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翎和溫惜玉即將要成親的消息在皇城內外炒的沸沸揚揚。雖然婚期未定,但是皇宮上下已經提前變得喜慶,宛如過節一般。


    一時間,溫尚書在群臣中的地位是直線上漲,而衛英卻遭受到了冷落。與此同時,衛靈桃和衛將軍府也一起淪為群臣的笑柄,成為他人飯後的談資。


    而消息傳的沸沸揚揚的那些日子裏,衛靈桃因為一件特別微小的小事被關在衛家祠堂裏麵壁思過,所以,無論外麵的世界已經發生了什麽樣的變化、無論消息被傳得有多熱烈,她都一概不知。那些日子裏,各宮的小宮女們每日都在期盼著衛家姑娘的身影出現在這肅穆莊重的皇城裏麵。畢竟,她們都覺得日子太過無聊不好打發,眼下,得有些事情發生讓她們樂嗬樂嗬不是!然而她們左盼右盼,這消息都已經由熱鬧變得清涼了,還是未見這衛家姑娘進宮同八皇子時翎大鬧一番,於是漸漸的,小宮女們也失了興趣。隻在清閑的時候偶爾歎上一句:這衛家姑娘也真是可憐!大好的青春投入了,結果最後還是被人拋棄了!現如今,皇城裏還有誰願意娶她呀!


    幾個小宮女聽言,圍在一起嘻嘻大笑幾聲,便又各忙各的事情去了。


    一月之前熱鬧沸騰的消息也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冷卻下來。宛如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在耗盡了它所有的溫度之後,溫度消失殆盡,最終隻剩下一團清冷的輕煙。它無法再證明那團烈火曾經燃燒的是多麽的壯烈,但是它的存在卻在提醒著所有的見證者,那場大火曾經是有的。


    ……


    衛靈桃已在將軍府安安分分的閉門一個多月。這一個多月裏,衛英總能挑出衛靈桃的小毛病,然後罰她進祠堂,麵壁思過,盡管衛靈桃已經很小心翼翼了。被衛英責罰的衛靈桃並未有任何怨言,她望著衛英陰沉沉的臉,鼻頭有些發酸——她的父親已經很操勞了,可是她卻還讓他憂心。


    衛靈桃這般聽話的模樣,衛英看在眼裏,疼在心裏。他知曉自家女兒的脾性,他當然不願意看著活潑愛鬧的她日日被關在黑沉沉的祠堂裏,他也想讓她出門看看屋外的陽光,聽聽城內的喧囂。可是這個時候如果放她出去,隻會讓她受到傷害。衛英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要持續多久,也不知道衛靈桃能聽話多久,他隻能瞞著一日是一日。


    這些日子裏,將軍府內的下人們也很有默契的對時翎避而不談,隻是平日裏熱鬧和樂的衛將軍府忽然間變得有些沉悶。沐風常常會抽出時間來探望衛靈桃,他有時會給她帶些城裏好吃的小零嘴兒,有時會買來新鮮的小玩意兒讓她解悶,有時也會什麽都不買,把如意茶館裏新聽來的故事講給她聽。


    沐風看著衛靈桃時的眼神依舊柔軟,多情,如同和煦的春風,吹來新生的暖意。但是,每每當他離開將軍府時,心裏總會湧上大片大片的愁苦。他喜歡看著衛靈桃笑起來的樣子,可是現在她的笑容印在他的眼裏隻會讓他覺得心痛難忍。有好幾次他都想把已經發生的事實告訴她,可是,他終究不忍。


    衛靈桃遲早會知道消息,可是他不願做第一個給她打擊的人。


    更何況,每次他來到將軍府看望衛靈桃,他都能從她的眸子裏看出一點希望……她在希望來看她的那個人變成時翎,可是她不知道,時翎永遠都不會來看她了。每次談話的時候,衛靈桃也總是欲言又止,他知道她想打聽時翎的消息,可是她卻不知道,此刻的時翎或許正和另一名女子相談甚歡。


    沐風忽然很後悔——打從在祁連山的後山上見到昏迷的時翎的那一刻起,他就不該救他,就該讓他徹底的死在那場大火裏。


    如果時翎那個時候就已經死了,那麽他的靈兒妹妹此刻也不會像個傻子一樣被眾人蒙在鼓裏,更不會受到傷害。


    沐風的眸子裏騰升起了對時翎的深深恨意,他恨他明明那麽輕而易舉就獲得了靈兒的心,可是他卻將那顆真心狠狠的摔碎,再踐踏。


    他原以為他是純真無邪的孩子,以為他是偌大皇宮裏最特殊的存在,可如今他知道了,原來時翎才是皇宮裏最險惡的人,他邁出的一步又一步其實早就出現在他的計劃裏。


    沐風很懊惱。


    而今日,他的前腳剛踏進衛將軍府,溫子恆便跟著他的後腳跨進了將軍府。


    沐風不禁皺眉:“溫子恆,這裏並不歡迎你。”


