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靈桃頗為麻利的溜到自己的大帳前,彼時天空已經黑的深沉,星子卻依舊在閃爍。大帳的周圍除了一群侍衛兵在巡邏,便再也沒有其他人。


    想來沐風哥哥還在南越皇的大帳內敘舊呢。想到這裏,衛靈桃不禁長籲一口氣。幸好幸好,不然她一言不發的偷偷溜出去的事情被沐風哥哥知道了,她又要挨罵了。


    想到這裏,衛靈桃忍不住“嘿嘿”笑出聲來。


    流眉和允月聽見了自家小姐的聲響,連忙尋了過來。


    允月急切的笑罵道:“太子妃,你可算迴來了!你剛剛又是跑到哪裏去了啊,這荒山野嶺的,你要是出了事情奴婢們該怎麽向太子殿下交代啊!”


    “就是!”流眉也附和道:“太子殿下去皇上那裏時還特意囑咐了奴婢,要奴婢們好好看管著太子妃,可誰知不過一轉身的功夫,太子妃您就不見了!”


    “看管……”衛靈桃有些無奈的撓了撓頭,感情這一出門,自己就直接降級為需要看管的犯人了。


    衛靈桃清了清嗓子,笑著道:“我現在不是已經迴來了嘛,所以你們就不要緊張兮兮的了。剛剛我不過是覺得帳子裏悶得慌想出去透透氣。”


    衛靈桃忍不住打了個嗬欠,她伸了個懶腰,一邊嘟囔著自己累了要去睡覺了一邊往帳子內走去。卻在此時,天空中忽然傳來一陣“砰砰”的聲響,衛靈桃被嚇了一跳。


    迴頭望去,天空中已經是五彩繽紛,光芒萬丈。


    “啊!是煙花!”衛靈桃驚喜的叫出聲來,她美麗的臉龐映在五顏六色的流花裏,似九天之上的仙女,似誤入塵世的寶珠。衛靈桃的眸子投射出一片璀璨的光芒,像是染上了七彩光芒的珍珠。


    美麗的夜空流光溢彩,美麗的人兒笑容明媚。


    衛靈桃驚喜的迴望四周,道:“狩獵園附近竟然會有人放煙花呢!真的是太好看了!”


    “隻可惜有點遠。”允月忽然歎了一口氣道:“要是能再近一點看就好了。”


    “都這麽晚了,我們還是不要再亂跑了吧。”流眉有些不放心的說道:“紫竹城裏也會有煙花節,到那個時候,我們還有機會看到的。”


    允月有些落寞的點了點頭,而後抬眸望向天空。允月的眸光純淨且虔誠。


    一抹幹淨的笑容自允月的嘴角展開,她紅唇輕啟:“從小到大,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煙花。我常常聽樓裏的公子們說,煙花有多麽的好看,多麽的神奇,可是我卻沒有機會出去看上一眼……我聽我阿娘說,看到煙花的姑娘會一輩子都很幸福的。她沒看到,所以她過得很不幸福……”


    “允月……”流眉向前幾步緊緊抓住了允月的手,她麵色嚴肅,語氣堅定:“你放心,等到了紫竹城,我們還會有機會再看到漫天的煙花的,紫竹城裏的煙花絢爛且璀璨,比我們現在看到的要好看多了。你,一定會很幸福很幸福的。”


    天空中的煙花漸漸散去,徒留下一團輕煙飄在寂靜的空中。


    允月輕輕點了點頭,眸裏填滿了落寞。


    衛靈桃也緩步向前,白皙的手掌輕輕覆在允月的肩膀,衛靈桃笑道:“你放心,等咱們迴到了紫竹城,我讓沐風哥哥包下很多很多的煙花,到時候隻放給你一個人看。允月,你會特別特別幸福的!”


    允月隻覺得鼻頭有些發酸,她淚眼朦朧的望著流眉和衛靈桃,一時間竟然以為剛剛所說的謊話都是真話。


    她更沒有想到,她的謊話竟然能夠獲得如此誠摯的溫暖。


    不遠處,絢麗的煙花又綻放開來,允月知道,那是環青城催促的暗號。可是,她卻猶豫要不要再繼續下去。


    “允月,你快看,又有煙花了!”衛靈桃此時此刻已經被遠處的煙花占據了頭腦哪裏還顧得上什麽危險與不危險?她一邊說著一邊拉著允月往煙花的方向跑去。


    “你放心,以後的每一次煙花,你都能夠看得到!”


