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李源宏如此懼怕三王迴京;連給先皇發喪之時,都不允許三王迴來盡孝道。


    若是三王迴來了,那保不齊便是武安長公主惡行被公諸於眾的死期。李源宏如此疼愛武安長公主,兄妹兩人從小一道夾縫求生、感情非比尋常,他又豈會允許這等事情發生?


    更何況,三王本就與李源宏有利益之爭——三王從前就比他這個嫡子更得先皇帝寵愛;先皇帝臨終之前,甚至還說出「要改立晉王李恆知為儲君」這般的話來。如此一來,李源宏就更戒備三王了。


    「我知道了。」秦檀的聲音,並無哽咽。她甚至都不擦拭一下眼淚,隻任憑淚珠緩慢地將衣領濡濕,「春鶯,時辰不早了,你早些迴朝露宮吧,免得再被長公主責罰。」


    春鶯起了身,麵有不忍,道:「奴婢不忍您被長公主遷怒,更為當年秦夫人的境遇不平,這才將此事告知於您。可若是被長公主知曉了,奴婢定然是死路一條。還請秦女佐,手下留情,莫要讓長公主知悉。」


    「好。」秦檀終於抽出手帕,敷衍地抹了一下眼淚,道,「我會想法子讓你出了朝露宮,免於再受長公主的折磨。」


    春鶯聽了,露出驚喜之色,竟然重低下身來,給秦檀磕了個頭,道:「奴婢謝過女佐!」


    待春鶯出了聽雨齋,秦檀才收拾幹淨了臉麵,慢慢恢複了尋常神態。紅蓮取來麵巾替她淨臉,再重新梳妝。秦檀坐在妝鏡前,喃喃地對紅蓮說著話。


    「難怪當年,先皇帝會這般提拔秦家。果真是母親的枉死,令先皇帝都看不過眼了。」秦檀說罷,重重歎一口氣,「不去懲罰加害的人,反倒想法子在別處彌補。這樣奇怪的道理,恐怕也隻有天家才會有了。」


    「女佐,這日後,又該怎麽辦?」紅蓮問。


    「還能怎麽辦?隻能徐徐圖之,總不可令母親含冤於九泉之下。」秦檀望著鏡中的自己,道,「不必怕便是了。有謝均在,萬事皆會好的。」


    她說罷這句話,心思已定了大半,又恢複了往日的冷靜神情,再無了方才的脆弱哭泣之色。


    出了梅,日頭便飛快地熱了起來。梅雨時節是每日下雨下的煩心,可出了梅,這一日三天卻都不見滴水,隻有炎炎太陽當空掛著。闔宮的芳草碧樹,都沒了往日嬌滴滋潤,被曬的略略委屈了點兒。


    過幾日,便是是敬宜公主的生辰,按往年規矩也不過是在恪妃宮裏小小熱鬧一番。可今時李源宏有心借機成事,便幹脆將這敬宜公主的生辰往大裏辦,不僅要賞五六月正當時的牡丹,還叫了戲班子來宮裏搭台,也不顧小小的敬宜公主看不看得懂拗口的戲曲。


    恪妃心裏也揣著事兒,因此趁早把秦檀叫到了自己跟前,令宮女寶珠取出一套壓箱底的衣服,擱秦檀身上比劃著,口中碎碎叨叨道:「本宮往日還不知道,今日一瞧,發覺你這身形與本宮很是相像。恰好,這套衣服你拿去穿上,在敬宜生辰的宮宴上出點風頭,讓那宰輔好好看看你的美貌。」


    秦檀不知該哭該笑,道:「娘娘,如此華服,微臣不敢糟踐了。隻有娘娘您的金玉之姿,才配得上這樣的天工織造。」


    「少說這些文縐縐的話,讓人腦仁疼!」恪妃興高采烈的模樣,順手撥一下腕上赤金嵌紅寶的手鐲,笑眯眯道,「隻要你能嫁給宰輔,別說是借你穿這身衣裳了,便是送你也成!去,快試試好不好看。」


    秦檀是拗不過恪妃的,隻能老老實實去換了。待她換了衣服出來,恪妃登時眼前一亮,道:「真是好個傾國傾城的人兒,必然叫那宰輔為你傾倒。」


    頓了頓,恪妃又補上一句,道:「是讓宰輔傾倒,可不是讓皇上為你傾倒,你可警醒著點兒。本宮對你這般好,你可千萬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聽到恪妃這麽直白的話,一旁伺候的寶珠險些暈厥過去。


    ——自家娘娘腦裏隻有一根筋,常常吐出這等驚人之語。她明明早該習慣了,可如今怎麽卻還想厥過去呢!