    溫子恆哪裏管得了那麽多,他笑眯眯的向著沐風行了一禮,而後大步走進了將軍府的裏屋。


    將軍府裏,衛將軍正臉色鐵青的看著衛靈桃——衛靈桃端了一盞新泡的茶水想遞給剛剛下朝的衛英,可是快要到衛英跟前的時候,她的腿忽然一軟,茶水全部灑到了衛英的身上,而那隻杯盞也碎了,那是衛英最愛的茶盞。


    衛靈桃無比懊惱的望著衛英,她這最近怕是撞上了什麽邪祟,幹啥事都不順。


    “呦!這連著一個月都未見到靈兒妹妹,我還以為靈兒妹妹是生病了呢。沒想到,是被衛大將軍關在了這將軍府中。”溫子恆不顧下人的再三阻攔,直接跨進了將軍府的正屋,正巧撞上了這一幕。


    衛英瞧見溫子恆,自然知道他此刻來是幹嘛的,於是他在心中暗道一聲不好,然後慌慌忙忙的趕著衛靈桃卻祠堂麵壁思過。衛靈桃雖然很不樂意,但仍然聽話前去。可是溫子恆卻攔住了她。


    “靈兒妹妹你可不要著急走啊,我這特意上門來看你,你就這樣不待見我?難道你就不想聽聽我帶來的消息?”


    “溫子恆,我們衛將軍府不歡迎你!你趕快離開!”衛英聽言,慌慌忙忙的打斷了溫子恆的話,同時下達了逐客令。


    然而溫子恆卻裝作沒有聽見衛英的話,他笑眯眯的望著衛靈桃,輕聲問道:“靈兒妹妹,你這一個月都被關在將軍府裏,想必是悶壞了吧?你可不知道,這一個月內,咱們紫竹城的天空是瞬息萬變啊。這新鮮的消息在城中傳來又傳去,隻可惜,那麽熱騰騰的消息被將軍府的銅牆鐵壁給擋住了,所以啊,你一點都不知曉。我今天將這消息帶給你,雖然吧不如一開始的新鮮了,但我想你還是很感興趣的。”


    “不好意思啊溫公子,我這個人向來不喜歡不速之客。所以呢,還是請你離開。”衛靈桃冷冷的望著溫子恆,滿臉厭惡,話畢,她又扭過頭對著正屋內的丫環和小斯說道:“我們將軍府雖然規矩不多,大家生活的也比較隨意,但是我們可都是愛幹淨的。以後像這等邪祟,你們可都要睜大眼睛看清楚了,不要再將他放進來了。這次念你們是初犯我不罰你們,下一次,可就沒這麽好的運氣了。”


    丫鬟們自然知道邪祟是什麽,於是皆忍著笑無比正經的應允了。


    溫子恆皺了皺眉,他的眸底掩藏著怒意,但是很快就被得意給衝散了。


    “衛妹妹可真是伶牙俐齒,這三言兩語的倒把我給說了一頓。隻是,我們溫府的人,向來都是熱心腸,最愛做些幫助別人的事情。所以……”


    “所以你請滾吧!”衛靈桃沒了耐心。


    而在屋外躊躇了半天的沐風此刻也踏進了屋內,他冷冷的望著溫子恆,示意他離開。


    溫子恆早就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所以他一點也不惱怒。他笑嘻嘻的從衣兜裏掏出一塊紅色的文牒,遞給衛靈桃,然而後者卻連看都不看一眼。


    溫子恆有些不耐煩了,親自將文牒打開,紅彤彤的紙頁上,時翎和溫惜玉的名字靠在一起,宛如一對新婚的小夫妻。


    “你……你手裏拿的是什麽鬼玩意兒?”衛靈桃注意力終於投在了文牒之上。


    溫子恆的笑意更甚。


    “這可不是什麽鬼玩意兒,這可是……”溫子恆故意賣了個關子,他挑釁似的看了看沐風,又看了看衛英,他以為他們兩人會攔著他不讓他說話,可是令他驚訝的是,剛剛還情緒激動的兩人此刻竟然都默不吭聲。


    “怎麽,太子殿下和衛將軍為何不說話了?”


