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花廳裏的奶娃娃主動求抱,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


    此時的阿蘅還是滿心的手足無措,卻不知懷裏的奶娃娃會給她的生活帶來多大的變化。


    謝淮安將奶娃娃送出去後,自己也主動站了起來。


    “你坐在椅子上,把他放在腿上,就不用擔心他會掉下去了。”


    氣憤過後,謝淮安也沒能立刻冷靜下來,但阿蘅剛才說的話,他還是聽進去了幾分。


    他已經沒有像先前那般討厭這個小孩。


    可也喜歡不到哪裏去。


    謝淮安還不至於對一個孩子出手,他最多是能不靠近就絕對不靠近。


    就好比現在。


    奶娃娃向阿蘅伸出了手,他就直接將人給送了出去。


    一連串的動作是沒有絲毫遲疑的瞬間。


    謝夫人見到阿蘅與謝淮安的互動,微不可查的愣了一下,似是惆悵又像是釋然的笑了一下。


    卻沒有被其他人發現。


    謝夫人沒有在溫府別院逗留太久。


    事實上,她原本是以為溫老太爺在別院之中,出門後的第一個落腳點才定在了溫府別院。


    否則她是會帶奶娃娃直奔白馬書院去的。


    畢竟雖然是有先例在前,但也不能真的什麽也不說的就將孩子塞到書院裏去。


    怎麽著也得同書院裏先生們商量一下才行。


    再者說,孩子年紀小,需要用到的東西卻是格外的多。


    一次兩次是安排不過來的。


    得要時時查漏補缺才行。


    謝夫人在別院中用過遲來的午膳,又在謝淮安的幫忙下,給奶娃娃喂了羊乳,接著便起身告辭了。


    她還需要再去一趟白馬書院。


    人都離開後,阿蘅才偏頭看向溫桓。


    “謝夫人不會真的把那個娃娃扔給謝淮安養吧?”


    溫桓並不意外的說:“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沒有發生過的,我看十有八九會是如此。”


    先前謝夫人說謝淮安小時候的事情時,阿蘅也是聽見了的。


    她搖搖頭,說:“可還是有不一樣的地方的,謝家兄長與謝淮安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他是沒有討厭謝淮安的,可謝淮安一點也不喜歡那個小孩子呀!”


    說著說著,阿蘅突然想起來自己還不知道那個孩子叫什麽名字。


    溫桓卻挑著眉,說:“你是沒看到毛毛沒見到謝淮安的時候,哭成了什麽樣子,謝夫人是最疼孩子的一個人,當初她不忍心管教謝淮安,這會兒就更舍不得管教毛毛了。”


    他還有句沒說的話是,樊毛毛,也就是樊西茂,他到底不是謝家的孩子。


    謝家的人對他的管教是輕不得,重不得。


    而謝淮安的不喜,在外人眼中是當不了一迴事的。


    “毛毛?”


    阿蘅疑惑的看向溫桓,她原本還想問一下小孩的名字,沒想到阿兄卻先說了出來。


    “這是那個小孩的小名嗎?不知道他的大名是什麽呀?”


    溫桓的臉色忽然變得很奇怪。


    他想起自己給阿蘅取名的事情了,雖然最後那個名字沒能派上用場。


    但和樊家的人相比,他覺得自己真的是個很盡責的兄長了。


    “啊,那個孩子的大名叫樊西茂,西北的西,茂盛的茂。”


    阿蘅覺得自己現在肯定是滿臉的疑問。


    他們家的人取名可真是有夠隨意的。


    許是小姑娘的表情控製鍛煉的還不夠,身旁的溫桓很明顯的誤解了她想要表達的意思。


    “都是別人家的事情,跟我們是沒有關係的。”


    溫桓一邊說著,一邊將阿蘅往小竹樓的方向帶。


    不管是名字的事情,還是謝家的事情,都就此打住吧!


