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的天空仿佛在一瞬間就變得明亮起來,而眼前的世界卻是明亮的近乎於空蕩。


    衛靈桃身著一襲紅衣,走在空曠的沙漠上,四周除了一片蒼茫的黃沙,便再也沒了其他。


    衛靈桃隻覺得一陣心慌。


    她又邁著步子向前走了幾步,一陣狂風忽然湧來,席卷起陣陣黃沙,眼前的世界一片淩亂。也不知過了多久,飛舞的黃沙終於停歇,四周複又變得安靜。


    衛靈桃隻覺得陽光有些刺眼,她眯著眼睛望向前方,大片大片的陽光像是一層厚厚的棉被,壓在她眼前的這片土地。她的耳邊也出現了雜亂的依依呀呀的聲響。衛靈桃隻覺得腦袋有些昏昏沉沉的,而她的眼前也是朦朧一片。她睜大了眼睛想要將眼前的一切都看清楚,可除了一片厚重的黃色,她便再也瞧不見其他。


    衛靈桃隻覺得胸口有些憋悶,她掙紮著將自己的腳從深深地黃沙裏抽出來想要再往前走去,然而,此刻的她已經提不起任何力氣。


    衛靈桃一個趔趄,重重摔倒在了溫熱的黃沙地裏。


    世界也瞬間變得安靜。明媚的日頭悄悄藏進雲層裏,一座輝煌浩大的莊園赫然出現在她的眼前。


    衛靈桃隻覺得這地方有些熟悉,但任憑她在記憶裏怎麽尋找也找不到那座莊園。


    衛靈桃掙紮著起身,一步一步的向莊園靠近。


    衛靈桃隻覺得眼前的世界變得很奇怪。明明日頭已經被雲層遮掩了,而且她所處的地方是一片陰沉灰暗,然而莊園卻處在一片落日的餘暉裏,餘暉如血般通紅,靜靜的傾灑在莊園的四周,鬼魅的如同粘稠的血跡。


    莊園的院子裏有一美豔女子,身材窈窕,儀態端莊,她靜靜的立在落日裏,像是一株亭亭玉立的蓮花。而在她的身旁,則是一襲藍衣的白淨少年。


    女子笑著撫了撫少年的頭發,溫柔的問道:“時翎,如果有一天你做出的選擇會讓你喜歡的姑娘陷入困境,那麽你會怎麽辦?”


    少年笑著仰起了頭,奶聲奶氣的說道:“娘親,我一定會努力保護自己喜歡的姑娘的。我一定不會讓她陷入困境。”


    “可是如果你的選擇會傷害到她呢?但是你又不得不做出那個選擇?”


    “嗯……”藍衣少年皺緊眉頭沉思了一會兒,說道:“那我就隻能放開她了。因為我不能讓她陪我一起冒險。”


    藍衣少年和美豔女子相視而笑,她們的麵容在落日裏變得紅彤彤的,像是有一灘血跡黏在他們的臉上。他們溫和的笑容也變得猙獰可怕。


    衛靈桃不禁尖叫起來。她想轉過身子拔腿就跑,奈何此刻她的身子已有千金般沉重,無論她使出多大力氣,她也動彈不得。


    眼前的世界複又變得陰沉。


    一襲藍衣,黑發如墨,眉眼如畫,英俊帥氣的時翎負手立在了她的眼前。


    衛靈桃忍不住輕聲喚了句“時翎”。


    時翎的眉眼忽然間變得柔和,他抬起他的手掌緩緩覆上了衛靈桃的腦袋,而後笑著說道:“阿桃,我離開你是有原因的。現在我後悔了,你再迴到我的身邊好不好?”


    “阿桃,你不是和我說過,我才是你想到未來時唯一明亮的那顆星嗎?你不是隻喜歡我一人嗎?怎麽,你忘記我們之間的情分了嗎?”


    時翎的掌心冰涼,眼眸裏也滿是涼薄。眼前的時翎,沒有一絲暖意。相反的,他像是一個巨大的冰塊,散發出陣陣陰寒。


    衛靈桃忍不住後退幾步。


    然而時翎卻忽然發怒了。他惡狠狠的望著衛靈桃,道:


    “衛靈桃,你真是一個無恥的女人!我說我不喜歡你,你就想盡一切辦法靠近我。如今衛家落難了,你知道我不會再幫你,便轉身投入了太子的懷抱。衛靈桃,你自私至極!”


