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李源宏隻覺得兩人雙手交疊的畫麵刺目且嘲諷,令他隻想狼狽地扭過頭去,絕不再看。


    一陣沉默後,李源宏負手,道,「朕先去看看武安。今日的生辰宴鬧成這樣,朕也沒了興致,讓眾人各自散了罷。」


    妃嬪宮人們本就大受驚嚇、魂飛魄散,此刻聽聞皇上叫散的聖命,紛紛舒了一口氣,各自蹲安,急急忙忙要迴宮去。


    前前後後半個時辰,鳳儀宮裏的熱鬧紛繁便已落了幕。


    恪妃嚇壞了,即刻就要帶著大哭不止的敬宜公主迴麗景宮。秦檀身為麗景宮的女學士,也不可在鳳儀宮中多留。便是心底有再多的話,也隻能藏起來,留待日後再說。


    「謝均,我先隨恪妃娘娘迴去了。」她將自己的手指從謝均的掌間抽出,道,「過兩日,我再來尋你。你快要去昆川了吧?我有一樣東西要送給你,你可別忘記了。」


    「嗯。」謝均點點頭,道,「你先迴去吧,莫要讓恪妃娘娘擔心了。」


    秦檀跟上了恪妃的腳步。


    踏出鳳儀宮前,她迴望了一眼謝均。


    謝均還未走,隻遠遠望著景泰宮的方向。


    秦檀瞧見他的側影,心底有話,唿之欲出。可她終究是沒有上前詢問。


    遠方的景泰宮,隱匿在一片飛簷樓閣之中。紅牆綠瓦、輝煌富貴,遮掩去了景泰宮的大半輪廓。但誰都知曉,那座宮宇裏住著的,是天下的主人、大楚的國君。


    謝均望著景泰宮,便是望著李源宏。


    秦檀很想問謝均,若是要在李源宏與她之間做一個抉擇,他會如何做?


    那位掌握天下的君王,是武安長公主的幫兇。隻要他還護著長公主,長公主便不會有被扳倒的一日。若是謝均想要幫秦檀為母洗清冤屈,那免不了與李源宏為敵。


    可謝均與李源宏的關係,又絕非那麽好割斷的。


    謝均曾笑著說過,李源宏會狐疑天下的任何人,卻獨獨不會懷疑他謝均。謝均乃是李源宏伴讀,二人少年相伴,一起長大,情同手足。時至今日,身為天下之帝王的李源宏,仍然敬稱他一聲「均哥」。冬日雨雪,李源宏替謝均親自掌傘;夜間風大,李源宏隨手增出價值千金的披風禦寒。


    謝均與李源宏有這樣深厚的情誼,他會為了替自己,替一個小小的秦檀報仇,而舍棄李源宏嗎……?


    秦檀的腳如粘在了原地,不敢上前詢問。芳姑姑催促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女佐,咱們趕緊迴麗景宮去吧。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真是倒黴極了!」


    於是,秦檀隻能放棄心中所想,跟著恪妃出了鳳儀宮。


    恪妃抱著哇哇大哭的敬宜公主坐上了腰輦,一臉的心有餘悸。「敬宜不哭不哭啊,咱們迴宮去了。」恪妃哄一哄懷中的女兒,抬手讓輦夫起輦。


    旋即,她便低下頭,對跟在身旁的芳姑姑和秦檀抱怨道,「隻要還有武安長公主還在,這宮裏就永遠不得安寧!你們瞧瞧,見天兒的找麻煩,也不知是哪兒來的那麽多怨氣!這會子,又和本宮宮裏的人煩上了!」


    芳姑姑心驚肉跳,左右張望一陣,小聲提醒道:「娘娘,您可要慎言呀。要是讓長公主知道了,您與長公主又得鬧將起來。更何況,這一迴,似乎連太後娘娘都動了怒,秦女佐恐怕是吃不了兜著走了。」


    恪妃腦子單純,疑惑道:「哪有這麽誇張?不就是打了長公主的臉,不肯認下那厭勝之術的事兒嗎?太後娘娘若是明智一些,便該知道這事本就與秦檀無關、與麗景宮無關呐。」


    芳姑姑苦口婆心道:「這厭勝之術是誰做的,並不要緊。要緊的是,是誰讓太後心尖上的武安長公主犯了心疾,是誰冒犯了長公主。」


    恪妃似乎終於有點領教了這個意思。


    「那可怎麽辦?」恪妃瞧著戴了護甲的尾指,小心翼翼揉著眉心,一副頭疼模樣,「要是太後娘娘真想和秦檀過不去,本宮可是攔不住的。」說罷,她瞪一眼秦檀,道,「你倒黴也就倒黴罷,可你出事兒了,皇上遷怒了本宮,那該怎麽辦!」


    恪妃這樣毫不遮掩的話,令芳姑姑和大宮女寶珠又差點兒厥過去。


    ——娘娘啊!您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改一改這個口無遮攔的毛病呐!


    遠離了鳳儀宮,那片吵鬧喧囂,便隨之遠去了。


    李源宏的腰輦匆匆行在宮道上,幾個抬禦輦的小太監都垂頭悶聲不語,生怕觸了皇上此刻的黴頭。


    「停。」


    行路行了一半,李源宏忽而豎起手掌,讓小太監們落輦:「朕要自己走走。」


    劉春額上掛一滴薄汗,提醒道:「皇上,前頭就是朝露宮了。長公主犯了心疾,您不是趕著去瞧嗎?」


    李源宏一撩衣袍,麵色冷若寒霜。「朕不是太醫,便是去瞧了,也無用。」他跨出腰輦,垂了眼簾,道,「這一迴,朕不想……去瞧她。」


    劉春露出古怪的神色,心底道:真是六月飛雪,稀奇的很!


    ——誰不知道,武安長公主向來得皇上寵愛?這一迴長公主可是犯了心疾,皇上不但不急巴巴地衝去探望,反而說出「不想去瞧她」這樣的話來。


    這可真是反常呐!


    但劉春心底再嘀咕,他也不敢表露出來,隻能抬手揮散了那幾個抬禦輦的小太監,諂媚笑著跟了上去,道:「皇上,奴才陪您走走。」


    李源宏沒有走去朝露宮的路,反而踏上了岔開的一條小徑。這小徑上栽滿了碧綠成陰的樹木,滿冠秀葉在風裏婆娑著沙沙作響,清淨的很。偶爾能遠遠聽到一陣絲管之聲,不知是何處的歌博士,一聲一遍地唱著。


    李源宏慢悠悠地走著,視線漫無目的地掃過麵前的小徑。初夏微炎的風將他的衣袍鼓的滿滿,他的黑發亦在麵頰側亂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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