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說!”環青城怒不可遏的望著阿申,粗糙的大手緊緊摳住了阿申的脖子,似乎要將她的脖子給扭斷。


    阿申被環青城捏的透不過氣來,蒼白的麵容已被漲紅,甚至還有些扭曲。但是她的眸子裏卻沒有絲毫的恐懼。


    阿申就那樣靜靜的望著環青城,嘴角微微上揚,似乎在笑。


    環青城卻覺得阿申在嘲諷她,手上的力道逐漸加重。


    “你不要裝作很了解我的樣子,我告訴你,你剛剛說的都是錯的,我喜歡時茗,是那種隱忍的喜歡,所以她和誰在一起我並不在乎,因為隻要她喜歡隻要她快樂我就覺得很滿足了。我這樣卑劣粗鄙的一個人,我明白她是看不上我的,所以我願意默默守護著她,這一切我都不在乎。但是,我實在是難以忍受她最愛的男人利用她陷害她,所以我做的一切單純的隻是為了報仇!我不嫉妒沐沉樟,我一點也不!”


    “至於少主,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好,為了我們的莊園,阿申,是你自私,是你懦弱,是你想要安逸,是你背叛了時盟背叛了老莊主和莊主!阿申,叛徒向來是沒有好下場的,所以……你必須得死……”環青城麵部的肌肉在不停的抽動,他的眸子裏滿是陰寒,就像是一方死去的小水潭,在冬季結上了厚厚的一層冰。冰麵肮髒可怖,寒氣沉沉。


    環青城的眸子裏沒有一絲一毫的柔軟,眼下,他已經下定決心要殺死阿申了。而後者也並不害怕,她靜靜的望了環青城一眼,而後閉緊雙眼,唇角上揚,微笑著從容赴死。


    她不是叛徒,她隻是覺得世間的生活太疲憊想要去另一個世界避避風頭。她已經在這個世界感受到了溫暖,雖然還想繼續感受下去,但是已經沒有了機會。所以……眼下也是時候去和老莊主和莊主團聚了。


    阿申隻覺得傾灑在自己麵龐上的陽光越來越溫暖,她的身子也變得越來越輕,最後像一片羽毛在微風中飄搖。她的身子很輕,輕的像是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一般。


    時間過去了很久,她也帶著人皮麵具生活了很久,她每天隻能看到陽光卻並不能感受到陽光投灑在她麵上的溫暖,如今,她終於可以擺脫麵具,讓自己的麵容盡情的暴露在陽光之下。


    陽光真的是很溫柔,也很溫暖。就像是老莊主和藹的笑容、莊主溫柔的笑容還有衛姑娘明媚的笑容。


    恍惚中,阿申似乎看到了老莊主在對她笑,老莊主說:“阿申啊,這段日子你辛苦了,我煲了蓮子紅棗湯,你來喝一點吧。”


    莊主說:“阿申,你快點過來啊,聽說你今日迴來,阿爹早早的就將湯煲好了。而且你不出現還不許我喝呢!”


    衛靈桃的臉也出現了,她對允月說:“允月,你幫我看看這件衣服好不好看?好看吧?哈哈,那我們可以穿一樣的衣服呦!這就叫姐妹裝啦!”


    哦,對了,她不是允月了,她現在是阿申了。


    “老莊主……小姐……”阿申意識逐漸模糊,朦朧中她似乎聽見有人再說:


    “你做什麽?”


    而後她便覺得自己像羽毛一樣慢慢的墜落到了地上。


    “少主!”環青城慌慌忙忙的鬆開了阿申,望著時翎恭恭敬敬的說道:“少主,這人是叛徒,所以我……”


    “是不是叛徒也該由我來處理,還輪不著你來決定十二時盟人的性命!”時翎居高臨下的望著躬在自己麵前的環青城,嘴角堆滿了譏諷的笑容:“你也隻有在做錯事情的時候才會這樣恭敬。”


    “少主……”


    時翎望了一眼癱倒在地上沉沉睡去的衛靈桃,眸子裏頓時湧上了寒意。時翎溫柔的將衛靈桃打橫抱起,而後望著環青城說道:“你或許是忘了我交給你的任務是什麽了……我讓你將阿桃帶到宋叔那裏,可是你又在做什麽?”


    “我……我有事情要處理?”


