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守著李太傅府的侍衛們便換了一撥。正如沐隱所言,新換的這一撥侍衛大多都是衛將軍府帶出來的人。


    於是這日在用完晚膳後,衛靈桃便嚷嚷著疲乏了要迴屋睡覺,並且還吩咐了任何人都不可打擾。眾人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也不好多問,隻能乖乖應允。


    此時,飄蕩了一天的熱鬧沉寂在輕柔的夜風裏。東宮這浩大的樓宇浸泡在皎潔的月光裏,倒是顯得靜謐且祥和。


    衛靈桃到了房中換上了夜行衣,又將自己的被子折騰成有人睡在其中的樣子,而後她趴在房門上聽著門外的動靜,見屋外靜悄悄的這才壯著膽子小心翼翼的推開了門,四處張望。


    待見四下無人,衛靈桃才給自己解除了警告,她鬆了一口氣,偷偷摸摸的從東宮的後門溜走。


    衛靈桃順利到達三皇宮的時候,沐隱已經等候多時了,後者並未因為衛靈桃的遲到而發怒,反倒給了她一記溫柔的眼神。


    沐隱道:“靈兒妹妹,其實你不用著急的,晚點來也並沒有關係。你瞧瞧你這一頭的汗……夜裏風涼,若是著了風寒該怎麽辦?”


    沐隱一邊說著一邊掏出帕子欲幫衛靈桃擦拭額頭上的汗,然後者卻立即反應過來,匆匆躲開了。


    “三殿下不必如此客氣。”衛靈桃的臉上雖然帶著笑,但是內心卻對沐隱的假惺惺無比的鄙夷:“眼下的時刻每分每秒都是珍貴的,所以三殿下,我們還是盡快出發吧。”


    沐隱隻哈哈笑了幾聲便帶著司炎和衛靈桃上了早就準備好的馬車,馬車從三皇宮駛到了皇宮的大門口,看守的侍衛自然對深夜出宮的馬車有些懷疑,可沐隱已是早早做好了準備,所以麵對這突如其來的盤問他一點也不著急,隻聽見那馬車夫說自己是按照規矩將宮中橫死的奴才們送到亂葬崗的,那些侍衛便乖乖開了城門。


    南越皇宮內,平白無故慘死的奴才們有不少,他們大多都是最人微言輕的,所以他們無故離去並不能掀起軒然大波,隻在半夜被一塊草席裹著從宮內運送至城外的亂葬崗。沒有隻知道他們是什麽時候出現的,也沒有人知道他們在什麽時候離開。他們被冷漠無情的仍在最荒無人煙的地方,皮肉消失,成為一堆慘白的枯骨。


    衛靈桃不禁蹙起了眉頭——縱使太陽能夠投射出明媚燦爛的日光讓整個世界看起來都是澄澈明亮的,可終究,還是會有幾處狹窄的地方太陽無法穿透,於是黑暗和陰冷慢慢滋生。


    所以,古往今來,為什麽會有那麽多忠誠正直的人為光明赴死呢?興許,他們想要追尋的並不是光明,而是去找尋那些狹小的黑暗,他們要將光明送到那被大多數人都遺忘的黑暗裏。


    衛靈桃不禁偷偷瞥了沐隱一眼,眸中的光芒更加的陰沉。


    沐隱將衛靈桃的表情盡收眼底,然而他卻隻當後者是在害怕。


    沐隱望了一眼沉默著的衛靈桃,唇角不禁扯開了嘲諷的笑容,他緩緩道:


    “靈兒妹妹不必害怕,隻要你乖乖聽從我的安排,你永遠都不會見到亂葬崗的模樣的。不過……”


    沐隱停下來又打量了衛靈桃一眼,當他看到後者的眉頭微微蹙起,不禁大笑三聲,而後他才繼續說道:“靈兒妹妹,如果你有異心的話,我想你也知道,十三弟,太子,還有你們衛將軍府,自然是一個都逃不掉。而你,也會像那些低賤的奴婢一樣,無名無姓的躺在陰氣森森的亂葬崗裏,我會讓你體會到什麽才是真正的絕望……比如,你躺在亂葬崗土地上的時候,還存有一絲氣息,而後你便能夠感受的到皮肉一點一點腐爛的感覺……哈哈哈……靈兒妹妹,你應該……”


    “我知道我該做什麽,三殿下您不必一次次的提醒。”衛靈桃抬眸望了沐隱一眼,雖然此刻的她十分的想要將心底的怒火都釋放出來,可是她卻拚命的克製住自己,所以最後掛在她臉上的是一抹極其不自然甚至有些醜陋的笑容。


