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夫人慢慢的走到了衛靈桃的身邊,俯下身子輕輕拍了拍後者的肩膀。衛靈桃忙迴過頭去,她看見了笑容和藹的衛夫人先是愣了一會兒,而後才扯開一抹笑容,高聲笑道:


    “娘親,你怎麽來了?”


    衛靈桃的笑容涼薄,沒有絲毫的溫度。


    衛夫人心裏難受的緊,她看著仍強顏歡笑著的自家的女兒,眼眸裏頓時泛起了淚光。她輕聲歎了口氣,而後將衛靈桃緊緊的摟在了懷裏。


    “靈兒,娘知道你心裏苦。你也就不用再硬撐了,想哭你就大聲的哭出來吧,你這什麽事情都憋在心裏……實在是苦了你了。”


    衛靈桃身形一頓,而後怔怔的望著衛夫人。她蒼白的臉上又擠出一抹僵硬的笑容。


    “娘,你……你在說什麽呢。我好好的能吃能喝還很快樂,我哪裏苦了?”衛靈桃頗有些不自然的說道。


    “靈兒。”衛夫人滿臉心疼的望著衛靈桃,她纖細溫暖的手掌慢慢撫上自家女兒消瘦的臉頰,她輕聲說道:“靈兒,將軍府是你的家,你在家中不必這麽受拘束的,你想要做什麽那麽便做什麽,你想要胡鬧,便盡情胡鬧,你要是難過了想哭,就盡管放聲大哭吧。靈兒,你不必考慮很多,不必將所有的事情都壓在自己一人的心上。其實,不管你年歲多少,在我和你父親的眼裏你始終都還是個孩子,所以在我們麵前,你無需懂事。”


    “娘親……”衛靈桃瞪圓了眼睛愣愣的望著衛夫人,而後,一大顆一大顆圓滾滾的淚珠便順著她的眼眶滑落。


    衛靈桃終於累了,她撲在衛夫人的懷裏嚎啕大哭起來。她的哭聲淒厲憂傷,讓人聽著實在是心疼不已。


    不知過了多久,衛靈桃的哭聲漸漸停歇下來,她的肩膀仍在不停的抽動,麵上也早已是淚水漣漣。


    衛夫人就這樣一直輕輕拍打著衛靈桃的背,就像是在哄著兒時的衛靈桃一樣。


    “娘親,你說時翎他為什麽說不要我就不要我了?明明……明明就是他先招惹我的呀。”


    “在祁連山上時,他就對我說,他喜歡我,所以想活在我的眼裏,想讓我的眼裏隻有他一人。他還對我說,他要做我身邊最忠誠的狼,他要守在我身邊生生世世,怎麽都不會覺得累,怎麽都不會離開。可是……他怎麽就離開了呢?”衛靈桃將腦袋歪在衛夫人的肩膀上帶著哭腔輕聲說道,她像是陷入了遙遠的迴憶裏,眸子中的光芒閃閃爍爍,像是茫茫黑夜裏的繁星,可是這顆繁星卻被一片朦朧的雲霧給籠罩了。


    “後來祁連山起了大火,我和村民們都被困在團團燃燒的大火裏,時翎啊他在火焰的那一頭。他明明有機會可以逃走的,可是他卻拖著虛弱無比的身子一點一點的爬到了我的身旁。他對我說他不會離開我,哪怕是死他也要陪我一起。危險降臨的時候,他對我許下承諾,說隻要度過了那個難關,他就會迎娶我,他要讓我當最美的新娘子。盡管那個時候,我們都明白已經逃脫不了了……可是,我們從彼此堅定的眼神裏都知曉了,我們是生要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未來的生生世世,我們都要一直在一起。可是,這生生世世怎麽就這麽短呢?”


    “我和時翎一起迴到了紫竹城。他對我說,生命不息,愛桃不止;他對我說他想要永遠和我在一起,他讓我等他兩年,等他在皇城裏站穩腳跟,等他有足夠的能力保護我,他說,兩年之後會十裏紅妝迎娶我,兩年之後他要和我組成一個幸福的家庭,他還說他要當父親、而我當母親,他說,他想每天都能看到我。可是兩年過去了,我等待的結果又是什麽?”


