扯過毛毛的衣角擦了擦手,迴頭笑著看向阿蘅:“誰知道呢!或許他真的是吃錯藥了吧!”


    阿蘅見謝淮安似乎沒有將段瑜之的事情放在心上,不由得皺了下眉。


    眼下的段瑜之看上去仍是少年心性,一點也看不出會成長為將來那般城府極深的模樣。但阿蘅不會忘記,曾經有那樣一個人,多年的溫柔相待,隻為了最後看著她低入塵埃。


    喜歡是假,愛護也是假,隻有痛恨才是真。


    阿蘅輕咬著舌尖,絲絲縷縷的痛意讓她保持著清醒狀態,這是她在夢中後來的那四年裏,養成的壞習慣。


    後來的溫如故身體是大不如從前,情緒激動時,便會頭暈眼花,時常會感到困倦,一睡便是一整天。


    故而每當情緒激動時,她就會借由身體的疼痛來讓自己保持冷靜。


    那時的她,被衣服遮蓋住的地方,時常是青紫的。


    “雖然背後說人不大好,但你還是多注意他些,他並不是個好相與的人。”


    阿蘅不喜歡背後說人壞話,這次卻是破例了。


    謝淮安錯愕地抬起頭,竟然能從阿蘅口中聽到這般的話!他以為就段瑜之對阿蘅的看重程度,在阿蘅的心中應當是與眾不同的。雖然他和阿蘅已經是生死之交,但最多隻能從她口中聽到勸兩人和解的話,誰知道卻能聽見阿蘅偏向他的話。


    許是段瑜之先前的做法惹惱了阿蘅,才會讓她連表麵功夫都不願意去做吧!


    謝淮安現在還記得阿蘅提醒他,要小心段瑜之的事情來著。


    當時阿蘅受的傷還挺重的,然而他在書院中,見到的段瑜之,從頭到尾都沒有一絲的歉意,他甚至都沒有去看望過阿蘅。


    兩人說話時,並未遮遮掩掩。


    一旁的溫桓聽了好半天,依舊是滿頭霧水。


    什麽叫做下戰書,什麽又叫做不好相與?


    到底是在說些什麽呢?


    不止是謝淮安,阿蘅也沒有解釋的想法。


    她拿出帕子給毛毛擦了擦嘴,又想起剛才謝淮安是拿著毛毛的衣服擦手的,她轉過話題,跟謝淮安討論起毛毛的事情來。


    平常照顧小孩時,發生的一些趣事,以及不高興的事。


    說東說西,最後又說迴要怎麽做,才能讓毛毛始終保持幹幹淨淨的。


    按照阿蘅的意思,毛毛本身就是個愛幹淨的人,隻要給他喂東西吃的時候,稍微注意一些,就可以了。


    謝淮安卻不然。


    他眼中的毛毛就是個小邋遢。


    隻要一沒看住他,再找到人時,就已經是灰頭土臉,也不知道是從哪裏鑽出來的。


    說這話的時候,謝淮安顯然就已經忘記,自己是如何習慣性的毛毛的衣角擦手的了。


    兩個才十歲出頭的半大小孩,忽然一本正經的討論要如何教養小孩的事情來,聽上去讓人覺得又幾分好笑。


    溫桓看著阿蘅同謝淮安據理力爭的模樣,是許久沒見過的輕鬆。


    難得阿蘅如此高興,還是不要打擾她此刻的興致了。


    他收斂了心頭的疑問,等迴頭找個機會再去問謝淮安。


    至於現在。


    還是讓阿蘅更高興一會兒吧!


    另一邊的書房中。


    溫老太爺與謝淮寧的談話也快要接近尾聲。


    “我以為你們父子將淮安送到白馬書院,是為了讓他好好進學,而不是為了帶孩子?”


