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是想告訴我,你離開靈兒是有苦衷的?”沐風皺著眉頭望向時翎,麵上的表情說不清是憂愁還是憤怒。


    時翎緩緩點了點頭,聲音有些哽咽:“沐風,我是真的沒有辦法。”


    “我知道我這麽做這麽說可能有些自私,可是……沐風,其實我一開始是打算狠狠的將阿桃推開我的身邊然後這輩子都不會再聯係她。可是我發現我根本就做不到。我……”


    “夠了,時翎。”沐風蹙著眉頭打斷了時翎的話,麵上已有些不耐煩:“從剛剛到現在,一直都是你在說,你在以為,時翎,你是不是以為你是所有人眼中的珍珠,所有人都要圍著你轉?”


    “你說你喜歡靈兒,所以你天天都要和她黏在一起,哪怕衛將軍再反對你也要和她在一起。然後你又說不喜歡她了,你狠狠的將她拋棄,傷害她侮辱她……你現在又說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喜歡她都是為了要保護她……時翎,你還記不記得當初你離開靈兒的時候她是多麽的難過,她那麽愛麵子的一個姑娘,一次又一次的跑到你的麵前,任由你侮辱。你已經將她的心傷透了,如今又有什麽資格再迴過頭來找她?時翎,你已經不是孩子了,你沒有資格再任性了。”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金原國太子纏上靈兒,恐怕又是你的那位王妃惹出來的事吧。隻要靈兒離開了,她便再無任何擔憂……時翎,這就是你口口聲聲說的保護?靈兒生病的時候你在哪裏,靈兒家中發生變故的時候你又在哪裏?你曾經給了她一個夢幻且甜蜜的夢,可同樣也是你將她的夢給摧毀了。”


    “我沒有……”


    “你還在欺騙自己?”沐風冷笑:“時翎,你已經再也沒有資格站在靈兒的身邊,更沒有資格再讓她迴到你的身邊了。”


    “是你讓靈兒陷入最尷尬的境地,難不成你還想讓她守著未知的困難等著你嗎?今日來個金原太子,明日又來個異族皇子?時翎,如果你真的沒有辦法護她周全,就請你放手。”


    “你有什麽資格質疑我?”時翎有些惱怒:“你沒有處在我的境地,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麽無奈多麽痛苦。”


    “我可能會落入你那樣的境地,但我不會成為你。”


    ……


    沐風見時翎愣住,忍不住歎了口氣。而後他的腦海裏忽然浮現起了衛靈桃笑靨如花的臉。


    沐風的表情一瞬間變得柔和,眸子裏飽含情愫。


    沐風緩緩道:“如若上天賜我一世榮光,那麽我會將一世榮光都贈予她,如若上天罰我一世浮沉,我也願意分她半世。她用會半世的時光來考量,考量她會不會一直和我在一起,無論生老病死顛沛流離。時翎,她最想要的不是平安喜樂,而是無論喜樂還是憂愁,都有一個人願意在她的身邊陪伴她,所以,我不是你,我不會趕她走。”


    “阿桃是不會讓你留在她身邊的!”


    “時翎你錯了,如今靈兒就在我的不遠處。所以我會拚了命的要到她的身邊去。”


    ……


    夜風微涼,烏雲遮擋了明月。


    時翎怔怔望著沐風,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此刻的沐風,如同一棵生長在寒冬裏鬆樹,正直高傲,又如同掛在寒空中的太陽,耀眼迷人。


    也就在此刻,時翎才忽然明白。她的阿桃正慢慢遠離他的身旁。而他,卻再也沒有資格去追迴。


    時翎望著漸漸遠去的沐風的身影,隻覺得漫天的星輝都灑落在那名男子的肩頭。時翎忽然露出嘲諷的笑容——原來過了這麽久,努力了這麽久,他時翎終究還是一名男孩。


    時翎啊時翎,你究竟什麽時候才能長大?