    “他告訴我,他從來都沒有喜歡過我。他說我是他的一顆棋子,可以讓他從死亡之地離開,可以讓他從祁連山逃脫迴到皇城的一顆棋子。他說,他對我沒有喜歡,隻有深深地憐憫,如果溫惜玉不出現,他會按照約定娶我,因為他對我心懷愧疚,因為他可憐我。可是,他還是遇見了溫惜玉,他說溫惜玉才是他想要守護終生的人,他說他不能讓溫惜玉受到委屈,他想要和她一生一世一雙人,而我,便是個多餘的存在。所以,他連愧疚也不願施舍給我。其實娘親,我也不需要他的施舍啊。”


    “他說我這一生會碰到很多很多的人,有值得我去愛的,也有不值得我去付出真心的,他對我說,他是後者。他明明一開始告訴我他從未喜歡過我,可是後來他又對我說他曾經是喜歡過我的,你瞧瞧他,謊話都能說的顛三倒四的。”


    “靈兒,那你覺得他是真心喜歡你的嗎?”


    衛夫人忽然扔出來的一個問題讓衛靈桃有些茫然,但是沉默了幾秒後她忽然淺笑著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衛靈桃苦笑著說道:“若是在以前,我可以很肯定的說時翎他喜歡我並且隻喜歡我一個,可是現在……我卻看不透他。我總覺得仿佛在一夜之間,我和他之間就多了一堵厚厚的、嚴嚴實實的高牆,我明明和他離得很近,可是我卻始終看不透他的內心。又或者,他是將的心對我鎖住了吧。”


    “以後,我和他再相見就是陌生人了,他不願意我去幹涉他的生活,那麽我便會從他的生活軌跡裏徹底消失。往後,我不會再去打擾他,我也不會後悔。因為該做的我都已經做了,該努力的我也努力了。是他,不願意將一切都告訴我。所以,哪怕以後有什麽莫名其妙的真相浮出水麵,我也不會去理睬。其實……應該也不會有什麽真相吧。”衛靈桃自嘲般的笑了笑:“從今以後,我和時翎便再無瓜葛再無糾纏了。我和他之間沒有對錯,沒有錯過,沒有誤會,無關旁人。我們隻是感情自然的走到了盡頭,所以……我不後悔,雖然難過但也不至於肝腸寸斷。”


    衛夫人聽言忙將衛靈桃緊緊摟住,來自於母親的溫暖讓衛靈桃扯開了無比歡欣的笑容。


    衛靈桃甜甜的說道:“娘親,謝謝你。”


    衛夫人輕歎一口氣:“靈兒,今日你能將一切都說與娘親聽,娘親真的很開心。其實人生在世,誰又能將世事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的,很多事情雖然身不由己,但是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我們既然躲不過,那麽倒不如安心接受。靈兒,你知不知道,娘親真的很害怕你做傻事!”


    “娘親,你放心啦。我可不會做什麽傻事。”衛靈桃深唿吸一口,無比輕鬆的笑著說道:“其實在很早很早以前,有個人就對我說過,他說——如果哪一天他出了什麽事情,讓我一定不要選擇殉情,因為比起好好的生活在一起,他更希望我好好的活著。而我當時給他的迴答則是,我不會選擇這條路。不管他喜歡我也好,不喜歡我也也罷,我都有自己的世界和自己的生活。他喜歡我的時候,他是我的全世界,他不喜歡我的時候,我依然有我的全世界。因為除了他,我還有父親、有娘親你,有哥哥,還有很多其他愛著我的朋友。你們,都是我的所愛。我可能會因為一些事情暫時消沉,但是我絕不會一直消沉。娘親,我很愛你,也很愛父親,你們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最愛的人,所以為了你們,我也一定要堅強起來,要好好的麵對生活。”


    衛夫人怔怔的望著衛靈桃,她隻覺得心裏有千萬片的暖流湧過。此時,她不得不承認,她的女兒長大了。


    衛夫人熱淚盈眶,她緊緊的抱住衛靈桃,十分激動的說道:“靈兒……娘親也很愛你。”


    本是皆大歡喜暖融融的冒著暖氣的畫麵,卻還是有不和諧的音符傳了過來。


    不遠處,衛傾華同沐風和沐雲兒起了爭執,從他們的言談中衛靈桃大概知曉爭執的原因——她的兄長衛傾華想要去皇宮之中找時翎,然而沐雲兒和沐風卻拉著他不讓他前去。


    衛靈桃忍不住上前打斷了三人的談話。


    “哥哥,我正好想去宮中一趟,你可不可以陪我一起?”衛靈桃歪著腦袋俏皮的問道,衛傾華卻為之一愣。


    “你去宮中作何?”


