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吧,衛靈桃,別再來糾纏我了。我現在生活的很好,求求你,放過我吧。”時翎說出這句話時,滿臉的疲憊,而他的眼眸裏投射而出的光芒卻是刺骨的寒冷。那抹寒光宛如用天山上的千年寒冰打磨成的劍刃,鋒利無比且寒氣逼人。


    衛靈桃怔怔的立在那裏,眼裏的水霧已經騰升到了她的睫毛上。然後,大顆大顆的淚珠從她的眼眶裏墜落。


    衛靈桃瞪大著眼睛呆呆的望著時翎,臉色慘白。


    時翎略微皺了皺眉,他頗為冷淡的掃了衛靈桃一眼,嘴唇翕動著似乎還要再說些什麽,但糾結了半天最終他還是選擇沉默。


    時翎伸出手衝著溫惜玉揮了揮,示意後者和他一起離開。


    溫惜玉自然是開心不已,快快樂樂的挽住了時翎的胳膊。


    然而此時的衛靈桃卻宛如瘋了一般,她慌慌張張的衝到了時翎的麵前,惡狠狠的打開了溫惜玉的手。


    溫惜玉被嚇了一跳,一個重心不穩差點摔倒在地。


    “衛姐姐,你在幹什麽?”溫惜玉有些慍怒,白皙美麗的麵龐上因為怒意而有些泛紅。


    衛靈桃卻管不了那麽多,她緊緊的從時翎的背後摟住了他的腰,不讓他離開。


    “時翎……你別走。”


    衛靈桃聲色顫抖,近似哀求。


    時翎一怔,巨大的哀傷與痛苦如海浪一般在他的眸子裏翻湧,奔騰,久久難以平靜。時翎沉下眸子,麵龐上籠罩著巨大的陰霾,他就像是一座冰冷的石像,靜默的立在那裏。


    “時翎,你對我說過你要做守護我一生的狼的,你說你永遠都不會覺得累的。”


    “時翎,你知道嗎?初見你時,是你那雙明亮純粹的眸子打動了我。我從未見過那麽好看的眸子,像是一顆天山雪水裏打撈出來的寶石,晶瑩剔透,澄澈美好。所以,時翎,你有什麽事情都是瞞不過我的,我透過你的眼睛就可以知道你是不是在撒謊了。所以,我可以肯定,你曾經對我說的那些話,每一句都是真的。我不是傻子,你是真心還是假意,我能夠感受得到。”


    “所以……時翎,你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隱?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你都告訴我好不好?讓我陪你一起承擔好不好?”


    衛靈桃將臉深深的埋在時翎的脊背裏,淚水一滴一滴的從她的眼眶裏灑落,染濕了時翎的後背。


    時翎感受到了來自紅衣少女掌心的溫暖,也感受到了她淚水的冰涼與苦澀。時翎頓時覺得眼前的世界在天旋地轉,荒涼的塞北、清閑溫情的祁連寨、漫天的大火……過往的一幕一幕在他的眼前不停的遊走,紅衣少女溫暖的笑容、明亮的眸子還有那甜甜的笑聲……這些曾經是他拚命想要守護的東西,可是如果這一切都離開了他,那麽他該怎麽辦?


    時翎的眸光裏波光粼粼,像是一汪即將滿溢的泉水。時翎緩緩閉上了眸子,然後他的大手也緩緩覆住了他腰間的衛靈桃的小手。


    阿桃的手真柔軟,真溫暖,但是她的掌心卻有一些冷汗。阿桃是在緊張吧……


    時翎的麵上閃過一絲釋然,他也如釋負重的歎了口氣,麵上泛起了陣陣柔情。


    “阿桃……”


    “時翎,你今日就一次性把話都說清楚了吧。省的衛姐姐放不下……”


    溫惜玉柔軟的聲音輕飄飄的響起,然而對於時翎來說卻宛如五雷轟頂。


    “時辰莊園的真相……總有一天我會讓沐沉樟付出代價,我要讓他眼睜睜的看著他拚死守護的南越國被我毀掉……”


    “衛將軍,你不要逼我……我無法徹底放下,所以我會和阿桃做個了斷,但是你總得給我一些時間吧。”


    “從今日起,我便與魔鬼共舞,在黑暗中討生活。而阿桃,她是生活在燦爛陽光裏的,我不能拉著她和我一起永墜閻羅。”


    “阿桃,我很累,我不想再陪著你瞎折騰了。”


    “衛靈桃,別再來糾纏我了。我現在生活的很好。”


    “殿下會說西域話,那麽西域的蠱蟲想必你也是了解的吧。”


    “隻要殿下您聽我的話,我自然會好好保全衛姐姐的性命,但是……如若殿下執意不肯,我隻好讓我的小蟲子去喝衛姐姐的血,去吃衛姐姐的五髒六腑了。我的小蟲子可是厲害的很,相信隻要它開始行動了,不出三日,衛姐姐將會變成一副空空的皮囊。”


    皮囊……地獄……黑暗……


    不可以!