    時翎的臉上灑滿了落日的餘暉,像是一片粘稠的血跡,還帶有溫熱的血液的甜腥味。


    衛靈桃心跳的厲害,忍不住失聲驚叫起來。


    ……


    衛靈桃從夢中驚醒。四周寂靜無聲,唯聽見屋外的樹葉在夜風的輕拂下沙沙作響。


    衛靈桃被驚得一聲冷汗,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了一會兒,還是不見得有睡意,衛靈桃所幸披了件鬥篷推開房門走到了屋外的院子裏。


    是夜,星光點點,月光皎潔,柔風陣陣。


    眼前的一切是多麽的寂靜與美好啊。黑夜像是一塊輕柔的畫布,靜靜的在眼前的世界敞開,任由世人在畫布上記錄這時間的一切美好。


    衛靈桃不禁輕歎一口氣,如果說黑夜是用來記錄這一天所發生的美好的……那麽她會有什麽樣的美好可以記錄下來呢?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衛靈桃已經懼怕黑夜。


    對於別人來說,黑夜是一日的沉寂,是一日的安穩,在黑夜裏,你可以將這一日的疲憊與焦躁都放下,然而對於她來說,黑夜卻是一場煎熬。


    那些痛苦的、美好的、虛無的的記憶會糾纏在一起變成魔鬼來折磨她。她無法安然的睡覺,因為隻要她一閉眼,夢境便會找上她。在她的夢境裏出現得最多的便是那團如血一般通紅的夕陽。


    所以,究竟什麽時候才可以將一切都徹底忘記呢?不管是美好的,還是痛苦的,不管是溫柔的還是猙獰的。


    一開始,衛靈桃以為,如果一切能夠重頭再來,她還是會選擇帶走時翎,她還是願意和時翎相愛。可如今,若是一切真的能夠重頭再來,她不願再踏上塞北的土地。那樣,她這一生都不會再與時翎有任何交集。


    以前,是她舍不得時翎,可如今,她卻忌憚時翎。


    仿佛就在一夜之間,她頭頂的天空就變了顏色,她熟悉的少年也變了個人。


    生活似乎一直都像一條平靜的河流慢慢的流淌,可隻有她知道,生活已經悄悄激起了駭浪。


    衛靈桃不禁輕歎一口氣: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生活開始像一團亂麻一樣了呢?以前她所以為的生活在一瞬間徹底變了模樣,變成了她無法掌控也無法估摸的樣子。


    她就像漂浮在一片廣闊的海洋上,她看不清前方的路在哪,也找不到後麵的路。她就孤身一人在海麵上飄搖啊飄搖,沒有任何的安全感,也找不到任何依靠。


    她到底要怎樣才能擺脫眼前這一切?她到底要怎樣才能徹底忘記那些過往的迴憶?


    衛靈桃正想的出神,一張溫暖的手掌忽然扣住了她的脖頸,隨後,她的肩膀上便又多了一件厚大的鬥篷。


    衛靈桃一驚,抬眸望去,是笑容溫和卻有些焦慮的沐風。


    衛靈桃不禁笑笑:“這麽晚了,沐風哥哥你怎麽還沒睡?”


    沐風沒有迴答衛靈桃的問題,反問道:“夜裏風大,你怎麽穿這麽少就出來了?”


    衛靈桃笑:“屋裏悶得慌,想出來透透氣。”


    沐風卻皺起了眉頭:“聽蘇柔說,你早早的就睡下了……”沉默了一會兒,沐風繼續問道:“靈兒,你最近可是覺得身子有些不舒服?我聽紅夏說,你這幾日精神狀態欠佳,夜晚也睡的不好,可是……做噩夢了?”


    衛靈桃一驚,旋即笑著道:“沒有,春天不是到了嗎,坊間有句詞說得好,‘春困秋乏’,我這可能是犯春困了,所以白日才昏昏欲睡。”


    沐風麵上的焦急絲毫未減。


    “靈兒,我希望你有什麽事情都要告訴我。”


    衛靈桃笑著點了點頭。


    沐風送衛靈桃迴房休息,等她沉沉睡去了他才揉了揉有些疲倦的眼睛準備離開。偏在這時,衛靈桃忽然緊緊抓住了他的手。


    沐風有些訝異,他靜靜的打量著衛靈桃——此刻的衛靈桃,眉頭緊鎖,睫毛微顫,嘴裏也不住的在喃語什麽。像是被什麽可怕的東西給纏住了。


    沐風也皺緊了眉頭。他緊緊握住了衛靈桃的手,不一會兒,衛靈桃才恢複了平靜。


    沐風已經不打算離開。他就這樣安靜的趴在衛靈桃的床前,一會兒拿著帕子替衛靈桃揩去額頭上的冷汗,一會兒拿著筷子蘸一點茶杯裏的茶水滴在衛靈桃幹燥的嘴唇上。


    一夜過去,衛靈桃睡的無比香甜。


    世界漸漸明亮,衛靈桃也漸漸蘇醒,她睜開朦朧的睡眼,看見趴在床頭沉沉睡去的沐風不禁嚇了一跳。


    沐風察覺到了動靜,抬眸淺笑:“靈兒,早。”