    至於謝夫人尋到溫老太爺後,會如何說,以及謝淮安最後會不會答應帶著毛毛,這些對他們來說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情。


    閑暇的時候,聽聽最後結果如何,就已經足夠了。


    倒也不必將太多的時間花費在外人的身上。


    阿蘅迴了小竹樓。


    旬考才剛過去,她坐輪椅的那些日子又是天天都在看書。


    這會兒是瞧見了書就不想打開的。


    話本在她這兒的待遇也都是一樣的。


    偏偏兄長是有事情要忙的,也不能留下來陪阿蘅說話。


    阿蘅在百無聊賴之下,都有些想要讓人備車載她去書院逛一逛了。


    然而她從內室走出來時,正好瞧見坐在院子裏繡花的常嬤嬤與青蕊。


    阿蘅忽然也生出做針線活的念頭來。


    或許她可以為即將出生的溫檸做一雙鞋子。


    既可以打發時間,又能夠磨練心性,果然是一個上好的主意。


    阿蘅擠到常嬤嬤與青蕊的中間,捏著繡花針,一開口就立下了目標。


    十天後。


    阿蘅放棄了繡花針。


    她的十個手指頭都全都被紮出一個又一個的小洞,然而她要做的那雙鞋子才剛剛打好了版型。


    實在是太過艱難了。


    阿蘅覺得虎頭鞋這種高難度的東西,並不適合她。


    所以她決定給溫檸縫一雙襪子吧!


    這幾日迴到別院後,她就埋頭在針線之中。


    每天都在拆拆縫縫之中,忙的不亦樂乎。


    在決定放棄虎頭鞋這等高難度的目標之後,阿蘅決定暫時先給自己放一天的短短假期,襪子什麽的還是等明日再說吧!


    短短幾日裏,發生的事情還是很多的。


    比如說,謝淮安最後不知道出於何種原因,他還是聽從了謝夫人的話。


    明明並不是一個熱愛學習的人,卻偏偏要帶著毛毛一起在書院讀書。


    阿蘅心裏頭其實覺得謝淮安是有些笨的。


    他即便是不笨,也肯定聰明不到哪裏去。


    謝淮安之所以會到白馬書院讀書,完全是因為他家裏的人不放心他,認為他總是在外麵惹事。


    換而言之,他並不是一定非得要在書院讀書才行。


    所以說,謝淮安明明可以借此機會,直接迴家去的,然而他沒有。


    在家裏待著,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難道不比書院快活!


    阿蘅的一己之見還沒有說給旁人聽過,不過她今日已經提前和謝淮安約好在書院食堂見麵了。


    蓋因謝淮安養著的毛毛似乎很想見她一麵。


    雖然她是不太懂。


    號稱很討厭樊毛毛的謝淮安,是怎麽明白一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奶娃娃的意思的。


    書院修建的時候,講究的是整齊劃一。


    故而小院與小院之間的布局是極其相似的。


    大概修建書院的人,也想象不到還有人會在自己家裏迷路的吧!


    阿蘅從女子學堂出來的時候,比較早。


    本應該在上午講學的先生,因為昨天晚上用膳時,不小心被魚刺卡住了喉嚨,接下來的幾天都不能來講學了。


    又因為今日上午其他的先生也各有各的事情,所以她們今天就白得了一日的假期。


    出門的時間早,其實也有不好的地方。


    譬如書院青石小徑上都看不到其他的人。


    阿蘅是獨自一人出門的。


    這會兒想要找個能問路的人都找不到。


    幸好她有特殊的認路方式,否則還不得等到學堂裏其他的學子都往食堂來的時候,她才能找到路。


    青石小徑兩旁擺放的花盆都是有規律的。


    而且大多數的花盆都會在角落裏標上花盆主人的姓名。


    以免相似的花與花盆會被別人給拿錯。


    阿蘅站在需要抉擇的路口,按照記憶裏的規律,毫不遲疑的選擇了右手邊的那一條小徑。


    隻是不知為何,她越是往前走,就越是覺得心慌。


    她分明已經看見食堂的屋簷,心中的慌張卻越發的明顯。


    手捂在心口上,小心髒跳動的越來越劇烈。


    阿蘅站在原地盤算了一下。


    已知,她的心有所感是事先的預兆,最後都會以各種方式實現。


    現在她對於繼續往前走,已經感覺到了十足的恐慌。


    那麽,現在就可以得出結論了。


    阿蘅果斷的轉身,雖然她不大記得來時的路線了。


    但在現在這種情況下,還是感覺離開這個讓她越來越恐慌的地方吧!


    還沒走出三步遠的距離,阿蘅就覺得後腦勺一疼。


    緊接著,眼前就是一片黑暗。


    意識逐漸模糊之前,阿蘅心中滿是憤然,別讓她知道是誰在背後敲她悶棍的。


    她一定會讓那人後悔這樣做的。


    手裏還拿著木棍的少年,看上去也才十四五歲的模樣,身上是白馬書院統一發放的書生服,袖口處都已經泛起了毛邊。


    他緩緩的放下手中的木棍,有些害怕的看向正往阿蘅頭上套著麻袋的另一個少年。


    “哥,咱們是不是打錯了人啊!”他語氣遲疑的說道,“那人讓咱們打的是個男的呀!”