    好不容易熬到了終點。


    衛靈桃和沐隱在離太傅府不遠處的一個小巷子裏下了馬車,穿著夜行衣的兩人偷偷溜到了李太傅府上的後門,見那看門之人正好是衛將軍府的侍衛兵,沐隱連連感歎真是“天助我也”,他一邊感歎一邊將躲在一處的衛靈桃推到了那名侍衛的跟前。


    看守的侍衛見憑空躥出來一位鬼祟之人,自然是拔出了劍刃想要解決此人,然而衛靈桃卻搶先一筆摘下了麵罩,那侍衛見到了眼前鬼祟之人竟然是自家小姐,忙收起了劍。


    “小姐……哦……不對,是太子妃,您為何會出現在此?而且,還這般打扮?”


    衛靈桃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道:“我這不是住在宮中,出行不方便嘛……侍衛大哥,今日太傅府上可有什麽異動?或者說,可有人前來探訪?”


    侍衛笑道:“太傅府如今戒備森嚴,連隻蒼蠅都飛不進去,怎麽可能……會有人……進去……探訪?”


    小侍衛立即明白了衛靈桃話中的意思,他望著此刻正笑容燦爛的衛靈桃,堅決的搖了搖頭。


    “太子妃,您可就別為難小的了。眼下情況特殊,臣哪裏敢私自放太子妃進府啊?這若是被傾華將軍知道了,我這小命估計都保不成了!”


    “哥哥哪有那麽恐怖?”衛靈桃水靈靈的眸子帶著狡黠的笑容轉了轉,而後她極其溫柔的拍了拍小侍衛的肩膀,笑道:“你放心,我自然會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去再出來。你也知道,如今太子殿下因為李太傅和程尚書的事情身陷囹圄,朝中都在流傳李太傅和程尚書的死與太子殿下有關。那程尚書在逃離的時候將所有的東西都帶走了,尚書府中除了一些沒有的花瓶瓷器,便再也沒有其他,所以便沒有查看的必要。眼下就太傅府最有價值。所以,你就放我進去一小會兒,我進去看看可有什麽關鍵性的能夠洗脫太子殿下嫌疑的證據就出來,好不好?我保證不打草驚蛇!”


    “可是……太子妃……您穿著這一身夜行衣,我是眼睛好使認出了你所以沒有動手,這裏麵的兄弟有好多都是不認識您的,若是將您當作什麽賊人給處置了,您讓我怎麽跟太子和傾華將軍交代?”小侍衛頗為無奈的說道:“您就別為難小的了。”


    “我倒是想要跪求你不要為難我才是。”衛靈桃忽然跪下給小侍衛來了個措手不及,於是後者忙慌亂的將衛靈桃攙扶起來,然而後者卻始終趴在地上不願意起來。小侍衛有些無奈的撓了撓頭。


    見小侍衛有些呆愣了,衛靈桃忙給沐隱比了個手勢讓後者趁亂闖入,而後者也確實照做了。


    當有一抹黑色的身影闖進了府內,小侍衛徹底愣住了。旋即,他才反應了過來,張嘴欲要大喊,卻被衛靈桃死死捂住了嘴巴。


    “你在將軍府也是老人了,有些事情自然不需要我多說。我兄長與太子殿下素來交好,如今太子有難,他自然不會坐視不管,隻是因為情況特殊,所以他才遲遲沒有行動。而眼下,我正好抓住了時機,所以我相信兄長一定會支持我的做法的。”


    衛靈桃的眼神如此堅毅,竟讓小侍衛一瞬間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沉默了一會兒,那小侍衛才無奈的歎了一口氣,而後躲至一邊,道:“太子妃,臣隻能給你們一柱香的時間。”


    衛靈桃頓時喜笑顏開。她向小侍衛連連道了謝,而後在兩人擦肩的一瞬間,衛靈桃意味深長的望了那名小侍衛一眼,而後者也迴之同樣意味深長的笑容。


    衛靈桃的眼神在說:“謝謝你陪我演了這一出戲,半柱香之後,即可按照約定將兄長喚來。”


    而小侍衛的眼神自然是表明“好”。


    衛靈桃與沐隱會和後,後者自然是將衛靈桃誇獎了一番,而後二者一路躲避,終於潛入了太傅府中的書房之中。


    二人在書房內小心翼翼搜尋了許久,也沒有搜尋到什麽有價值的東西。而後在快要離開的時候,衛靈桃不小心碰到了端方在一檀木桌上的白玉花瓶,頓時,靠牆的一麵書架開始緩緩轉動起來,書架的背後,竟是一間狹小的密室。