    ……


    “早……早。”衛靈桃有些不好意思的抽迴了被沐風握在掌心裏的手。


    沐風也不覺得尷尬,隻笑著說道:“天色已經不早了,我去洗漱洗漱準備去上朝了。你還可以再睡一會。”


    衛靈桃卻搖了搖頭,沉悶半晌,她忽然望著沐風十分真誠的說道:“沐風哥哥,謝謝你。”


    沐風隻淺笑不語。


    ……


    紅夏一邊幫衛靈桃梳妝打扮,一邊好奇的打探她和太子之間的關係。


    衛靈桃要麽胡亂的應和著,要麽就不迴答。漸漸的,紅夏也沒有再詢問了。


    又是一陣沉默,紅夏望著有些出神的衛靈桃不禁歎了口氣。她道:“小姐,其實我覺得太子殿下對你是真的好。這麽多年了,他一直真心待你。如今,你也成了這東宮的太子妃了,所以……小姐,你是不是應該學會忘記過去試著去接納太子殿下?”


    衛靈桃疑惑:“你為什麽好端端的對我說這些?”


    紅夏又歎:“瞧你這心不在焉的模樣肯定又是在想著八殿下了。而且,你這幾日在睡夢中偶爾還會喚出八殿下的名字。小姐,我很心疼你。我真的不想再看著你因為過去的事情難過受苦了。您……您都瘦了。”


    衛靈桃更加訝異,隨即心情有些低沉。


    她明明已經下定決心去忘記過往的種種了,也下定決心不再去想時翎,並且她是真的打算好好的和沐風在一起了。可是為什麽那些過往老是在她的腦海裏盤旋不去?


    這樣的過往折磨著她,也在折磨著她身邊的人。


    衛靈桃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昨晚……我應該沒有亂說什麽話吧?”衛靈桃望著紅夏,小心翼翼的問道。


    紅夏有些哭笑不得。


    “小姐,這您的房中隻有您和太子殿下兩人,我怎麽知道你有沒有亂說話啊?”


    ……


    紅夏見衛靈桃滿腹惆悵,骨溜溜轉了轉眼睛,而後佯裝憂慮的模樣說道:“不過,小姐……今日我瞧著太子殿下像是有些不開心。平日裏他都是溫和如玉的,今日卻板著一張臉,有些嚇人呢。”


    ……


    “那……那這不就是我亂說話了嗎!”衛靈桃再也沒有了打扮得心思,哭喪著一張臉望著紅夏。


    “你說我這張嘴……怎麽就那麽愛亂說話呢?可我真的沒有其他奇怪的想法啊。”


    “那我知道你沒有奇怪的想法,太子殿下也相信你沒有奇怪的想法,可是吧……你這小小的舉動確實有些傷人心。”


    “那我也不知道我這最近是咋了啊。”衛靈桃無奈歎息:“要不,明日咱們去找天師幫我去去邪氣?我覺得我可能被什麽不幹淨的東西給纏上了。”


    ……


    “小姐誒!你這腦袋瓜裏天天想的什麽!”紅夏有些哭笑不得:“依我看,你這去找天師,還不如直接去找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那麽喜歡你,一定不會怪你的。但你若是稍微主動一點,比如說……替太子殿下泡杯茶,太子殿下在處理公文的時候你在一旁幫忙研磨,又或者……替太子殿下做個荷包縫補鞋子啥的……算了,荷包還有鞋子就算了吧,你那手藝,不敢恭維。”


    ……


    “紅夏!”


    “好了好了,我不打趣你就是了。我這說實話你還不愛聽。”紅夏瞟了衛靈桃一眼,隨後繼續說道:“不過我剛剛的建議可是非常認真的。你這現在都已經是太子妃了,為太子做些暖心的小事也沒有什麽嗎。而且,你想啊,太子殿下曾經為了你做了多少事情啊,你這偶爾為他做一件怎麽了?更何況,這本來就是你有錯在先,你當然要誠懇的認錯啦。小姐,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更何況,你和太子殿下新婚燕爾的,也該稍稍弄的甜蜜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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