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容悅沒有看過孟鈺,明明相對而坐,轉過臉就能看見的,她始終不曾看過去,雖然知道那個人就在那,不看也能感覺到就在那,熟悉的模樣,熟悉的姿勢與笑容,偏偏那個人是陌生了的。


    孟鈺卻在看她,皺著眉頭帶著疑惑看著她,看了許久才收迴目光去,與一旁的趙低聲說起話來。


    到了席散的時候,李清作為皇孫要親自送了梁王與禹王出來,他麵色有些怯怯地,不敢自己一人出來,還要蕭容悅跟著才肯出了府門。


    到他輕聲輕氣說完那句:“……送幾位叔父。”


    梁王笑了起來:“果然還是個孩子,束手束腳倒像個娘們。”


    李清小臉通紅,像是有些不服氣,卻又不敢開口,隻好往蕭容悅身邊縮了過去,看得禹王也笑了,不過他盯著李清幾眼之後,便轉身吩咐:“走吧。”


    看著禹王走了,梁王也一拂袖,麵上是滿意之色:“迴府。”


    直到送走了他們,李清才慢慢走蕭容悅身後走出來,沒了先前的膽怯不安,神色多了幾分狡黠,拉了拉蕭容悅的衣袖:“蕭娘子,方才我做的可好?”


    蕭容悅看著他笑得眉眼彎彎,卻是輕輕一歎:“皇孫殿下應當知道,這是權宜之計。”


    無論是太子還是梁王、禹王,他們唯一能容忍皇長孫李清活下去的理由就是,他完全不構成威脅,所以他們要的是一個自小怯懦不堪大用的李清。


    她事先交代了李清,但看著小小年紀的他為了活下去要遮掩自己的真性情,不得不學著大人們的陰謀算計的時候,她心裏卻還是不好受。


    李清卻是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眸望著她:“我知道的,蕭娘子這是為了我,當年韓信為了活命還受了胯下之辱,我也可以的。”


    或許是命運多舛的緣故,這孩子懂事很早,讓人心疼。


    她忍不住伸手揉揉他頭上的角髻,帶著他往王府裏麵去。


    卻在走到穿堂的時候,遇到了辭了席出來的孟鈺,他行色匆匆,卻在見到蕭容悅的時候愣了一下,很快迴過神來欠身向李清行禮:“皇孫殿下。”


    李清看了他一眼,卻是退了一步,問蕭容悅:“他是誰?”像是不敢受他的禮。


    蕭容悅站在那裏,看著一身玄青圓領袍服身姿提拔的他拜倒在跟前,一時心中如無數針紮進肉裏般疼痛,那是竇宓恩愛和美的枕邊人,如今卻隻能如此陌生以對,說不痛了是假的,她依舊心如刀絞。


    可她隻能垂下眼,也跟著退了一步。


    還是孟鈺自己忙迴話:“臣是禦史台監察禦史孟鈺。”


    李清這才向他露了一點點笑容,又飛快從他身邊走過去:“蕭娘子,阿娘還等著我們呢。”


    蕭容悅跟著他一路前行,將那一個人遠遠拋在身後,不去看,也不願看。


    孟鈺看著他們走遠,神情一時有些恍惚,方才皇長孫倒是沒有什麽奇怪的,一個未見過市麵又沒有得到好好教導的孩子罷了,可那蕭氏……她認得他?不然怎麽會舉止之中有著說不清楚的警惕與防備,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他素來最擅把握人心,不會看錯的。


    待到送走了所有的賓客,呂氏長長鬆了口氣,苦笑著與蕭容悅道:“真是累人,若不是你幫襯,我怕是撐不到散席。”


    蕭容悅輕笑,讓香桃過來伺候呂氏更衣卸了沉重的釵環:“今日甚好,來的那兩位不曾瞧出什麽來,一時之間總算沒有太多顧慮了。”


    呂氏看了看已經倦乏著跟著蘭媽媽迴園去休息的李清,抿了抿嘴笑著:“這孩子真是乖巧,今日宴席上他比我強,沒讓那些人難為住了。”


    蕭容悅卻是歎了口氣,在她身邊坐下:“開了府了,但還有許多事要作,皇長孫從前在許州跟著夫子隻念了幾年的幼學,課業上差了許多,便是見識也大不如那幾位,王妃怕是還要去請陛下恩準,讓他入崇文館跟著學士們正經學課業。”


    呂氏連連點頭:“他年歲還小,是該去崇文館裏拜座師了,隻是崇文館裏的幾位學士我們誰也不熟悉,怎麽知道該求了哪位才好?”


    崇文館舊例便是隻收皇家宗室子弟,而且每位學生隻能拜一位座師,別的博士隻教六藝經史,座師卻要教為人處世之道,所以挑選座師也是極為重要的事,太子當年在崇文館的座師就是如今的太子太傅周維安,禹王的座師是如今崇文館大學士李燁,李清雖然年紀不大,但課業還不曾多學,若沒有一個好座師,隻怕會耽誤了他日後。


    蕭容悅想了想:“無論如何現在都不能太過拔尖要強,王妃明日入宮去時不凡求陛下許個直學士給皇長孫作座師便是了。”


    “我聽人說崇文館裏有幾位年長的直學士,學問高深,淡泊名利,若能挑中一個也是好的。”


    呂氏笑了:“說的不錯,如今就該韜光養晦,隻盼著清郎平平安安就好。”


    與呂氏又說了一會話,蕭容悅才乘了馬車迴勝業坊去,一路上她的心思都在方才見到孟鈺那一刻,一遍又一遍重複地迴想著那個熟悉的人影,抬頭看她時熟悉的眉眼,明明一切都像沒有改變,可偏偏一切都改變了。


    而變數最大的,是他們之間的關係,還有他一直想要隱藏的秘密。


    竇宓的死,他究竟做了什麽?


    就在她還出神的時候,三七進來低聲道:“娘子,程大郎君在宅子門前。”


    蕭容悅愣了一下,撩開簾子就看見已經有些蕭索的西風中,程瑜高大的身影立在門前,看著她的馬車駛來,目不轉睛望著她。


    蕭容悅不禁蹙眉,等到馬車停穩了,這才扶著三七的手下了車,客客氣氣與他行禮:“程大郎。”


    程瑜望著她,忍不住開口問:“你為何會與潁川王妃……”


    話未說完,蕭容悅舉步向府裏走去:“大郎君有話進來再說,巷曲裏人多口雜,我這裏是女戶,實在是怕惹出什麽話來。”


    程瑜心裏一痛,又愧疚不已,自己在王府見到了她,便一直魂不守舍,散了席便來這裏等著,一心想問個明白,也是不想讓她卷進這烏煙瘴氣又兇險無比的事情裏來,卻忘了她是個孤身女子,這樣常來往怕是會壞了她的清譽。


    可他不能不勸,便提步隨她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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