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靈桃一邊說著一邊忍不住捶打著時翎的手臂,看來,時翎不在她身邊的這些日子她確實覺得有些委屈了。


    時翎任由衛靈桃捶打,也沒有還手。


    他看著眼前的衛靈桃滿臉委屈的表情,心仿佛被什麽東西狠狠刺了一下,疼的厲害。


    時翎靜靜的看著衛靈桃,眸裏的光芒逐漸變得柔軟。下一刻,他的大手一撈,衛靈桃便幹淨利落的落在了他的懷裏。


    “你……”


    “笨蛋阿桃。”時翎看著已經滿臉羞紅的衛靈桃臉上的笑意更加旺盛。


    時翎緊緊的抱著衛靈桃,似乎下一秒,懷中的小人就會掙脫,逃跑,離開。然而,衛靈桃哪裏會舍得時翎?


    時翎懷抱裏的巨大溫暖將衛靈桃牢牢的包裹住,此刻的時翎,就和今日的陽光一樣,燦爛,熱情,溫暖且溫柔。


    衛靈桃緩緩將自己的腦袋貼近時翎的胸口,頓時,強有力的心跳聲鑽進她的耳朵。


    衛靈桃淺淺笑了笑,此刻她覺得無比心安。


    “這麽些天,你很忙嗎?我看你都瘦了不少。”衛靈桃抬眸望著時翎消瘦的臉頰,有些心疼。


    “這些日子確實很忙了,每天都有許多事情要去處理。以前啊,我睜開眼睛就想,今天又可以去找阿桃了。可是現在,我睜開眼睛看見的是滿桌的公文,然後我就想,我已經有多久沒見到阿桃了?阿桃,我很想你。”


    時翎靜靜的抱著衛靈桃,無比安心的闔上了眸子。他靜靜的嗅著衛靈桃發間的清香,感受著來自於她的溫暖。


    此暖光燦烈的陽光投射在時翎的臉上,他白皙的麵龐上頓時泛起了微紅。此刻的他,宛如新生的孩童,純真、好看、單純、明了。似乎世間上的任何煩擾他都不曾有過。


    時翎和衛靈桃靜靜的享受著此刻的靜謐。朗朗世界如白雪般純淨,他們的心中也是如此。


    不知過了多久,時翎忽然想到了什麽,他純淨的眸中湧上了一絲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緒,聲音是一如既往的好聽與溫柔,但此刻也有些沙啞了,似乎是有什麽東西堵在了他的喉嚨裏。


    “阿桃……”時翎輕輕喚道。


    衛靈桃輕聲應允。


    時翎卻忽然不說話了,他睜開眼睛低眸望著懷中的小人,臉上被糾結和痛苦的情緒填滿。


    衛靈桃察覺到不對勁,忙抬起頭望著時翎。


    “怎麽了?”她眸光璀璨,嗓音清澈。


    時翎在衛靈桃抬眸的瞬間忙將麵上的表情收斂,換上一副淺淡的笑容。


    “沒什麽。”時翎搖搖頭,然而,他的嘴唇卻不停的翕動,糾結了半晌他終於開口:“阿桃,如果我一直不來找你,你會怎麽辦?你會一直一直等我我嗎?還有……阿桃,如果哪一天我真的離開你身邊了,你會怎麽辦?”


    衛靈桃忍不住皺了皺眉。


    “你為什麽要這麽問?”衛靈桃的眸子裏充滿了探究。


    時翎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隨後他佯裝滿不在乎的樣子撓了撓鼻子,慢慢說道:


    “這不是你扯到了這個話題上來了嘛,所以我就隨便問問了,你要是不想迴答那咱就不迴答了!”


    衛靈桃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小聲嘟囔道:“有時候真想撬開你的腦袋看看裏麵到底裝著什麽!”


    “嗯?”時翎沒有聽清。


    “我是說,如果你一直不來找我,我就去找你啊。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是被什麽事情給耽擱了,不然你不會無緣無故不理我的。還有啊,如果有一天你真的離開了我,我就算跑遍天涯海角也會找到你的,如果……如果你是真的不願意待在我的身邊,我不會強求,但我會努力。”


    “努力什麽?”時翎眸中含笑,溫柔的問衛靈桃。


    “努力什麽……”衛靈桃重複了時翎的話,明亮的眼珠靈活的骨碌碌轉了幾圈而後她衝著時翎調皮的笑了笑,說道:“我不告訴你!”