    時翎“謔”的睜開了雙眼。剛剛臉上的柔情此刻已經全部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和灰暗。


    “放手。”時翎嗓音晦澀,表情冰冷。


    衛靈桃輕輕的搖了搖頭,半晌,她才反應過來此刻的時翎背對著她根本無法看清她的表情和動作,於是她忙說道:“我不放手。”


    我要是放手了,你跑了我該怎麽辦?這一句話是衛靈桃在心裏說的。


    然而時翎聽了衛靈桃的話,卻並未有絲毫的猶豫。他狠狠的掰開了衛靈桃的手。盡管,他明顯感受到了少女掌心裏忽然湧起的冰涼。


    “衛靈桃,我不想再和你糾纏了,我也不再喜歡你了。”時翎轉過身子直勾勾的望著衛靈桃,眸底冰涼。


    此刻的時翎,宛如一座冰涼的石碑,沒有絲毫的柔情與暖意。


    “時翎!”衛靈桃終於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望著時翎嘶喊了起來。淚水頓時就模糊了她的雙眼。


    “時翎,你這是怎麽啦?你怎麽說不喜歡就不喜歡說不愛就不愛了?難道你給我的承諾都不作數了嗎?那麽以前呢?我們所麵臨的困難、所經曆的生死呢?通通都不作數了嗎?我們說過要步步平安,歲歲相守的,難道這就是我們的相守?時翎……”


    “都不作數了!”時翎不耐煩的打斷了衛靈桃的話,可是當他觸及到衛靈桃朦朧的眸子,他的心口還是抑製不住的疼痛。時翎緩緩轉過了眸光,不去看衛靈桃。


    氣氛忽然安靜下來,衛靈桃木木的望著時翎,麵如死灰。


    沉默了半晌,時翎忽然輕歎了一口氣。然後悶聲笑了一聲。時翎說道:“衛靈桃,我們以前所經曆的不過是茫茫一生中的一瞬。我以前所看到的也隻是芸芸眾生中的一粟。如今我看的多了見識的多了以前的自然就覺得枯燥無味了。困難如何?生死又如何?如今我不愛你了自然就覺得那些都隻是如何了。如今我愛上了惜玉,自然想同她一起經曆困難經曆生死了。不過衛靈桃我要告訴你,我曾經確實是喜歡過你,但那也隻是我年幼無知,所以那也隻是曾經了。”


    “都是曾經?”衛靈桃忽然冷笑一聲,她慢慢走到了時翎的眼前,細細的打量著他。


    時翎撞上了衛靈桃的眼神,正欲躲開,衛靈桃卻笑著說道:“時翎,你在心虛什麽?”


    衛靈桃眸光冰涼。


    時翎身形一頓。


    衛靈桃見狀,輕輕抓住了時翎的手掌。


    “時翎,我不知道最近到底發生了什麽讓你忽然對我這個態度,但是我想讓你知道,無論發生了什麽我永遠都會站在你的身旁陪著你。”衛靈桃的眼裏噙著淚花,她看著時翎時的眸光柔軟,笑容溫和。


    “所以時翎,你能不能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我想要陪著你度過每一個日夜,我也想陪你度過每一個難關。時翎,我說過,你是我未來裏唯一明亮的明星……我想永遠陪著你。而且,你不是說過你的眼裏隻活有我一人嗎?時翎,你不是說話不算話的人。”


    “那要不要我將我的眼睛挖下來給你?”時翎毫不猶豫的甩開了衛靈桃的手,滿臉陰狠。


    衛靈桃愣愣的望著時翎。而此刻,時翎竟然真的拔出了腰間的佩劍,正欲湊向自己的眼睛。


    “八殿下!”溫惜玉嚇得花容失色,她衝到時翎的身邊,想要奪去他手中的劍,然而時翎卻甩開了溫惜玉。


    “衛姐姐!你不能成全我們、你心中有氣我可以理解,但是你能不能行行好,放過我和殿下啊?”


    時翎的劍刃已經抵到了自己的眼角,溫惜玉聲嘶力竭的大聲喊道:“衛姐姐!”