    “青城大哥,你該明白的,我才是時辰莊園的少主,所以處理十二時盟的事情之前應該先聽聽我的意見,更何況,我的命令,你應該第一時間去執行,而不是……做一半丟棄一半。這樣的情況隻許發生這一次。”時翎聲音冷清,望著衛靈桃時的眸光卻無比柔軟。


    ……


    衛靈桃的頭頂是一片廣闊浩瀚的星空,星子如棋子錯落有致的點綴在如黑墨一般的天空上,墨水的波紋一圈一圈的蕩漾開,星輝的閃爍也隨著一起蕩漾開來。


    衛靈桃望著浩瀚的夜空,心情也如同星子一樣,閃爍明朗。她聽見有人在喚她,唿喚的聲音清澈明亮,如玉石碰撞般呤呤作響,如山間清泉流淌般淙淙流過。


    衛靈桃迴眸望去,卻見一藍衣少年載著星光歡脫的朝她本來,少年的麵容被星輝填滿了,看不清他的容貌,但是衛靈桃卻覺得他很熟悉。


    “你是誰?”衛靈桃仰起頭問道。


    “我是守護你的狼啊。”雖然看不清少年的麵容,但是衛靈桃卻能感覺的到他在笑。少年繼續說道:“阿桃,我記得我對你說過的,我是永遠守護在你身邊的狼,所以我永遠不會煩你,永遠不會覺得累,也永遠不會走。”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離開了……那隻是因為我的存在會給你帶來傷害,但是請你相信我,我一定會在迴來。”


    衛靈桃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少年笑出了聲,他伸出一雙大手輕輕的覆在衛靈桃的腦袋上,溫柔的說道:“所以,請你不要忘了我……你可以答應我嗎?”


    衛靈桃卻猶豫了,她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少年的模樣,可是,除了一片光輝和一團朦朧的光影,她便再也看不到其他,可奇怪的是,就算她什麽也看不到,她也能感知得到少年現在的情緒是著急和緊張,而剛剛少年則是欣喜。並且,眼前少年給她的感覺就是多年不見卻已經很熟悉了。


    他究竟是誰?她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他?


    衛靈桃揉了揉眼睛,而等她再望向前方的時候,少年星空都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廣袤且血腥的沙漠。


    大漠孤煙,落日圓紅。


    衛靈桃立在一片蒼茫的沙漠裏,渺小的像是塵埃。


    一陣輕風拂來,黃沙溫柔的打旋,翻滾。


    不遠處,一陣悠揚的馬鳴聲響起,衛靈桃循聲走去,卻見一紅色衣衫的女子無比瀟灑的從馬背上一躍而下,少女的前方,一藍衣少年立在滿是屍體和血跡的黑土之上,眸光暗淡卻無比沉浸。落日的紅暉灑在他的臉上,像是粘稠的血液。


    彼時的大漠忽然掛起了疾風,漫天的飛沙被席卷起肆意的旋舞,帶著被大火炙烤過的黑木和血腥味一起飄入沉沉落日。


    “欲留還去費徜徉,漠上雲煙暗自傷。”少女負手慢慢靠近藍衣少年,不住的歎息。等到她走到藍衣少年的眼前時,淺笑著拍了拍藍衣少年的肩膀,溫柔的道:“小子,你現在什麽都沒有了,要不要跟我走?”


    “你是來殺我的還是來救我的?”少年悠悠迴眸,聲音低沉且有些嘶啞。


    少年的眸子單純的近乎透明,不含一絲雜質,像是天山上的白玉水晶,美好到純粹。


    衛靈桃被這樣美好的如寶石般的眸子給吸引住了,她想要靠近那個少年。


    少年眉眼如畫,容貌俊俏,像是空穀中風雅的竹,又如同蒼穹之下翱翔著的自由的鷹,他溫柔又高傲。


    衛靈桃順著少年的眸光望去,便清晰的望見了紅衣少女的臉,她頓時被嚇得癱軟到了地上——眼前紅衣少女的模樣分明與她一般無二,或者說,眼前的紅衣少女就是她!


    她究竟是誰?眼下又究竟在哪裏?如若她真的處於廣闊的沙漠之中,那麽眼前的沙漠為何看不到盡頭,而眼前的路為何永遠都走不完?


    衛靈桃在沙漠中瘋狂的奔跑,然而無論她怎樣努力,少女和少年都立在她的眼前,她們不會靠近,也不會遠離。


    衛靈桃忽然驚恐起來,她逐漸意識到自己所處的地方根本就不是一片真正的沙漠,或者來說,此刻的自己根本隻是意識幻化而成的,那麽真正的她自己究竟在哪裏呢?


