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虎的病來的格外蹊蹺。


    起初他隻是覺得身子發癢,他以為是長期沒洗澡的緣故便跳到河裏舒舒服服的洗了個澡,可是他卻更加覺得瘙癢難耐。再後來,他開始發燒,昏迷不醒,渾身的皮膚開始潰爛,舊的傷口還未愈合,新的傷口便又生了出來。傷口夾著膿液,二虎每日都是臭哄哄的。


    一開始,芳草還在二虎的身旁伺候著,可是當二虎的身上開始淌出膿血時,她卻怎麽也不願意守在二虎身邊了。


    然而二虎卻不死心,一遍遍的喚著芳草的名字。終於,芳草忍受不住,在離二虎三米遠的地方跟他道了別。她說,她受不了苦要去尋找新的生活新的日子了;她說,二虎的病是會傳染的,隻要他的血液染到了別人的傷口上,那麽別人也會感染怪病;她還說,此刻二虎身上的膿血都是毒液,所以二虎已經變異成毒液人了。


    說完這些,芳草便和她的老父親一同離開了。


    沒有了芳草的二虎更加覺得沒有了活下去的勇氣,他望望渾身潰破的傷口,恨不得下一刻就死過去。而且,村子裏的人隻要經過二虎家的門口,都會忍不住捏住鼻子皺緊眉頭加快步子匆匆走過。


    二虎更加覺得活著沒有意思,他想到了死。然而,他的身子卻一天天的好了起來。盡管,他身上的傷口仍舊沒有愈合,膿血幹涸黏住了衣服,他卻絲毫不覺得疼痛,也不覺得髒。他舔了舔自己身上的傷口,然後跳下床啃了幾個放在桌子上的已經餿掉的饅頭。


    二虎隻覺得有什麽東西在他的身體裏肆意生長,他覺得很有力量。他想踏出屋子去看看屋外的天空,去唿吸屋外的空氣,還有……他要去找芳草。然而,村落裏的人卻聯合在一起拿著火把和鐵棍,隻要他向前一步,他們便打死他。


    二虎害怕了,蜷縮在自己屋子的一角,不敢出門。


    村落裏平日裏互相看不順眼的村民們似乎在一夜之間就團結了起來。他們一個個的團結在一起,隻為攔住二虎,不讓他出門,不讓他靠近村子裏的村民,因為……他是個怪物,隻要他的血染上了他們,他們就會變的和他一樣。


    他們才不要變成怪物。


    二虎就這樣怯生生的躲在自己的家裏,一開始,他還很懊惱,怎麽自己偏偏的得了這樣的病。再後來,他望著其他村民歡樂的笑顏,聽著他們圍在一起嘻嘻哈哈,仇恨的種子就這樣開始生根發芽。


    為什麽?為什麽上天要這樣的不公平,讓他惹上這樣奇怪的病?


    為什麽?為什麽他要終日守在這漆黑的屋子裏,不能看太陽,不能看月亮,而他們卻可以肆意的談笑風生?


    為什麽?為什麽他喜歡的姑娘離他而去,為什麽他要乖乖等死,而那些人卻可以安然無恙的活著?


    這不公平。


    深深的陰涼在二虎的眼眸裏蕩漾,他悄悄的爬到了窗戶旁,望著夜空上的明月,聽著從其他房舍裏傳出來的陣陣笑聲,陰狠的笑容在他的唇角展開。


    他,不能就這樣怪怪的等死。


    他,要拉上一群人陪葬。


    芳草說,他身上的膿血就如同毒液,那麽從今夜起,他便是毒液人了,他要毒死這滿村粗鄙的俗人,他要毒死全天下嘲笑和害怕他的人。他要創造出毒液人大軍,而他,則是大軍的首領。


    二虎不禁嘿嘿笑出聲來,他這輩子,可還沒當過首領。


    是夜,天空晦暗陰沉,像是一塊巨大的黑布,牢牢地將這個世界給籠罩住了,似乎沒有一絲光亮能夠透出來。


    夜裏的華西村顯得格外安靜,它小心翼翼的蟄伏在黑漆漆的夜裏,靜悄悄的,似乎害怕會驚醒什麽。


    近日裏,華西村很是動蕩不安,忽然出現的很多毒液人讓村中變得人心惶惶,村民們瞧著往日熟悉的鄰居忽然變成了一個個淌著膿血的怪人,除了歎惋,他們更多的是害怕。平日裏鬧騰的村民們一個個都變的特別的小心翼翼,他們出門時會悄摸摸的打開門縫看看屋外的情況,一旦發現有人在外麵便立刻關緊房門,似乎在屋外遊蕩著的是會吃人的野獸。