    衛靈桃望著眼前擔憂的幾人,不禁笑了:“你們不用為我擔心。眼下我去宮中自然是為了找時翎,因為我和他之間還有一件事情需要處理。”


    “有什麽事情,我幫你代勞就好了。那臭小子,你還是別去找他了!”


    “放心吧哥哥,我做事情自有分寸。等這件事情處理結束了,我和時翎之間便徹徹底底了斷幹淨了。”


    衛傾華最終還是拗不過衛靈桃,隻好答應她陪她一同前去。


    ……


    許久未出現的衛靈桃出現在皇宮裏自然是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一路上,有不少的小宮女對著她指指點點,而後又圍在一起竊竊私語。她們說的悄悄話其實近半月來已經說了很多遍了,但是每說一次她們就更興奮一次。畢竟在無聊繁忙的生活中找一件趣事實屬不易。所以在皇宮裏諸如“衛家小姐被八殿下給拋棄了心生不滿竟然要去欺負溫家小姐”、“衛家小姐不滿八殿下的舉動竟然去癡纏八殿下實在是有辱姑娘們的臉麵”、“衛家小姐被拋棄之後哭得好慘好慘,最終暈死在狂風暴雨裏”此類的消息傳播的甚廣,而如今,因為衛靈桃進宮了,便又添了“衛家小姐恢複好了身體便立即進宮去糾纏八殿下”的消息。


    衛靈桃走在皇宮裏寬敞的路上,這一路以來的竊竊私語她自然是聽在了耳朵裏,但是她卻並不在意。她就這樣高昂著頭顱無比驕傲的穿梭在火熱的流言裏,似乎她什麽都聽見什麽也看不到。


    然而,衛靈桃越裝成滿不在乎的模樣,那些小宮女們便更加過分。她們都是收了溫惜玉好處的人,她們瞧衛靈桃一言不發的模樣便隻當她是膽小怯懦,沒有臉麵再開口反駁,於是彼此間交流的聲音也越來越大。


    某甲:“依我看啊,有些人雖然天生就是小姐,可是她骨子裏的卑賤卻還是擺脫不掉的。”


    某乙:“所以啊,有些人就被無情的拋棄嘍。這要是我啊,我可是沒有絲毫的臉麵再活在這個世上的,可是有些人,臉皮就是厚,不僅好端端的活著,這會子還跑到宮裏接著死纏爛打了。這樣的女子活著實在是侮辱我們的臉麵!”


    ……


    衛傾華皺緊了眉頭,就要拔劍解決了那兩個嘴碎的小宮女,但是卻被衛靈桃攔住了。


    衛靈桃沉著一張臉慢悠悠的踱步走到了兩個小宮女麵前,冷笑著望著二人。二人見狀,先是驚了一下,而後忙行了一禮,借口著有事情要忙要匆匆離開。可是衛靈桃卻擋住了二人的去路。


    “兩位妹妹哪裏有那麽忙?我剛還瞧見你們圍在一起說我的壞話呢,怎麽,剛剛聲音還那麽大,現在就不敢發聲了?”


    “衛……衛小姐這說的是什麽話?”甲宮女沉著冷靜的笑著說道:“奴婢們低賤卑微,這宮中事務又極其繁瑣,奴婢哪有心情去議論小姐的事情啊。”


    “嗯……”衛靈桃沉思了幾秒,而後重重的拍了拍兩個小宮女的肩膀:“你們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低賤卑微。但是還有些事情是你們不知道的,比如……你們隻是個小小的宮女,哪怕我骨子裏在卑賤,我的地位依舊是處在你們之上的。下一次,你們說人壞話可別當著別人的麵說,尤其是我。指不定我一個心血來潮就動用私權找勞者庫點名要你們兩個小宮女來我將軍府清掃馬糞了。”


    衛傾華也亮出了白花花的劍刃隨之附和道:“還不快道歉?”


    “你……”兩個小宮女雖然氣憤但卻不敢多言,隻好忍氣吞聲道了歉。


    而這時,一陣清脆的女聲在身後響起——


    “衛姐姐,我原以為你會消沉好一陣子,沒想到今日見你依舊是咄咄逼人的模樣呢!”


    衛靈桃不用迴頭便知道是溫惜玉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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