    溫老太爺想到阿蘅這兩日給他請安時,身邊帶著的那個小孩子。


    大概是人與人之間,確實是存在緣分一說的。


    樊家的那個小孩子生的模樣俊秀。


    最重要的是,他與謝淮安幼時確有五分相似,看上去便是一家人。


    謝淮寧露出苦笑:“說實話,其實我們家並未盼著淮安能有多上進。他小時候受了不少苦,雖然他自己是不記得了,可我們卻沒有忘記。”


    “我爹娘隻希望淮安能每天都高高興興的就好,隻不過先前在京都的時候,總有人拿淮安與我相比,以至於他變得越發不肯上進。到了後來,甚至是故意在外惹是生非,好博取爹娘的關注。”


    似是想起在京都的事情,謝淮寧揉著額角,他也說不清謝淮安到底是從哪裏得來的主意。


    想要博取家人的關注,難道不應該是讓自己變得更加優秀麽!


    怎麽他們家教出來的小孩,卻偏偏要反其道而行呢?


    如果謝淮安在這裏的話,他肯定是有話要說的。


    誰讓謝家族學隻教詩文策論一類的東西,對武學方麵並不看中。


    而謝淮安嚐試過許多次,依舊沒能在詩文策論上有何建樹。恰好當時他又和人打了一架,迴家後便得到了父兄的強烈關注,以及娘親的溫柔關切。如此一來,可不就是讓他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麽!


    謝淮寧哪裏能猜到事情的經過是如此的曲折。


    他接著往下說去:“我爹原本隻是想讓淮安在書院中讀幾年的書,好磨磨他的性子。”


    “結果中間出了點差錯,外祖父那邊將毛毛給送了過來,那孩子還特別的黏著淮安。我爹說淮安是小孩子心性,還說不養兒不知父母恩,所以才非得讓淮安帶著毛毛。”


    他又補充道:“這和毛毛隻肯黏著淮安,也是有一定原因的。”


    謝老爺是想要矯正謝淮安的性子。


    而謝夫人看著毛毛,就想起了當年的謝淮安。


    移情作用之下,她隻要看著謝淮安和毛毛在一起,就會覺得很高興,其他的事情卻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


    溫老太爺聽著他的解釋,麵色稍緩。


    “我終究隻是個外人,最多也隻能提點兩句,隻要你們沒有忘記自己的初衷,就足夠了。”


    正事與閑話都已經談過了。


    自然就應該出門去找阿蘅她們了。


    大多數的節日都是親人團聚的時候,端午節本身的含義雖然本非如此,但是有機會的話,人們過節的時候都是會在自己家中的。


    謝淮安在京都贏得龍舟會的頭名,本來是應該在龍舟會結束後,迴到謝家去的。


    但他念著遠在溫家別院的毛毛。


    便跟在溫老太爺的身後,一起出了城。


    倘若不是謝淮寧恰好有事要去溫老太爺相商,謝家的人恐怕還在龍舟會上找著謝淮安。


    誰讓這小子辦事顧頭不顧尾。


    明明是不打算立刻迴家,卻連個消息也不往家裏傳。


    謝家的兩兄弟最後沒有在別院留飯,隻略坐了一小會兒,就帶著毛毛迴京都了。


    送走了謝淮寧與謝淮安,又用過晚膳後,天差不多已經全黑下來。


    溫桓揉了揉肚子,吃太多粽子,他一時覺得有些不大舒服。


    廚房裏包的粽子都是按照以往的口味來的。


    白粽子裏麵什麽也不加,剝開了粽葉直接蘸糖吃。


    紅棗的粽子隻比白粽子稍微好上一點,有紅棗的那一小塊地方就是甜的。


    還有一種包著肉的鹹粽子。


    溫桓並不怎麽挑食,甜的鹹的,他都能吃。


    另外兩人就不一樣了。


    溫老太爺喜歡白粽子蘸糖,阿蘅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卻隻喜歡吃鹹口的肉粽子。


    偏偏廚房今年包粽子的時候,出了點小差錯。


    三種粽子混在了一起,沒剝開粽葉前,根本就區分不上來。


    為了能讓阿蘅吃上一口肉粽子,溫桓剝開了一個又一個的粽子,十個裏麵有九個是白粽子或者紅棗粽子,肉粽子出現的幾率實在是太低。


    雖說每個粽子都是小巧玲瓏,隻有嬰兒拳頭的大小。


    積少成多之下,也是不容小覷的。


    溫桓在路上又轉了兩圈,稍微消了消食,才抬腳往自個兒的院子走去。


    柳嬤嬤已經在院中等候多時。


    見溫桓走進來,連忙迎了上去。


    她是跟著溫老太爺一起迴的別院,隻不過她一進別院就來了溫桓的院子,是有事要與溫桓商量的。


    誰知溫桓在早膳後,就去了小竹樓。


    直到天黑後才迴自己的院子。


    溫桓坐在堂屋的木椅上,好不容易舒服了些,他問柳嬤嬤:“嬤嬤怎麽忽然過來了?”