    允月跟在衛靈桃的身後,感受著風從耳邊唿肅而過的聲音,望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煙花,在這一刻,她隻覺得在夜空中肆意的綻放的是魔鬼的笑容。


    魔鬼寂靜的躺在天邊,他瞪大了眼睛望著眼前的一切,望著兩個手足無措的小人奔向他張著的血盆大口。


    “太子妃,要不我們迴去吧。”允月忽然頓住步子,拽著衛靈桃,不讓她往前走。


    衛靈桃有些訝異:“怎麽了?我們都已經快要到了。”


    “可是……天色已經不早了,我怕……太子殿下迴來尋不找你會擔心。”


    “你放心吧,沒事的。一切都包在我的身上。”衛靈桃笑著說道,怕允月擔心,她又添了一句:“而且,我也很喜歡看煙花啊。”


    複又繼續前行。


    前方的路有些難走,棵棵樹枝纏繞在一起攔住了前去的路,於是衛靈桃便放開了允月,兩隻手去拽那些僵硬的樹枝。


    跟在衛靈桃身後的允月微微蹙了蹙眉,一雙漆黑的眼眸在黑夜裏顯得極其深沉。糾結了半晌她還是決定默默地離開。


    等到衛靈桃開辟出一條新的道路時,她已經找不到允月了。


    衛靈桃欣喜的神色頓時破滅,轉而被一抹焦急的神色填滿。


    “允月?”衛靈桃試探性的唿喚了一句,然而半晌都沒有人迴答。


    衛靈桃頓時張皇失措起來,她往來時的那條幽黑的小道上跑,想要在那條黑漆漆的道路上有所發現,然而尋覓半天卻仍舊沒有結果。並且,她也成功的忘記了迴去的路了。


    天空中的煙花已經散去,徒留下飄渺的硫磺的味道。陰森的涼風撲來,吹散了剛剛的繁華與美妙。


    衛靈桃在黑漆漆的夜裏試探前行,她每走一步,腳下的落葉便發出低沉的沙沙的聲響,像是鬼魅陰冷的唿喚。


    衛靈桃隻覺得頭皮發麻,她的後背也被涼意侵襲。


    又走了數十步,衛靈桃隻覺得腳下一空,伴隨著一聲尖利的慘叫,衛靈桃重重地跌入了一個極其高闊的洞裏。


    墜下山洞的一瞬間,衛靈桃隻覺得腦袋裏一陣漲痛,似乎是有什麽東西想要從她的腦袋裏蹦出來。


    衛靈桃忙搖搖腦袋,而後她緩緩睜開眼——眼前的世界是一片朦朧,她看不清頭頂天空的顏色,看不到自己處在何地,還有……她的眼前似乎有一團人影。


    衛靈桃迷迷糊糊的想要伸手去抓,那抹人影忽然動了動。


    “阿桃,你沒事吧?”


    阿桃?


    迷迷糊糊中,衛靈桃隻覺得自己的手被一隻溫暖的大手給抓住了。


    衛靈桃的腦袋又是一陣劇烈的疼痛,化為灰燼的莊園、身著藍衣立在沉沉落日裏的少年、漫山的大火、渾身是血往火堆裏匍匐前進的藍衣少年……還有此刻已經在她的眼前模糊成一團黑影的少年。


    你,究竟是誰?


    也不知過了多久,衛靈桃終於恢複了意識。她錘了錘已經不再疼痛的腦袋,眼前的世界也已經恢複了清明。


    “阿桃,你沒事吧?”


    “時……歡明王?”衛靈桃意識到此刻的自己與時翎靠的有些近,忙將身子往旁邊挪了挪。


    衛靈桃抬頭望著頭頂那一方狹小的天空,滿臉疑惑的望著時翎,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時翎有些無奈的聳了聳肩:“和你一樣,一不小心就掉下來了。”


    ……


    見衛靈桃仍有懷疑,時翎繼續道:“狩獵園裏的夜晚實在是太無聊了,我在大帳內覺得煩悶便想著出來走走,結果不小心,掉到獵戶的陷阱裏來了。”


    此刻的時翎頭發淩亂,麵容疲憊且滄桑,倒像是被困在此處困了很久的樣子。


    衛靈桃麵上的疑慮漸漸消失,但是焦急卻趕著上來了。


    衛靈桃道:“這個洞這麽高,我們根本就上不去啊。天都這麽黑了……”


    “你怕什麽?這森林裏的老虎野狼可比我們聰明,他們絕不會踩到這個陷阱的,所以,你也就別白費力氣了,乖乖的在這裏呆著吧。我剛剛掉下來的時候和你一樣著急,想方設法的要跳上去,可你瞧瞧我現在,我不還是待在這裏嘛。”


    “我不是怕老虎和野狼,我是怕……”衛靈桃蹙緊了眉頭,咬了咬嘴唇便不再說話。


    時翎卻明白衛靈桃想要說什麽。


    他發出了很輕很輕的笑聲,然後說:“你是怕太子哥哥找不到你吧?”