    時翎惡狠狠的用自己的手去捶打著堅硬的地麵,直到看到鮮血模糊了地麵。


    時翎的心中忽然感受到快感。而後淚水模糊了眼眶。


    他還記得上一次,衛靈桃遭人陷害關進了牢獄,他急匆匆的去尋她卻見她躺在牢房內冰冷的地麵上一動也不動,他當時就慌了,瘋了似的咆哮,捶打著地麵,當時他的手也是血肉模糊的。


    然而,他便看到一臉迷茫的衛靈桃傻乎乎的坐在了他的麵前。


    他的手受了傷,衛靈桃很心痛。


    ……


    是夜,衛靈桃獨自坐在涼亭內,四周已是靜悄悄,她抬頭望著天空中皎潔的明月,滿腹惆悵。


    不知道此刻,娘親還有父親過得好不好。


    這些日子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她的腦子也是混亂不堪。


    時間啊,忽然就成了一雙大手,慢慢的將她推向未知,推向無法預知的境地。她從一片明朗的星空下走到了混沌迷惘的森林,她找不到出路,也找不到方向。


    她已經迷失在這片森林裏。


    沐風找到衛靈桃的時候,後者已經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她在黑暗裏縮成一團,像是一隻被人丟棄的野貓,孤獨的很,也倔強的很。


    沐風不禁歎了口氣,緩緩走向衛靈桃,他的一雙大手緩緩湊近衛靈桃白皙卻消瘦的臉頰,最終,他還是垂下了手。


    他怔怔的望著衛靈桃的睡顏,衛靈桃的睡顏很美,卻很蒼白。她濃密的睫毛在夜風裏微微顫動,眉頭也不自覺的微微蹙起,而在她的眼角,一顆淚珠晶瑩明亮——在她的夢裏,究竟發生了什麽呢?


    沐風小心翼翼的將衛靈桃打橫抱起,像是守護著一顆珍寶。


    無論以後會發生什麽,他都不會再傻傻的看著衛靈桃離開他的身邊了;無論以後有多少困難、危險,他都願意擋在她的前頭。


    上天已經安排她離開一次,而他因為軟弱沒有去追迴,而這一次,他不會再有顧慮了。


    他要好好照顧衛靈桃,不僅僅是為了將軍府,更是為了她。


    他想讓她恢複往日的純粹與明媚,他想將她的高傲都還給她。


    ……


    衛靈桃從睡夢中幽幽轉醒已是日上三竿了。


    流眉見著衛靈桃醒了過來興奮的連忙跑出了屋而後大喊:“太子殿下,靈兒姑娘醒了,靈兒姑娘醒了……”


    太子殿下……沐風哥哥……


    衛靈桃忍不住伸了個懶腰,她是有多久沒有睡的這麽舒坦了?


    衛靈桃洗漱完畢後,沐風便端著一碗熱粥緩緩走到了衛靈桃的跟前,剛提起勺子準備喂衛靈桃喝粥,後者卻慌忙的奪過了勺子,而後更加慌忙的喝起粥來。


    沐風隻溫和的笑笑。


    待衛靈桃用完早膳,沐風才緩緩說道:“靈兒,我已向父皇請命。三日後是良辰吉日,所以……”


    沐風認真的望著衛靈桃,眸子裏填滿了柔情,長而濃密的眉毛忽閃忽閃,似是扇出了如同親吻的風。


    他笑著說道:“靈兒,你很快就要成為我的妻子,東宮的太子妃了。”


    ……


    衛靈桃瞬間呆住。


    “沐風哥哥……”衛靈桃的臉上堆滿了為難。


    沐風自然知曉她的意思。


    沐風溫柔的撫了撫衛靈桃的頭,笑著打斷了她的話。


    “靈兒,我知道你在擔憂什麽顧慮什麽。其實……你不用顧慮那麽多的。”


    “衛將軍和傾華離開之前,對我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好好照顧你。其實就算他們不說,我也會好好照顧你的。可是我還是沒能照顧好你。我知道你依舊喜歡著時翎,卻不想再和他有過多的糾纏,可是父皇下令你去歡明宮當宮女的這件事情我卻絲毫沒有辦法解決。我隻能看著你在歡明宮痛苦,難受,煎熬。其實靈兒,你難過的時候,我的心裏也不好過。我也因為這件事情去找過時翎,他告訴我,他會想辦法將你調出歡明宮的,我也就放下心來去處理別的事情。可是誰知道……你又落入了另一個圈套。”


    “靈兒,對不起,是我沒能保護好你。”


    衛靈桃搖頭:“沐風哥哥,你不該說對不起的。說對不起的人應該是我。是我一直在為你帶來麻煩。沐風哥哥,其實你不用為我做那麽多。”