    “好好好,不告訴我。”時翎笑著附和著衛靈桃,隨後像是想到了什麽,時翎拍了拍衛靈桃的腦袋:“阿桃,我們去遊山玩水幾天吧。”


    “遊山玩水?”衛靈桃滿臉驚喜,眸子裏是一片明亮。


    時翎點點頭。


    “最近沒能好好陪你是我的不對,不過現在已經和往日不同了,我不能再隨心所欲的偷摸摸溜出宮,更不能丟下軍營、丟下那些繁重的公文不管不顧了。”說到這裏時翎輕聲歎了口氣:“我確實花了兩年的時間在宮裏站穩了腳跟,可是,我也花了兩年的時間給自己的生活上了枷鎖。”


    時翎的大手輕輕撫上了衛靈桃的臉頰,有些愧疚的衝著衛靈桃笑笑。


    衛靈桃此刻已經將時翎不在她身邊她所感覺到的空蕩與不安都拋諸腦後了。她望著時翎消瘦的臉頰和深深凹陷下去的眸子隻覺得心疼。


    “時翎,我知道宮裏的事情很多,很忙,所以你盡管放手去做就好了。我不會打擾你,不會纏著你,更不會去抱怨。所以,時翎,你不用對我覺得愧疚,不用老是擔心我。”


    “所以,現在我能抽出三天的時間好好休息休息了,阿桃,你可一定要陪我。”時翎的口氣近乎在撒嬌:“怎麽樣,要不要陪我去遊山玩水?”


    衛靈桃自然是點頭應允了。


    “我去和我娘親說一聲,不然,我突然不見了,她會著急的。你就在這裏等我。”


    時翎淺笑著點了點頭,他笑臉盈盈的望著衛靈桃蹦蹦跳跳的走遠了,待衛靈桃的身影消失在了他的視線裏,他臉上的笑容也不動聲色的收住了。


    衛靈桃的歡樂,還有她的每一次微笑,無疑讓時翎心裏的罪惡感又加深了幾分。


    衛靈桃眼裏的歡樂是長遠的,可是歡樂之於時翎,已經漸漸的變成了遙不可及。


    時翎輕聲歎了口氣,他的視線撞上了衛靈桃剛剛看的那本書上,於是,他將那本書抓起來,細細品讀。


    他看的正是衛靈桃剛剛和他所說的“狼和少女”的趣事,看著看著,時翎的嘴角忍不住輕揚起來,往事一幕一幕浮現在了他的眼前。他讀到了狼少年帶著少女離開的那一部分了,他以為那就是結局,他以為,狼少年和少女永遠的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可是,翻頁……故事並未結束。


    那麽故事真正的結局是什麽呢?


    時翎沉著眸子繼續看下去。


    故事的最後,狼少年確實帶著少女迴到了他所居住的地方,他以為他可以護少女周全,保她一生無憂。可是,他沒有想到,他將她帶入了火坑。少女出現在狼少年的村落裏,對於其他的狼居民來說,無疑是有新鮮的獵物主動找上了門。他們對著少女虎視眈眈,就想著瞄準機會,將她做成一道美菜,然後快快樂樂的填飽他們空虛的胃。


    最終,狼少年隻能選擇將姑娘送迴她本來的世界,他,從此將她驅逐出他的生活。


    從此,狼少年和少女不複相見。


    他們最終也沒能相守在一起。


    故事的最後,是少女迴到了她本來生活的世界,鬱鬱而終。而狼少年,漸漸將那位少女遺忘,最後,他娶了狼族的公主,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時翎將整個故事都讀完後,眸子裏已經陰沉的不像話。像是狂風驟雨來臨之前的天空,壓抑,沉悶,黑暗,叫人透不過氣。


    誰說狼少年會將少女遺忘?誰說狼少年會迎娶公主?狼可是最忠誠的動物,一旦它們選擇了自己的伴侶,那麽這一生,它都不可能再背叛。


    而狼少年之所以趕走少女,無非就是想要保護她。他生活的世界是一望無際的黑暗,他生活的世界飽含著爾虞我詐,勾心鬥角,那麽他自然不會將她留在自己的世界。


    她是多麽美好的姑娘啊,溫暖,純粹,明亮,張揚。她是活在光明裏的精靈,是滿天的繁星,是皎潔的明月……她是世間的美好,所以她怎能陪著他墜入黑暗?就算她願意,他也舍不得啊。


