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歸寧家宴上很有些冷清,蕭靳不知道是為了什麽,席上眉頭一直皺著沒有更多話,與杜霍吃了幾盞酒便讓人撤了酒盞,小柳氏原本隻是繼室,又素來賢惠,隻好與蕭容悅說了幾句家常湊湊熱鬧,蕭容樂與蕭梧的心思也都不在宴席上,這頓飯吃得都有些食不甘味。


    剛散了席,蕭容悅笑盈盈地與起身要走的蕭靳道:“阿爺,我有話要說。”


    小柳氏與杜霍都有些吃驚,齊齊望向蕭容悅,蕭靳轉頭看了大女兒幾眼,也有些疑惑,卻還是點頭了:“你隨我來。”


    到了書房裏,接過了婢女奉上的茶湯,蕭靳的臉色也沒有好看多少,隻是冷冷淡淡與長女道:“你有話就說吧。”


    蕭容悅挑了挑眉,信手拈起桌案上奉著的瑪瑙石榴把玩起來:“今日杜三郎來,怕是向阿爺提出來想要瓷器行與織染坊的吧?”


    蕭靳盯著女兒:“你也知道了?他與你商量過?”


    杜霍借著歸寧登門,卻是開口向蕭靳商量,想讓杜家也在蕭家的兩間瓷器行與織染坊裏出一份力,畢竟兩家都是親家了,日後杜、蕭兩家也是要互相幫襯依仗的。


    話說得是好聽,但蕭靳對杜家如今的情勢再了解不過,杜家已經隻有外在一點光鮮,內裏早就入不敷出,所以杜家才急著孤注一擲要將杜霍送進長安,還應下了蕭家這門親事。如今杜霍提出來的杜家想出份力,不過是杜家想分一杯羹的委婉之詞罷了。


    蕭容悅抬眼望定蕭靳:“阿爺覺著杜三郎會與我商量?他可是洞房花燭夜都不曾留在正房裏的。”


    不想素來溫柔順從的女兒言辭突然如此犀利,蕭靳一時語凝,臉色更是不好看:“出嫁從夫,你既然嫁進了杜家,就該孝順公婆,順從夫婿,有什麽事就好生與三郎商量著來,日後他總還會敬著你。”


    蕭容悅笑了起來,這就不奇怪了,看來蕭氏之所以被杜家人拿捏得死死的,也有蕭家這邊的緣故,小柳氏這位繼母不用說了,眼下這位是蕭氏的親生父親,卻也不過是拿蕭容悅當做蕭家的鋪路石,對於蕭氏在杜家的處境不聞不問,在意的隻有蕭家的利益。


    她心裏輕輕一歎,為死了一遍的蕭氏感到不值,這才又開口:“阿爺決定答應他?”


    蕭靳卻愈發覺得女兒有些奇怪,怎麽會問起這個來。


    他嗯了一聲:“如今杜家與蕭家已經是姻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既然決定要幫襯三郎,就不能讓他有後顧之憂。”


    他想的是日後杜霍若真能出仕,這幾處營生能有杜家在裏麵,杜霍自然會盡心盡力幫襯,這樣倒也是件好事。


    蕭容悅自然清楚他的打算,前一世他也是這樣做的,隻是可惜後來的劇情卻沒照他預料的那樣發展,杜霍的確是在朝中風生水起,但他做的可不是幫著蕭家,而是吞掉了蕭家所有的產業。


    她放下瑪瑙石榴,慢慢打起了涼扇:“阿爺,你說杜、蕭兩家已經是姻親,唇亡齒寒,可這門親事是杜家落魄了沒了法子才認下的,若是此刻杜老尚書尚在朝中,長安裴氏不曾被廢王之事牽連,你覺著杜家可會答應這門婚事?”


    蕭靳臉色冷了下來:“杜家不認也得認,時勢逼人,由不得他們。”


    “阿爺可知道,杜霍是個什麽性子?”蕭容悅緩緩道來,“我剛進杜家第一日的事想來詹媽媽迴來都說與你知曉了,若換了是尋常人,隻怕早就撕破臉麵鬧和離,或是夫妻生分不肯相見了,可這位杜三郎當晚便來了正房與我賠不是,還說玉竹任由我處置。”


    她笑容涼涼的:“我勸阿爺再好好看看這個人,隻怕不像麵上瞧著那般溫潤君子,心中城府極深,才能忍得一時之氣,丟得下喜歡的人與物,但一旦有得勢之時,這些屈辱必然是要百倍討迴的。”


    蕭靳聽得許久說不出話來,但臉上的猶疑之色已經不加掩飾,他是個商人,也是久見人心的,自然不會相信世上有性格淳厚質樸毫無狡詐的人,隻是他還有些不甘心:“可如今我們是在幫他呀。”


    蕭容悅挑了挑眉:“對那些原本就自私驕傲的人來說,雪中送炭未必不是一種羞辱。”


    她也料定了蕭靳不是輕易好說服的,便又加了一句:“我可是聽聞我嫁入杜家之前,杜大夫人已經教人細細打聽了蕭家的營生,連幾處鋪麵幾處莊子都問得明白了。”


    終於蕭靳長長吐了口氣,對蕭容悅也多了幾分正視:“那你覺著該如何才好?”


    蕭容悅垂了眼,用涼扇掩蓋住了嘴角的冷笑:“我倒有個主意,既能不教阿爺為難,又能讓杜家挑不出理來……”


    待到她從書房出來時,蕭靳那一直皺著的眉頭終於鬆開了:“若長安有了消息,我會讓人送去杜府的。”


    蕭容悅點頭,這才與蕭靳告辭,帶著婢女迴了內堂。


    隻是剛進內堂門,就看見杜霍長身玉立在窗邊,他身邊不遠處的榻席上坐著的是蕭容樂,正打著涼扇嬌羞地與他說著話,一雙眼落在他身上片刻不肯離開。


    堂中不見小柳氏,蕭梧也不見蹤影,竟然隻有他們。


    見著蕭容悅迴來,蕭容樂臉色有些驚慌,慌忙垂下頭起身來:“長姐,阿娘說她有些乏了,在裏間歇一歇。”


    杜霍倒是神色從容,轉而看向她多了幾分探究:“嶽丈大人與你說了什麽,怎麽娶了這麽久?”


    蕭容悅輕笑了笑,小柳氏與蕭容樂母女的心思她再清楚不過了,不過她也不拆穿,笑著與杜霍道:“不過是叮囑交代幾句罷了。”


    說罷,又與蕭容樂道:“既然姨娘身子乏了,我們便不與她告辭了,時候不早了該迴去了。”


    杜霍自然沒有意見,彬彬有禮地與蕭容樂道了告辭,大步向堂外走去。


    蕭容樂臉上那點子勉強的笑容頓時垮了,卻又沒有法子,隻能咬著唇瞪著夫妻二人走遠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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