    “夠了!”衛靈桃終於忍不住,將時翎手中的劍刃奪了過來。


    “如此我也算明白了你的心意了,時翎,我明白了……”衛靈桃將冰涼的劍刃遞到了時翎的手上,眸中含著淚光淺笑著說道。


    時翎這時也沒再躲避衛靈桃的眸光,他靜靜的打量著她,眸中沒有任何波瀾。


    時翎輕聲說道:“阿桃,你這一輩子會碰到許多人,有你值得去愛的,有不值得你去付出真心的。對不起,阿桃,我是後者。”


    對不起……


    衛靈桃垂眸淺笑,時翎說這話時可是沒有一絲一毫的愧疚。


    或許本來就不該有任何愧疚吧。


    衛靈桃抽了抽鼻子,深唿吸一口,然後她抬起眸光無比冷靜的望著時翎。


    “那既然這樣,時翎,我們就徹底結束這段感情吧。再見麵就當我們從來就沒有認識過。不過我還是要同你說清楚,我們之間感情的結束,錯不在我。我都已經盡力挽迴了,所以就算失敗了,我也不後悔。時翎,是你對我隱瞞一切不願意將一切都告訴我的,你不願說,那我也不會再多問了,我希望你也不要後悔。那麽現在就同你說的一樣吧,你隻是把我當作一顆棋子,從來都沒有喜歡過我。你以前對我許下的諾言、說過的情話還有你剛剛說的你喜歡過我……我都當作是假話了。我就當這一切都是做了一場夢,夢醒後都忘了。”


    都當作是假話了?時翎隻覺得有一場大火在自己的眼前熊熊燃燒,過往的歲月都在這片大火裏化為灰燼了。


    “阿……”


    “時翎,再見。”時翎的一聲“阿桃”還未喚出口,衛靈桃便笑著打斷了他的話。


    衛靈桃的表情冷靜,嗓音平淡,似乎發生的一切都無法激起她心中的波瀾了。


    衛靈桃就這樣冷靜的看著時翎笑啊笑啊,可是笑著笑著她的眼淚便流下來了。


    時翎見狀,心中的疼痛自然更甚,但是他卻拚命抑製著不讓心底的痛苦蔓延。


    時翎淺笑著撫了撫衛靈桃的臉頰,替她拭幹了眼角的淚水,然後輕聲說道:“阿桃,再見。”


    再也不見。


    衛靈桃笑著離開了,然而轉身的那一瞬間,她麵上的笑容徹底破裂。痛苦、失落、掙紮……似乎世間所有悲傷的情緒都堆積在了她的臉上。


    天空忽然烏雲密布,一層一層的烏雲堆積在一起,似乎要將天邊所剩無幾的光明給徹底壓下去。


    天空陰沉,一場大雨忽然降至。


    衛靈桃慢悠悠的走在漫天的風雨裏,雨水打濕了她的發絲、衣衫……衛靈桃整個人都是濕漉漉的了。


    她行走在風雨裏,似乎感覺不到雨水的滴答也感覺不到風聲的唿嘯。她隻覺得眼前的世界是朦朧的,大概是眼裏的淚水模糊了視線吧。


    而此刻,時翎立在風雨裏靜靜的打量著前方那抹紅色的身影。他定定的望著前方,眸裏翻滾著波瀾,他的手也緊緊攥成了拳頭。


    “下雨了,真好。”時翎低聲喃喃。隻是,他再也沒有資格為她撐傘了。


    眼前的世界忽然安靜,雨聲滴滴答答的嘈雜在他的上方而至。時翎略轉了眸子,眸子裏的波瀾瞬間褪去。


    “你怎麽還不走?”時翎冷冷的望著溫惜玉。


    此刻的溫惜玉,正立在時翎的身旁為他撐起了一把傘。


    “雨水大,殿下您別著涼了。”


    時翎卻冷笑一聲,他狠狠的推開了溫惜玉,漫天的傾盆大雨複又降至他的身上。


    雨水真涼,真好。


    此刻,我和阿桃可以共享的便隻有這樣的一片雨水了吧。


    時翎的嘴角忽然扯開了一抹釋然的笑容。


    時翎低聲喃喃:“阿桃,對不起,我多想陪你去看大好的河山,多想和你一起泛舟湖上,我還想和你一起看每天的日出日落,我更想和你組成一個幸福的大家庭,我想做父親,而你是母親,我們還會有很多的小娃娃……我想要和你相守生生世世,我想要每天都能看見你。可是,一切都不可能了。”


    “如今,既然我不能再為你撐傘,那麽就讓我陪你一起淋一場雨吧。”


    這場雨,紀念時翎和衛靈桃的愛情紀念她們經曆過的一切。而後,雨過天晴,時翎和衛靈桃便是再無交集的兩人。


    從此,再見便隻是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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