    時翎惡狠狠的盯著那本書,下一刻,他將那本書狠狠的揉成了一團。他害怕衛靈桃會看到故事的最後結局,所以他將已經成了垃圾的書揣到了自己的懷裏。


    做完這些,時翎的臉色並沒有變好,相反的,有更大的陰沉與黑暗落在了他的臉上。


    他靜靜的立在那裏,有微風拂起他藍色的衣袍,像是在逗弄一個麵無表情的石像。明明天空是純粹的瓦藍,可是他的眸子裏卻是深沉的黑暗;明明有大片的陽光毫不吝嗇的從天空傾灑,可是茫茫一片都是暖黃,唯獨時翎那裏是一片陰冷。


    “阿桃,對不起。”時翎在心中默默念道:“三日過後,你我將再不會有交集。從此,我就生活在黑暗裏,而你……你不該陪我遁入黑暗。”


    ……


    因為是出去遊玩,所以衛靈桃顯得格外開心。


    時翎自然也是,但是與衛靈桃不同,時翎除了開心之外,還多了一種情緒,那便是珍惜。


    從現在開始,他會珍惜接下來的三天時光,而這三天時光則是他在日後黑暗生活裏的唯一光亮。


    一路上,時翎都緊緊的抓住衛靈桃的手,怎麽也不願放開。


    他們最終到達的地方,便是那日時翎準備求親時特意做出來的地方。


    這個地方,看起來像是茫茫的一片大漠,而那從“大漠”裏生長出來的房子,卻是祁連寨的模樣。而且,“寨子”的前方,是許許多多的花草樹木,燦爛的花兒,千奇百怪的樹木,它們堆積在一起,就是一片小型的森林。而“寨子”的後頭,有一條活躍的瀑布,奔騰的水流從上方傾瀉而下,墜入下方的小池裏,頓時,水花破碎成了一片朦朧的水霧,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奪目的光芒。而在水池旁邊,一架秋千正在微風的吹拂下輕輕搖晃。


    衛靈桃忍不住笑了。


    “你說的遊山玩水就是到這個既是塞北又是祁連寨的地方遊玩啊。”


    時翎點點頭,眸子裏盛滿了笑意。


    “我記得在祁連山的時候我說要帶你出去遊山玩水看遍大好河山,泛舟湖上賞盡日出日落月圓月缺,結果你對我說:‘大好河山……你看咱們這祁連山雖然矮了點兒但是多秀麗啊,而且後山上的繁花不少,香氣迷人。日出日落月圓月缺更是最好欣賞,隻是這泛舟湖上不很實際,要不……我們根據後山瀑布的天時地利挖出個湖來?’”


    說到這裏,時翎忍不住笑出聲來。


    “怎麽,你忘了?”


    “你這腦子,可真是什麽該留記住的不該記住的都記住了。”這麽丟臉且沒有風情的話,你倒是記得一清二楚。衛靈桃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所以,你看,這兒的花草我可是命人栽了很多不同的品種的,等到春天了,這兒的百花齊放,可就成了大大的花園了。至於瀑布下麵的水池,我本來是想挖成一片湖的,可是這地方不夠了。還有那間屋子,是不是和祁連寨的你的房間一模一樣?”


    衛靈桃點點頭,外觀上著實是一模一樣的。


    時翎掏出鑰匙,打開了沉重的木門,他緊緊握著衛靈桃的手,帶著她去參觀她的房間。


    房門打開的那一刻,衛靈桃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她細細打量著時翎造出來的她的房間,無論是床鋪,妝台,還有其他的一些小物件都和當初在祁連寨時的分毫不差。


    老實說來,衛靈桃已經不記得她在祁連寨住過的房間是什麽樣的了,可是今日一見,所有的記憶複又湧迴了她的腦海裏。


    “時翎……”衛靈桃語塞,眼眶卻已經紅了。


    時翎見狀,忙寵溺的笑著撫了撫她的頭發。他拉著衛靈桃的手,緩緩走到了床邊,然後,他輕輕叩響了床鋪上麵的木頭牆,牆麵發出清脆的聲響。下一刻,時翎將牆麵上隱藏的一個小窗戶給拉開。


    透過窗戶向前望去,是一片簡陋、空曠卻無比整潔的房間。準確的來說,那是在祁連寨,時翎所居住的房間。他的房間與衛靈桃的房間緊緊挨著,而他們的床鋪也僅有一牆之隔。


    時翎和衛靈桃的嘴角都洋溢起了歡快卻有些羞澀的笑容——他們的思緒都飄迴了七年前的某一天。那天,衛靈桃初次迴應對時翎的喜歡,夜裏,他們都興奮的睡不著覺,一麵敲打著牆麵等待對方的迴音,另一方麵,他們在甜蜜裏期盼著太陽趕快升起。


    七年前的種種,此刻全部湧在了眼前,就像那些早早的發生過的過往不過才是昨天發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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