    他皺了皺眉,柳嬤嬤從前都是跟在溫三夫人的身後,突然獨自一人出現在他的院子裏,肯定是有要緊事要與他說。隻不過最近似乎沒有什麽大事吧!


    柳嬤嬤輕聲道:“少爺還記得夫人先前給您送的信嗎?”


    溫桓抬頭看向她:“書院的旬考還沒結束,阿蘅不會想要聽我說這些的,等過些時日再說。”


    “夫人那邊已經同大少爺商量好了,隻等著書院放假,便能帶著少爺姑娘一同往濰州去。”


    柳嬤嬤話語中的意思讓溫桓一愣。


    他原以為娘親會等他勸服了阿蘅之後,再去同大哥商量,可現在卻是商量好了,再讓他去勸說阿蘅。


    “我娘怎麽這麽早就同大哥商量,要是迴頭阿蘅不願意的話,那可怎麽辦?”


    柳嬤嬤:“夫人說姑娘最是乖巧聽話。”


    “若是少爺當真勸服不了姑娘,就可以將夫人先斬後奏的事情說給姑娘聽,姑娘知道後,肯定會跟著大少爺一起走”


    溫桓難得的沉默著。


    娘親的想法總是好的。


    可他怎麽覺得這件事情就那麽的不靠譜呢!


    總覺得接下來會有不太好的事情發生。


    溫桓歎了口氣,感覺剛才吃的那些粽子實在是太過膩味,不然他現在怎麽就那麽難受呢!


    他又看向柳嬤嬤:“如果隻是這件事的話,娘親托人帶上一封信也就可以了,怎麽還讓嬤嬤特地跑上一趟?”


    這還不是因為阿蘅上次迴家後,與溫三夫人不歡而散了麽!


    小姑娘因為夏季炎熱,整個人都受了一大圈。


    溫三夫人看了可心疼了。


    原想著京都的龍舟會格外的盛大,就連溫老太爺都迴了京都,說不得阿蘅隻是嘴上說說,實際上也會過去湊熱鬧的。


    龍舟會上人山人海。


    溫三夫人又懷有身孕,不敢出門同那些人擠,擔心會出事。


    便派人跟在溫老太爺的身邊,等瞧見了阿蘅後,就讓人勸說阿蘅迴府中一趟。


    柳嬤嬤便一路跟著溫老太爺就迴了別院。


    “夫人想著書院放假後,姑娘便要跟著大少爺去濰州,沒個三五月的時間,是迴不來的。”柳嬤嬤看向溫桓,又接著說:“便想要在姑娘離開之前,再同姑娘見上一麵。”


    她盯著溫桓,期待他能幫忙說說話。


    溫桓卻什麽也沒能說。


    誰讓阿蘅一早就在他麵前放下話,說是旬考結束之前,就算有假期都不願意迴京都去。


    這不,龍舟會,多麽有趣的一個活動。


    前兩年的時候,阿蘅是拽著他的衣袖,非要他帶著她一起出門。


    現在可好。


    一點也不感興趣了。


    溫桓也不是沒有開口勸說,可實在是沒有用啊!


    兩人大眼對小眼,也沒想出個辦法來。


    阿蘅是在第二天早上,才知道柳嬤嬤來過的消息。


    那時柳嬤嬤已經匆匆忙忙的離開了。


    因為柳嬤嬤並沒有和她說上話,故而阿蘅隻以為她是代替溫三夫人來看望她和溫桓的,倒也沒有想到其他的事情上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覆雪歸春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陌上殊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陌上殊並收藏覆雪歸春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