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焚香,虔誠地誦經,中年女子眉目慈和,聲音裏帶著一絲安撫人心的魔力,盤坐在蒲團上有著出塵的超脫。


    隻是蕭容悅卻是愣愣看著她,許久才迴過神來,蹙眉低頭疑惑不已。


    她認出了眼前的人來,隻是絕沒有想到會在這裏見到。


    當年前太子李榮一心寵愛良娣裴氏,連皇長孫都是裴氏所出,天後不喜裴氏,遂將嫡親侄女呂氏賜婚給太子,為東宮正妃,然而太子對這位年輕的表妹並無半點情意,自大婚之日起便冷落正妃,裴氏在東宮的盛寵和勢力遠勝太子妃。


    到先帝駕崩,命太子柩前登基,賜年號隆德,隆德帝登基之時便厚封六宮,裴氏更是禦封宸妃,位居四妃之首,僅在皇後呂氏之下,然而這個之下也不過是名義上的,隆德帝借口皇後身子不好,要常年在溫室殿裏靜養,將宮中鳳印交給裴氏代掌。


    那時天後已經被尊為太後,在仙居殿裏頤養,卻因為宸妃之事,對隆德帝很是不滿,還是皇後多次勸慰開解,太後才強忍著怒氣,不過問六宮之事。


    隻可惜宸妃不知收斂,不但專權六宮,更是意圖染指前朝,宸妃親弟裴嗣昱謀求太尉之位,偏偏資曆與出身都不出色,他隻能求到禦前。宸妃親自設宴作陪,在隆德帝半醉之時開口,見他猶豫不決,宸妃使了性子,垂淚道:“昔年在潛邸,曾答應臣妾若得天下,必與妾共享,如今卻連一個太尉之職都舍不得,陛下是要負了與臣妾的誓約嗎?”


    這一句話讓隆德帝定了心,第二日早朝讓門下下詔,卻被一眾朝臣勸諫,直言裴嗣昱才德不足以為太尉,懇求收迴詔諭,卻在眾臣紛紛勸阻之下,隆德帝惱羞成怒,憤憤道:“朕是天子,這江山朕便是都給了裴家,又有何不可!區區一個太尉,又算得了什麽!”


    這番話很快被太後知曉,盛怒之下詔令輔政大臣,共商廢立之事,隆德帝得知之後嚇得手足無措,終究是在裴氏的提醒下,想到了皇後。


    皇後被冷落溫室殿數年,卻還是不忍心,去含元殿求見太後,想要為隆德帝求情,隻是太後心意已決,命人將皇後送去大興宮,臨朝稱製開大朝會,終究是將隆德帝廢黜為潁川王,即刻押送許州,宸妃裴氏賜死,裴氏親族嫡支流放,隆德帝親信大臣盡遭問罪發落,一時前朝後宮掀起軒然大波,這便是多年前那件人人心頭發怵的廢王之亂。


    而那位被關進大興宮的皇後終於在潁川王被送往許州之後被放了出來,太後憐憫心疼她無辜,又是多年被冷落,下詔賜她潁川王妃,領親王妃的封邑,並不用隨潁川王去許州,長安也賜了潁川王府。


    隻是那偌大的王府裏沒有男主人,隻有這位孤零零的王妃,她自那之後便虔誠修道,常年在終南山腳下的別院裏居住,不肯與長安勳貴府裏往來,似乎已經是一心修道不問世事了。


    看著眼前安詳的呂氏,蕭容悅卻是暗暗歎息,必然還是有恨的吧,不然不會多年不肯踏入大明宮一步,也不肯見陛下和呂氏族人,這些年來煢煢孑立卻依舊沒有舍得解下腰間那塊螭龍玉佩,那是潁川王下聘呂家時候的定禮。


    隻是她如何會在這裏,又為何會來替自己做法事,明明是玄機女冠……蕭容悅一愣,忍不住迴頭望向殿外,想看看那女冠在哪裏,這難道是她的意思?


    誦完經,呂氏抬起頭,看著蕭容悅正望著那幾盞長明燈,明明是十七八歲姣好的麵龐,此刻卻是神色蒼涼而無奈,她一時心頭不忍,開口道:“娘子還需放寬心懷,縱有不順,也不過是一時,還得向前看才成。”


    蕭容悅聽她的話,微微笑了笑,隻是那笑容極淺極淡:“多謝了,不知仙長可有方才所誦的經書,我想借去抄上幾本供在寶殿裏,也算是替他們積福了。”


    呂氏念她誠心,點點頭讓婢女寶蓮去廂房裏取了自己常看的那幾本來與她,才又道:“你若是之後得閑,多來觀裏聽聽主持說解經文,能寬解心懷疏散沉鬱之氣。”


    看著呂氏,蕭容悅心裏暗暗歎息,這位淒苦的王妃至今還是如此心善,對一個素不相識的人都忍不住出手幫一幫,明明該富貴安樂一生,卻無奈被卷入了皇權之爭,成了最無辜的犧牲品。


    她歎口氣,微微露了笑容,向呂氏道謝:“多謝仙長,過幾日抄了經書我便送迴來。”


    看著蕭容悅帶著三七幾人起身出了道觀的門,呂氏才搖搖頭轉身往廂房去,卻又在門前看見擺弄著花草的玄機女冠,一時笑了:“方才是故意讓我去的吧,難不成是答應教我隨你在這裏清修了?”


    玄機女冠小心翼翼地折掉萬壽菊上的枯葉,堆放在花下,左右看了看,咧嘴笑了:“你白白在我這裏吃了這些年的齋飯,幫我做做法事也應該,不過你塵緣未盡,修不了道。”


    聽她這樣說,呂氏臉色卻是微微發白,苦笑著:“這麽多年了,主持總說我塵緣未盡,我卻覺得早已是心如枯井,隻盼能夠修道超脫,再無他念。”


    玄機女冠卻是瞥了她一眼:“若真無他念,何必讓人去打聽許州的消息。”


    呂氏愣了,一時尷尬地轉開目光去,低聲道:“許州送了消息來,他身子不好,病了好些時日了。”


    玄機女冠拍了拍手上的塵土,喚了小女冠倒了一盞茶來一氣喝幹,才緩緩道:“你該迴去了,躲也躲不開的,天道自有定數,便是強求也不可改變。”


    呂氏臉色暗淡,慢慢低下頭去,許久也沒有開口。玄機女冠倒也不再多說,隻是轉頭吩咐小女冠去準備齋飯,她要吃天花饆饠。


    小女冠癟著嘴,兜著她給的百十來個錢,挎著個大竹籃子出了觀門,嘴裏還低聲叨叨著:“昨日不是還說今日儉省些,隻吃白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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