    眼前的一切,難不成是……夢境?


    衛靈桃想要伸手唿救,掙紮半天卻無法動彈,而她想要張開嘴巴說話,卻始終發不出一個音節。她就像是被一團透明的線給牢牢地捆住了,她被禁錮在虛偽的空間裏,看著她已經忘卻的不想記起來的記憶,她承受著痛苦,承受著慌張,承受著驚恐……


    有人在試圖喚醒她的記憶。可是意識告訴她,她不想記起。


    “少主,恐怕不能再繼續了……”老宋望了一眼臥在床榻上雙眼緊閉、麵容焦躁,唇色發白的女子頗有些擔憂的說道:“衛姑娘似乎已經察覺到了我們在強行喚醒她的記憶,所以她開始在反抗了……少主,衛丫頭真的很痛苦,她……根本就不願意想起過往,所以……”


    “她為什麽不想記起過往?難道我就真的讓她那麽討厭嗎?”時翎瞪大了雙眼,有些激動的望向衛靈桃,可當他瞧見衛靈桃的模樣時卻忽然泄了氣。


    時翎目光頹廢的望著老宋,說話的聲音裏夾雜著失落與痛苦,他用很輕的聲音說道:“宋叔,停止吧……我不會強求阿桃了……”


    時翎望了一眼衛靈桃,眸子裏滿是憐惜與不舍。


    “阿桃既然那麽想忘了我就讓她忘了我吧……好歹,我還記得。我記得初次見到阿桃時她明媚燦爛的模樣,我記得我對她說喜歡時她害羞卻佯裝大氣的模樣,還記得我們一起經曆過的種種,包括一起吃飯,喝茶,曬太陽,逛大街……還有我說離開時她痛苦的模樣……”


    就在這時,衛靈桃忽然變得平靜,她就靜靜的躺在那裏,像是一隻美麗白淨的玉瓷娃娃,白皙的近乎透明,沒有生氣,卻依舊好看。


    “少主。”老宋糾結了半晌最終還是說道:“可以繼續開始了。”


    衛靈桃複又迴到老宋設定的夢境中的世界。隻是眼前已經變成了一片鬱鬱蔥蔥的樹林,漫天的黃沙已全部散去。


    衛靈桃慢慢的行走在鬱鬱蔥蔥的小樹林裏,她像是憑著直覺在走,因為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但是卻能明確的找著前去的方向。


    衛靈桃很快就到了林子中的一座小山寨。山寨裏人聲鼎沸熱鬧非常。其中阡陌交通,雞犬相聞,黃發垂髫怡然自樂,青年壯漢辛勤勞動。屋舍簡陋卻一片儼然。其中門牌上歪歪扭扭的刻著“祁連寨”三個大字。門口的一架大鍋在熊熊火焰的燃燒下沸騰,清新誘人的飯菜的香味隨風飄了老遠。


    一婆子仍往大鍋裏加菜,旁邊的一位婆子見了,忙道:“好啦好啦,你不要加那麽多素菜啦,我這裏剛殺了兩隻雞,也一同煮了吧。今晚吃大鍋飯,沒有點菜怎麽像樣?那些巡邏的侍衛軍們每天奔波勞累,總得吃些好的補補,還有衛姑娘和時公子這些日子也很操心,總不能怠慢了他們。”


    “若不是衛姑娘啊,咱們早就不知道死到哪裏去啦!”


    “瞧你這話說的……對了,你這新製的茶葉在哪呢?我取來泡些茶水。”


    白晝迅速的離去,黑夜寂靜的到來。繁星在天空中閃耀,明月在繁星的陪伴下露出皎潔的笑容。


    祁連寨裏一片和樂,白日裏勞作的村民們此刻都聚在了一起,吃著熱騰騰的香噴噴的食物,有說有笑。


    這邊孫大娘剛夾了一個雞翅給了一位將士,旁邊的米阿婆忍不住打趣道:


    “就孫大娘最會巴結人了,眼看著這阿廣要成為你家的女婿了,這趕忙著就將好吃的送到他的碗裏去了。”


    “你可別光顧著說我,這雞可不止這一個翅膀呢!我瞧著啊元的碗裏也有雞翅膀呢!”


    兩位大娘有一句每一句的鬥嘴,倒是讓周圍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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