    華西村已經空了大半,有不少村民淪為了毒液人,也有些村民因為害怕而逃到別處求生存了,剩下待在村落裏的便是一些無處可去的人們了。他們靜悄悄的躲在村落裏,安靜的像是假人。然而他們的內心卻飽受煎熬——他們混著日子,感覺日子難熬的很,似乎每一天都在向死亡靠近。


    他們,不想死。


    這夜,靠裏住著的一戶人家終於忍受不住村裏死氣沉沉的氣氛,連夜收拾好了東西準備趁著黑夜離開。他們開門的動作小心翼翼,眼神也不停的四處亂瞟,待看到四處無人後,男主人忙招唿著妻子和女兒離開,他們在夜色裏奔跑,臉上的表情有害怕,有絕望,還有希望……


    然而——


    妻子抱著女兒匆匆跑路,腳上卻忽然被什麽東西給纏住了,她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盡管疼痛難忍,但是她卻顧不得疼痛了,她慌慌忙忙的從地上爬起來,卻看見一個黑色人影抱著她的女兒擋在了她的麵前。


    黑色人影是個身材壯碩的男子,他黑漆漆的眼眸像是兩塊冰冷的石頭,沒有絲毫的溫度,並且,他臉上的肌膚已是潰爛不堪,血水因為幹涸已經凝固成痂,他的身上散發出陣陣的惡臭味。


    妻子的臉上布滿了驚恐,她瞪大了眼睛望著眼前的黑衣人,嘴巴張張合合卻說不出半句話。


    下一刻,她隻感覺到臉上傳來一陣刺痛,而後腥臭的血液灑在了她的臉上。妻子怔了怔,半晌她才迴過神來伸出手來擦了擦臉上的血跡,她望著手中的一片猩紅,不知道是她的血液還是別人的。


    黑衣人冷冷一笑,而後歡樂的鼓了鼓掌,他幽幽說道:


    “恭喜你成功感染毒液,祝賀你加入我們毒液人大軍!”


    冰冷的聲音落在黑夜裏,宛如鬼魅的唿喊。


    下一刻,妻子發出一陣淒厲痛苦的叫喊聲,她絕望的望著前方已經跑遠的身影,那是陪伴了她多年的丈夫,她們說好要一起逃離這座死人城的,可如今,她卻要被牢牢地困在這裏,直到她死了,也無法離開。


    一陣微風吹來,妻子不禁打了個噴嚏,然後她便覺得身上的皮膚有些發癢。


    ……


    朝堂之上,南越皇滿麵愁容,他渾濁的眸光凜冽透徹,宛如一把冰涼的劍刃懸在朝堂之上。


    “諸位愛卿,對於此事,你們有什麽見解?”


    眾位大臣互相望了一眼,而後低著頭,不發一言。


    大臣們不說話,南越皇也不說話,他就靜靜的盯著諸位大臣,保持著沉默。


    朝堂上的氣氛死一般的寂靜。諸位大臣雖然低著頭,但是他們卻保持著高度警惕,他們豎起了耳朵拚命的聽著朝堂上的動靜,他們自己不敢發言,卻特別希望此刻能有人勇於進言將他們從水深火熱中解救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南越皇蒼老嚴肅的臉龐上終於浮現出了怒意。


    南越皇狠狠的拍了拍桌子,將案桌上的奏折狠狠推向了朝臣的麵前。


    朝臣們不禁打了個哆嗦。


    “你們一個兩個不說話是打算讓朕說話嗎?你們拿著朝廷的俸祿,吃著百姓們的糧食,如今遇到麻煩事了一個兩個都低著頭不敢說話了,朝廷重用你們是讓你們替國家替百姓辦事的,不是讓你們在朝堂上玩沉默的!別以為沉默是金,我告訴你們,你們現在沉默就是屁!”


    “一群不中用的東西!”


    “父皇莫要生氣!這件事情就交由兒臣來辦就好!”忽然,低沉果斷的聲音由遠及近。


    大臣們都鬆了口氣。


    沐風風風火火的趕往朝堂,恭恭敬敬的欲行禮時南越皇卻匆忙打斷了他。


    “太子不要多禮。”南越皇滿臉欣慰的望著沐風問道:“金原國國使來訪的事情可安排好了?”