    可地上躺著的這個分明是個小姑娘啊!


    麻袋少年手上一用力,將袋口給紮得緊緊的。


    聽見木棍少年的問話時,他一點也不心虛的說:“你忘記我們上次看見的了嗎?”


    “要不是這姑娘攔住了那小子,我們早就已經打到人,也拿到錢了,娘親和阿妹的藥也能早點配齊了!”


    木棍少年還是很心虛。


    “可咱們要打的人不是她呀!”


    麻袋少年彎下腰,將麻袋裏的阿蘅直接抗在了肩上,一手示意著另一個人快些跟上,然後朝著後山的方向走去。


    邊走邊說:“你腦子能不能稍微轉點彎兒!”


    “雇主讓咱們打的人現在成天在自己院子裏帶娃娃,一日三餐都有人送給他吃,而且身邊還總是跟著人,根本就沒有落單的時候,我們要是什麽也不做的等下去,要等到猴年馬月才能等到他落單!”


    “可這和人家小姑娘有什麽關係?她上次還坐在輪椅上,剛才走路也很慢,肯定是腿腳有問題,要不咱們還把人給送迴去吧!”


    木棍少年抬手扶了一把麻袋少年肩膀上的阿蘅,避免她撞上一旁的假山。


    他剛才下手後,就後悔了。


    小姑娘倒下去的那一刻,他仿佛就看見了阿妹。


    一想到自己不在家的時候,會有人欺負阿妹,他心裏就格外的不是滋味。


    “哥,要不咱們還是去書院管家那裏借錢,就不要再做背地裏敲悶棍的事情了吧!”


    肩膀上的小姑娘不是很重,但一直背著還是會覺得累的。


    麻袋少年悶聲悶氣的說:“我們有手有腳的,能自己掙錢,又為什麽要去找人借錢!”


    他心中是自有一番道理的。


    旁的人是勸不動他。


    他開始反向勸說著木棍少年。


    “你別看她是個小姑娘,就覺得她可憐兮兮的。”


    “像她們這種從小就是錦衣玉食的人,哪裏會懂得我們這些一枚銅板恨不得掰成三份花的人,是什麽樣的感受呢!想想娘親和阿妹,你總要知道人和人之間是有差別的。”


    “再者說,我也沒打算對她做什麽。隻不過是看她和我們要打的那人很相熟,想要借她的手,將那人約出來見個麵,掙點買藥錢而已,算不得什麽的!”


    不僅是木棍少年,他自己也被這番話給勸服了。


    兩人扛著阿蘅去了後山。


    後山樹木繁盛。


    這兩人東走西拐的,不一會兒就走到了一個略為空曠的小平地上。


    麻袋裏的阿蘅也放了下來。


    他們還就地取材的找了藤蔓一類的東西,將阿蘅給捆在了樹上。


    麻袋少年圍著阿蘅轉了好幾圈,抬頭問身邊的人。


    “你說,咱們要不要弄點東西塞住她的嘴,免得她醒過來大叫大喊的。”


    木棍少年搖頭。


    “還是算了吧!山裏頭,就算她扯著嗓子喊,也沒人會聽見的,就不要多此一舉了。”


    實際上,他是覺得太折騰人家小姑娘了。


    本來和他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的。


    就因為他們想要賺點買藥錢,不僅被砸了一悶棍,還被捆到山裏來,小姑娘的運氣實在是太差。


    木棍少年也幫不了她。


    頂多是讓她少受一點罪。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剛才下手太重,還是小姑娘就格外的體弱,等木棍少年被派出去送信的時候,她都一直還沒有醒過來。


    另一邊的謝淮安快要被懷裏的奶娃娃給折騰死了。


    別人家的一歲奶娃娃是什麽樣的,他不知道。


    但他懷裏的這個,見天的跟他嗷嗷嗷的叫,時不時的還憋出個哼哼。


    一開始謝淮安還以為毛毛是在學豬叫,雖然他也不清楚毛毛是從哪裏知道豬會哼哼哼的。


    然而過了兩天,毛孩子又新學了一個‘找’字,和前麵的哼哼一起說,他才覺得毛孩子說的可能不是哼哼,而是蘅蘅。


    不管是還是不是,謝淮安已經約了阿蘅今日一起用午膳,倒是看毛孩子的反應就行了。


    隻是不知為何,他在食堂等了許久,也不見阿蘅的身影。


    莫不是被什麽事情耽誤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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