    “靈兒,你明白我的心意的。”沐風繼續說道:“我知道我現在說這些話可能有些趁人之危……靈兒,今晚的事情已經鬧得人盡皆知了,不管是金原國的使臣,還是南越國的大臣們,他們都已經知曉了你會成為我的太子妃的事情,而父皇那邊我也已經同他商量好了。靈兒,我知道你不願意答應我,可是如今的你隻有成為我的太子妃我才能好好保護你。才能不讓別人傷害你。”


    “可是……”


    “沒什麽可是。靈兒,你放心,在外人看來,你是東宮的太子妃,但是在我眼裏,你一直是我最疼愛的妹妹。所以你不要有任何的顧慮和擔心。你想想衛將軍、衛夫人,還有傾華,他們終有一日會再迴到紫竹城,難道你希望他們迴來的時候你已經遠嫁他國了嗎?靈兒,我不僅僅是為了保護你,也是為了履行我對衛將軍還有傾華的承諾。對於他們來說,你就是他們唯一的希望。如果你真的有什麽三長兩短,你讓他們該如何?而我又有何臉麵去麵對他們?更何況,靈兒,看不見你我真的會很難過。”


    “靈兒,你放心。就算你成為了太子妃那也隻是名義上的太子妃。我隻是想要一個理由來保護你。我知道你舍不得放下時翎,知道你和時翎之間有的隻是誤會,也知道你還有你的生活……靈兒,你放心,你的一切我都不會幹涉。隻要我能在你的身旁看著你陪著你我就很開心也很放心了。至於以後的事情,你也不用擔心。等到你不需要我保護的那一天,等到你的身邊有了願意保護你而你也歡喜的人,你隻要跟我說一聲,我會乖乖的放你離開。”


    ……


    沐風笑容溫和,眉眼如畫。一襲白衣的少年立在衛靈桃的麵前,宛如一棵梨樹。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沐風就像是一棵盛開在明媚春光裏的梨花樹,純粹且美好。而他的眸子,也像是天山上最純粹的水晶,璀璨明媚,燦爛生輝。


    她仿佛看到了孩童時候的沐風,那個什麽都為她著想、那個將歡喜溢於言表、那個和她許下“與子偕老”的沐風。


    沐風一直都喜歡她,以前是,現在也是。原來,他隻是為了她一直在默默隱忍罷了。


    沐風是這個世界上最純粹的少年,衛靈桃不忍心傷害他,也不願傷害他。


    沉默良久,衛靈桃終是緩緩推開了沐風。衛靈桃低下頭,小聲說道:“對不起沐風哥哥……我……”


    後麵的話衛靈桃沒再說下去,她也沒有看沐風,但是她知道,此刻的沐風眼裏的光輝一定碎了一地。


    她不忍心看他,但她更不能傷害他。


    “我明白。”沐風的聲音有些哽咽,但他卻依然笑著望向衛靈桃,盡管後者隻低著頭不看他。沐風輕輕揉了揉衛靈桃的頭發,而後柔聲道:“你不用急著迴答我,我給你時間考慮。”


    ……


    是夜,沐風頹然的坐在書房冰冷的地麵上,周圍擺滿了已經空掉了的酒瓶。而他的手上仍抓著一隻,白花花的酒水一半落進了他的嘴裏,一半從半空中湧出,染濕了他的衣衫。


    此刻的沐風,眸子裏已經全然沒了平日裏的柔和與陽光,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冷和陰森的絕望。


    蘇柔見到這個樣子的沐風,內心被痛苦給填滿——她的太子殿下為何要遭受這樣一份罪?


    蘇柔低聲喃喃:太子殿下,你這又是何苦?


    在蘇柔的印象裏,這副模樣的沐風她一共見過三次,第一次是衛靈桃離開,第二次是衛靈桃歸來,最後一次便是現在。


    每一次,都是因為衛靈桃。


    而平日裏溫和如玉,正直如竹的沐風,隻有在衛靈桃的麵前才會小心翼翼,也隻有衛靈桃,才會瓦解他所有的驕傲。


    可是,這不該是太子該有的樣子。


    蘇柔緩緩靠近沐風,將他手中捉著的酒瓶拿走,而後拿起帕子溫柔的將他嘴邊的酒水擦幹淨。


    已經入睡了的沐風嘴裏仍舊一聲聲的喚著“靈兒”,蘇柔不禁歎了口氣,而後起身離開。


    夜風吹起了,明月又被烏雲給籠罩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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