    沐風點頭:“已經安排上了,三月之後,金原國使者會帶著金原國國君準備的禮物前來拜訪。隻是……兒臣懷疑他們拜訪是假,想促成合作是真。”


    南越皇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金原國與懷安城接壤,而懷安城作為我南越國邊緣的國土,就像是守衛軍一樣的存在。近些年,金原國屢次侵犯懷安城,其野心可是不小。一旦懷安城落入到金原國的手中……南越國的安穩日子就要被破壞了。金原國近幾年的勢頭可不小啊!”


    “父皇擔憂的也正是兒臣所擔憂的,所以近些日子兒臣都將重心放在了金原國國使來訪的事情上,懷安城的守城侍衛、巡城侍衛還有管理的將士兒臣都重新部署了。還有……鄰城郡守江木離近些年作為不小,他為朝廷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而且鄰城的百姓都說他為官清廉,剛正不阿。這樣一位好的官領不該埋沒在鄰城那個小地方,所以……兒臣希望父皇能將他調往懷安城,如今懷安城內動蕩不安,正需要這樣一位好官領!”


    南越皇點頭:“既然是太子殿下選擇的人,朕相信不會錯的。”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還是華西村事件。”談及此事,憂愁又爬到了南越皇的臉上。南越皇長歎了一口氣,頭也疼得厲害。


    “華西村一夜之間忽然多出了許多毒液人,據說,他們身體上的肌膚盡是潰爛,流淌出來的膿血是能夠置人於死地的毒血,並且,感染了毒血的人又會成為新的毒液人。華西村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如今華西村裏生活的全部都是毒液人了。那些逃走的華西村人四處散播華西村的消息,鬧的周邊各城是人心惶惶,如今就連紫竹城內的人們也是惶恐不安。百姓們沒有辦法好好生活,毒液人又更加肆無忌憚,眼下的情況真是讓人憂心不已!”


    “而且,滿朝文武竟然沒有一個主動願意去解決華西村之事的!都是一群吃白飯的廢物!”


    南越皇頗為不滿的掃視了滿朝的官員。


    官員們忙低下頭去。


    “父皇不要憂心,兒子願意領命前去。”


    “你要去華西村?”南越皇的麵上湧現出幾分驚喜,然後深深的憂慮又將驚喜給掩蓋了。


    南越皇輕歎一口氣,滿目擔憂的望著沐風。


    “太子願意出頭是好事,可是……華西村一事太過兇險,你身為當朝太子,朕……實在是不放心你去涉險。”


    “父皇,正因為兒臣是當朝太子就更應該去探查真相。如今,華西村的事情讓整個南越國都人心惶惶,百姓們整日活在恐懼之中。長此以往,毒液人必定會更加囂張。而且……據說毒液人已經開始朝著華西村之外的地方前進了。如果再不製止,隻怕感染的人數會越來越多,到那時……整個南越國都會毀掉的。”


    “眼下,諸位大臣並不是不敢前去,而是他們並不知道該怎樣去處理這件事情。如若他們冒險前去了,隻怕是朝堂上會少了幾名得力的官員了。父皇,這些日子兒臣雖然忙著金原國使臣的事情,但是對於華西村的事情還是留意著的。所以……兒臣已經想好應對之法了。”


    朝堂上頓時肅靜。良久,南越皇才從高座起身,他緩緩走到了沐風的麵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風兒,你不愧是朕的兒子!不愧是南越國的太子!朕相信,日後朕將這片江山交到你的手上,你也一定能夠統領的好的!”


    “父皇,此刻說這番話還是為時尚早。”沐風不驕不躁的說道:“今日兒臣願意插手華西村的事情,並不是想在父皇麵前證明什麽。南越國自建國經曆了多少的風風雨雨才像今天這般的繁榮昌盛。南越國的百姓安居樂業,闔家歡樂,兒臣實在是不願看到他們整日處在惶恐之中,兒臣也不願看到他們失了性命,兒臣更不願看到父親憂心。”


    南越皇聽言,滿臉欣慰的望著沐風,頻頻點頭,他的眸子裏滿是慈愛。


    “風兒,萬事都要小心!無論結果如何,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朕……不願看到你受到任何傷害。”


    沐風很是堅定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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