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貢院出來已經是幾日之後了,韓九與古夫子出來時腳步都有些踉蹌,神色很是憔悴,古夫子年紀大了,還是小書童上前攙扶著才能走到馬車旁。


    蕭容悅帶著冪籬,親自過來迎著他們,什麽也沒問,隻是叮囑山茶:“快讓人扶了夫子與九郎上馬車。”


    這才轉頭與古夫子、韓九微微笑著:“府裏已經讓人做好了一桌子飯菜,熱湯也燒好了,咱們迴去吧。”


    韓九心裏百感交集,看著蕭容悅連個謝字也說不出來,點頭與古夫子一道上了馬車,往勝業坊迴去了。


    直到收拾梳洗妥當,坐在榻席上的古夫子才長長吐出一口氣來,苦笑著道:“不過是想著下場試試手,也好不留下遺憾,哪裏想這般辛苦。”


    蕭容悅雖然不知道貢院裏的情形,但也聽人說起過,下場的五日隻能在一間低矮窄小的隔間裏,連腿都伸不直,吃喝拉撒都在那間小隔間裏,何況這五日更是關係到許多人的命運,的確是折磨。


    韓九低聲問了古夫子幾句,這才向蕭容悅笑了笑:“阿姐,我覺著還算好,你寬心。”


    蕭容悅看著他日漸成熟起來的模樣,欣慰地笑了:“好。”


    “張榜的日子在四月初,若是能中榜,阿姐嫁去淮南侯府總算也能有些幫襯。”他小聲地說著,麵上還有些羞澀,但目光卻格外堅定。


    蕭容悅心裏一暖,眼角都有些濕了。


    長安家家戶戶都在議論著春闈,猜測著這一場誰能得中,聽說陛下要親自主持殿試,中了榜的都要去大明宮裏麵聖,陛下親自點狀元,這樣的榮耀可是開國以來便少有的,也難怪人人都會好奇,可就在這時候,西北的捷報傳開來了,征西大軍就要迴長安了。


    衛國公帶著一眾將領獻俘進城那一日,長安是難得的轟動,城門大開,百官皆是一身袍服相迎,百姓們更是扶老攜幼接踵並肩擠擠攘攘地湧出城來,等著看凱旋的將士們的風姿。


    蕭容悅扶著鄭媽媽的手下了馬車,她們不用跟著人群擠在一處,潁川王府已經在朱雀大街沿街的茶館裏訂了一間靠窗的雅座,呂氏一早就讓人去接了她過來,雖說是待嫁的娘子,但這樣的熱鬧難得遇見,也不想讓她錯過了。


    呂氏見了她來,笑盈盈向她招手:“快過來,讓人備了青飲和果餅。”


    一旁的李清正抬頭笑著向她招唿:“蕭娘子,等你好一會了。”


    蕭容悅叉手行禮:“一路上車水馬龍,耽誤了時辰,教王妃與皇長孫久等了。”


    呂氏不與她見外,拉著她到窗邊,看著下麵已經熙熙攘攘的人群,驚歎道:“這可是難得的熱鬧,我記得上一次大軍獻俘還是太宗皇帝時候了,那是平定高麗,俘虜了高麗大將,高麗王世子親隨大軍迴長安來告罪,那時候我才不過幾歲,看著已經覺得是新奇,不想這許多年後還能再看到這樣的場景。”


    蕭容悅也聽說過太宗時候的事,太宗皇帝當政數十年東征西討平定天下,卻還能深得民心,女帝一直以此激勵自己,想要再創盛世,也能在史書上留下聖明之君的稱譽,所以才會有征西大軍獻俘的事。


    李清也好奇地探出頭去看,嘴裏道:“聽說這一迴衛國公與程大郎可是戰功赫赫,元寶說程大郎親自率騎兵追擊叛軍,生擒了叛軍首領,怕是要論首功了。”


    呂氏咋舌:“我記著那程大郎不到及冠的年紀,想不到還這樣勇猛,真是少年英雄。”


    蕭容悅想起了那個衝到自己麵前急切地表達著自己的少年郎君,在被拒絕之後他便再也沒有出現過,隻聽說他悄悄離開衛國公府去了安西,想來在那邊也是經曆了許多艱難磨煉,好在也是平安迴來了。


    不過她沒能多想一會,就聽李清高聲道:“來了,來了,大軍進城了。”


    隻見遠遠的一隊高頭大馬姿容肅然威嚴的金吾衛開道,後麵緊跟著的就是騎著馬一身甲胄的將軍們,最後是囚禁俘虜的車馬,百姓們都歡唿起來,往騎著馬的將軍兵士們身上丟著花果,表達著他們的歡喜和崇敬。


    李清張望著,嘴裏道:“程大郎是哪一位?怎麽還沒看見他?”小郎君心裏對英雄有一種莫名的崇敬,自然是想快快看看程瑜是什麽模樣的。


    可是在看到那一行人中最當先的一騎時愣住了,驚訝地道:“那,那不是程五郎,他怎麽……”


    呂氏與蕭容悅也跟著望過去,隻見一身霽青色祥雲猛虎束袖官袍,頭束進閑冠,腰上束著紫金帶還掛著魚符的程漠,麵如冠玉清冷如冰霜騎著馬昂首而來,他身旁也是一位著四品官服的年輕郎君,帶著身後軍姿整齊的金吾衛在人群中騎行而來。


    他高高騎在馬上,臉上沒有半分笑容,可就是這樣冰冷的容顏越發顯得俊美無儔,迎著春日的陽光,輪廓有如雕刻般突出起伏,看得一路的婦人娘子們滿眼驚豔春心蠢動,手裏的花果顧不得往後麵的金吾衛和征西將士們身上扔,大半都丟給了他。


    他卻是看都不看,隻是目光冷淡地望著前麵,騎著馬走得筆直平穩。


    “怎麽是程五郎?”李清偏頭想了想,“是了,元寶說這帶著金吾衛開道的差事得是五品以上的武將,程五郎剛到崇文館,升得是武職,才點了他來帶兵開道吧。”


    看他像小大人一般搖頭晃腦地分析著,蕭容悅覺得有些好笑,低聲問他:“他如今教你騎射,你可滿意?”


    李清衝她狡黠地一笑:“他騎射功夫不錯,還說了要帶我去獵鹿,以後他也是我們的人了對吧?”


    蕭容悅愣了下,不禁臉紅了,還是呂氏笑了起來,嗔怪地與李清道:“倒像是什麽都知道似的,快別胡說。”


    說話間,騎行的隊伍已經到了茶樓跟前了,一馬當先的程漠望見了茶樓二樓倚在窗邊的呂氏幾人,目光登時亮了起來,望著其中的蕭容悅再也舍不得移開。


    那清冷的臉上有了笑容,笑容如同漣漪半不斷擴散開,終於融化了冰冷的神色,眉眼柔和嘴角彎彎,就那樣看著她,一瞬不瞬,全是她。


    眼裏還帶這些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得意,像一個得了夫子誇讚的小孩子一般等待著驚喜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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