    衛靈桃有些發愣,隨即焦急的點了點頭。


    時翎卻是滿臉不在乎的模樣,道:“你放心吧,這裏如此隱秘,太子哥哥怕是一時半會找不到此處。而且……”


    時翎忽然深深地望了衛靈桃一眼,眸底藏滿了笑容:“我終於有機會可以和你單獨的說會兒話了。阿桃,我……很想你。”


    “八弟,你不要胡說,我和你可是一點關係也沒有!”


    “隻是弟弟對姐姐的想念。”時翎有些受傷,卻依舊強顏歡笑:“阿桃,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初次相遇,你讓我喚你姐姐,那時候的我多聰明啊,已經預料到了以後的事情,所以那時的我堅決要喚你為阿桃,而並非姐姐。因為打從一開始,我就沒有將你當作是我的姐姐……可誰能知道,如今的的我們竟然真的成了姐弟了呢?”


    “歡明王殿下,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衛靈桃的神色有些慌張,有些焦急。她璀璨的眸光灑在時翎的麵龐上,像是一顆珍珠綻放了她的光芒。


    時翎輕聲笑道:“就是一些你已經忘記了的事情。阿桃……剛剛我在這裏看到了很美麗很美麗的煙火,它在天空中綻放的時候很美麗,就好像整片天空都是熱鬧的,璀璨的,光芒萬丈的。可是煙火美麗的時間實在是太短暫了,你瞧,它消散過後,天空時多麽的黑暗與冷漠……阿桃,你之於我來說就像是煙火。”


    “歡明王……”


    “你不要叫我歡明王,阿桃,你該喚我時翎。”時翎沒有給衛靈桃任何迴話的機會繼續說道:“你在我身邊的時候,我的世界都是明亮的,我的周圍也都充滿了光芒與溫柔。那個時候的我,看星星是月亮,看月亮是銀河,看見你就像看見了整片世界。可是誰也沒有想到,你就像煙火那樣的飄渺。你在我的世界裏留下了光芒萬丈,可是卻選擇匆匆離開。阿桃,煙火消散後天空會變得寂寞且黑暗,而你離開我,我的世界便成了一個深不見底的無底洞。”


    時翎長歎了一口氣,飽含滄桑的眸子緊緊盯住了衛靈桃,他的聲音也有些嘶啞:“阿桃,你當真一點都不記得了嗎?”


    衛靈桃一怔,而後慌亂的搖了搖頭。


    衛靈桃不敢看時翎的眼睛,於是將眸光飄向別處。


    時翎卻是更加無奈的笑了笑,繼續道:“你不記得也好,畢竟,你的那些痛苦都是我給你的。可是你知不知道,在你痛苦的同時,我也很痛苦。阿桃,就讓我來幫你迴憶一下過去好不好?”


    時翎的唇角勾勒起一抹極其溫柔的微笑:


    “阿桃,你記不記得我曾經送給你一塊玉墜,上麵刻著‘以翎’這兩個字,我的玉墜是刻著‘以桃’兩個字,當時我們都說,這一生一世我們都會活在彼此的心上。”


    衛靈桃搖搖頭,眸光陰沉。


    “阿桃,你記不記得曾經我們許下了生生世世要在一起的諾言。在祁連山寨的時候,漫天的大火,我對你說,隻要我們打贏了那場戰役,我就會娶你,你要穿最好看的衣裳做最美麗的新娘,後來到了皇宮之中,我們許下了兩年之約,阿桃……其實兩年之約我有遵守,在塞北祁連寨裏……”


    “八殿下,我說過的,我不想再想那些往事。我真的很喜歡現在的生活。”衛靈桃皺緊眉頭望著時翎,不知道是憤怒還是無奈。


    衛靈桃道:“八殿下,以前的事情我真的是一點都不記得了,我也不想再記得。畢竟,人總要向前看往前走的對不對,如果一直停留在迴憶裏,那麽還要未來做什麽用?”


    “八殿下,不管以前我和你是什麽樣的關係,但是現在,我已經是太子妃了,我喜歡沐風哥哥,我也相信我的選擇。”


    “你不喜歡他!”時翎忽然暴躁如雷,他緊緊的抓住衛靈桃的手腕惡狠狠的說道:“阿桃,你根本就不喜歡沐風,失憶之前不喜歡,現在也不會喜歡,你清醒一點,你隻是將他當成了我,你隻是將他當作是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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