    沐隱頓時樂了。


    “看來,就連上天都在幫我!”沐隱一邊說著一邊往密室裏走,衛靈桃自然也想進去,可狡猾的沐隱哪裏願意讓衛靈桃一同進入?畢竟,李太傅的密室中或許就藏著他的驚天大秘密。


    於是沐隱攔住了正欲向密室踏步的衛靈桃,笑容溫和:“靈兒妹妹,今夜來太傅府中的隻有你我二人,所以……這太傅密室僅我一人進去便好。你就在這屋裏四處轉轉,看看可還能發現什麽有價值的東西。”


    衛靈桃自然明白沐隱話中的意思。她也不惱,迴了同樣溫和的笑容給了沐隱,算是迴答。


    夜已經深了,輕悠悠的涼風推開了半掩著的門鑽進了書房內,衛靈桃覺得有些冷,於是她小心翼翼的挪到了門前,想要將門給關起來,卻在這時聽見了院中的聲響。


    一男子沉穩莊嚴的聲音在夜裏響起:“今夜可有什麽異樣?”


    “報告將軍,今夜並無異動。夜深了,您怎麽過來了?”


    “今天一天我都在軍營中,這裏還沒來得及查看,今夜得空,便過來了。”


    衛靈桃驚駭,這熟悉的聲音,竟然是兄長?


    衛靈桃忙小心翼翼的聽著門外的動靜。心裏一個勁的期盼著衛傾華趕快走,可是她的期盼並沒有達成,衛傾華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衛靈桃暗道一聲不好,隨即跑到密室旁,招唿著沐隱趕快跑。然而密室裏的沐隱還沒有找到關鍵性的東西,哪裏願意就此離開?衛傾華的腳步聲已經越來越近,衛靈桃慌忙的闖進了密室拉著沐隱就要跑。


    可恰逢此時衛傾華已經推門而入,沐隱一邊說著“就交給你善後了”一邊將衛靈桃往衛傾華來的方向推去。


    沐隱在衛傾華闖進來的一瞬間逃到了屋外。而衛靈桃正好竄到了衛傾華的麵前。


    好家夥!好事自己搶在前麵,這遇到壞事了,就將自己推到最前麵去了!


    衛靈桃有些無奈的撓了撓頭,她蒼白的臉上扯開了一抹僵硬的故作驚訝的笑容:“啊呀!哥哥,怎麽這麽巧?沒想到我們竟然能在這樣的地方相遇嗬!”


    “不要跟我嬉皮笑臉。你現在不是應該在東宮嗎?為何出現在此?”衛傾華收起了手中的劍刃——剛剛衛靈桃躥出來的時候,衛傾華還沒有認出那是自家妹妹,他瞧著黑乎乎的一團以為那是闖入太傅府的賊人,於是便立即拔出了劍刃,待他看清那團黑影的臉時才知道是自家妹妹,幸虧他反應的快,否則隻怕此刻的衛靈桃已經……衛傾華匆忙搖了搖頭,他陰沉著臉望著衛靈桃,說話的口氣也有些生硬:“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有多危險?剛剛若不是我反應的快,隻怕你已經……你簡直是在胡鬧!你在此處究竟想要做什麽?”


    “哎呀哥哥!我這不是許久沒有見你了,想要來看看你……”


    “不許油嘴滑舌!”


    衛靈桃望著麵色鐵青的衛傾華,有些不悅的撇了撇嘴。


    清涼的夜風歡脫的闖進了屋內,帶著深沉的夜色鑽進了衛靈桃的眼眸中。


    衛靈桃長歎一口氣,而後幽深的眸子靜靜地望了衛傾華一眼,柔聲說道:“我為什麽來這裏,哥哥應該清楚才是。沐風哥哥如今身陷囹圄,這外麵的流言大多都是對他不利的。我作為他的妻子,怎麽著也該為他做些事情。”


    “在沐風哥哥最無奈的情況下,那些散播流言的人就用他們的嘴巴編造出了極其荒誕的故事,他們說李太傅和程尚書都是被沐風哥哥害死的。他們說的輕巧,三言兩語就能將一人定罪,可是他們卻不知道,這對於一個無辜的人來說是多麽的殘忍。或許以後等事情水落石出了,他們可以輕飄飄的說一句:呀,原來事情是這個樣子,是我們誤會了。可是在此時此刻,卻能給沐風哥哥造成極大的傷害。我知道,沐風哥哥不會在乎外界的人怎麽看他,不會去理會那些是是非非。可是我會在乎。他就像是夜空中皎潔無暇的月亮,散發出迷人的光芒。可一旦烏雲來了,他便再也無法發出光亮。我,不想讓他失去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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