    “夠了!”衛英打斷了溫子恆的話,他靜靜的看了沐風一眼,四目相視的一瞬間,二者皆點了點頭,或者,是真相該浮出水麵的時候了。


    衛英輕輕歎了一口氣,而後慢步走到了衛靈桃的跟前。他無比慈愛的撫了撫衛靈桃的腦袋,那雙飽經風霜的眸子裏此刻填滿了慈愛。


    “靈兒。”衛英輕輕喚了一聲。


    衛靈桃瞪大了眼睛望向衛英,忽然間有些驚慌失措。於是下一秒,她便聽見衛英簡短卻擲地有聲的話語。


    衛英說:“靈兒,八殿下就要與溫家的姑娘成親了。”


    什麽?時翎和溫惜玉?


    衛靈桃滿臉的不可置信。


    “父……父親,你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衛英輕輕的搖了搖頭。


    衛靈桃仍是不相信,她有些不自在的幹笑了幾聲,而後轉過眸子看看沐風——沐風垂下了眸子,滿臉陰沉。她又轉過頭,看向衛英——衛英無比認真的再次點了點頭。


    沐風和衛英的神色深深地刻在了衛靈桃的心裏,她隻覺得有什麽東西在一瞬間轟然倒塌了。那轟隆隆的聲音在她的耳邊不停的迴蕩,迴蕩,然後她便再也聽不見其他。


    衛靈桃的眸子裏忽然騰起一團水霧,她的嘴唇在不停地翕動,卻是半天也吐不出一個字來。


    衛靈桃麵色煞白,宛如一個毫無生氣的白瓷娃娃。


    “靈兒……”沐風擔憂不已,他想靠近衛靈桃的身邊好好安慰她,可是他才跨出一步便受到了衛英眼神的提醒。衛英衝著他搖了搖頭,眸子裏晦暗的光芒似乎是在告訴他,不要靠近靈兒,就讓她自己慢慢消化。


    然而溫子恆見此情形卻忽然放聲大笑起來。


    “靈兒妹妹,我今日來就是告訴你這個好消息的。對了,我剛剛給你的文牒是擬定的成親喜帖。等到八殿下和惜玉成親的日子定了下來,我會重新送一份新的給你,哈哈哈……”


    “滾!”衛靈桃空洞的眼神死死的盯住溫子恆,後者的笑聲頓時被截下。衛靈桃如此冷靜的模樣讓溫子恆有些不悅,他原以為衛靈桃會放聲大哭的。


    “你……”溫子恆正欲開口好好奚落衛靈桃一番,但是後者卻光明正大的擺弄著黑玉手鐲朝著他射了一根銀針。


    溫子恆隻覺得渾身發軟,下一刻,他便直溜溜的倒地了。


    衛靈桃十分冷靜的喚來衛府的侍衛,指著溫子恆雲淡風輕的說道:“我剛剛說我們衛將軍府是講究衛生、愛幹淨的。這麽大的一塊生活垃圾癱在這裏實在是礙眼,你們將他和其他垃圾裝在一個麻袋裏,拖著運走吧!”


    暈暈沉沉的溫子恆聽言自然想反駁,可是此刻的他卻連說半句話的力氣都沒有了。他隻能任由衛將軍府的侍衛們將他裝在麻袋裏。


    待溫子恆被拖走之後,衛靈桃的麵上忽然流露出了巨大的哀傷。她轉過身靜靜的打量著衛英和沐風,然後輕聲問道:


    “所以這些日子,我被關在祠堂裏根本就不是因為我犯錯了我需要閉門思過,而是因為……你們想將我困在最安靜的世界裏,不讓我聽到那則消息。父親,沐風哥哥,你們一早就知道了,對不對?”


    沐風和衛英沉默不語,然而臉上的表情卻出賣了一切。


    衛靈桃也沒有再追問下去,她輕輕笑了一聲,而後轉身,大步跑著離開了。興許是跑的太急,又或者是心裏的憂傷終於漫了出來,衛靈桃趔趄了一下,差點摔倒。


    衛靈桃大步跑在紫竹城的街道上,出來的急,她都忘了去馬房牽上一匹馬。她就這樣瘋狂的、不顧一切的在紫竹城的大街上奔跑,她的秀發在風中淩亂,她眸中的淚珠也隨風消散。她就這樣一直跑啊跑,也不覺得累,她的耳邊隻聽見風唿唿的聲音,其他的嘈雜她全都聽不見,就連紫竹城民的異樣目光她也看不見。


    衛靈桃就這樣跑著,似乎這個世界上隻剩下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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