    秦檀抬手,看了看這華美服飾,道:「娘娘,這不符合規矩。女學士,自然有女學士的儀製。」


    「規矩?」恪妃幾要翻個白眼,輕蔑之意從麵上湧出,「本宮便是規矩!本宮要你穿的張揚些,你就穿的張揚些。本宮倒要看看,這偌大宮裏,有誰敢多議?!」


    秦檀在心底歎了口氣,心道:可能,這就是寵妃的底氣吧。


    敬宜生日宮宴這日,很快就到了。


    秦檀按照恪妃囑咐,換上了恪妃從前做姑娘時的衣裳。正當恪妃嘖嘖讚不絕口之時,外頭傳來宮女的通傳聲:「恪妃娘娘,武安長公主派人給秦女佐送了禮。」


    「長公主?」恪妃嘀咕了一下,道,「她送的什麽禮?什麽好東西本宮這兒沒有,還需她來送?」


    寶珠連連咳嗽一聲,道:「娘娘,您可別又與長公主吵起來了。迴頭皇上護著長公主,您又得氣到自個兒的身子。」


    「算了,叫人送進來!」恪妃道。


    朝露宮的小太監弓著身進來了,手裏托著個香料匣子。他拉尖嗓門兒,道:「長公主說了,今兒個是敬宜公主的生辰。長公主顧念秦女佐照料敬宜公主有功,特此賞賜極品南煙香一匣。女佐,您在衣服上熏了這香,再去參加宮宴吧。」


    秦檀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這香裏動了什麽手腳。恪妃更是如此,大刺刺道:「叫個太醫來,查查這香料裏有什麽東西!若是長公主敢加害本宮宮中的人,本宮可不會罷休!」


    她這麽不給長公主麵子,令周遭的人都有些汗顏。可長公主雖得臉,恪妃也是極受寵的,所以眾人便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當自個兒沒聽見這句冒犯的話,恪妃與長公主照舊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恪妃得寵,太醫院的人都趕著巴結,很快派了個老太醫來。他細細嗅聞了一番,道:「這香料是極品,也沒什麽有害之處,娘娘與女佐可放心使用。」


    聽太醫這麽說,恪妃放寬了心,道:「那就收下吧。」


    秦檀笑笑,道:「這香是好香,但今日實在有些趕了,怕誤了宮宴的時辰,便不再熏香了。」


    那朝露宮的公公卻不依不饒,道:「長公主吩咐了,要親眼看著您給這衣料子上熏了香氣,奴才才能走。若是您不受了長公主的禮,長公主沒法跟皇上交代,皇上又得與長公主發火,也是叫人為難呐。女佐,您說是嗎?」


    恪妃聽了,吃吃笑了起來:「我說呢,這宮裏的大戶刺兒頭怎麽突然轉了性子,送了名貴的香料來巴結一個小小女學士,果真是被皇上給教訓了。」


    這理由確實是名正言順,可秦檀心底依舊存有一絲疑慮。


    就算是為了與皇帝和解,依照長公主的性子,也不會給一個小小的女學士送這等名貴的禮物。更何況,要她當場便在衣服上熏香,這樣的要求未免也太奇怪了。


    她抬起頭,聞了聞身上屬於恪妃的衣物。倏忽間,她的眉目豁然開朗,口中道:「既然是長公主有吩咐,那我不敢不從。」說罷,她轉向恪妃,道,「還請娘娘先行,微臣熏了香,隨後便到。」


    這樣識趣的態度,讓朝露宮的太監很滿意。雖不知道秦女佐怎麽就放下戒心,答應熏香了;但能完成差事,總歸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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