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主子,今晚你遭此大罪身體已是吃不消了,如今你又如此傷心傷神……主子,你可要保重身體呀!”雪鸞瞧見皇後解開了披風,頓時有些手足無措,她怕自家主子受了涼,可是當她拿起披風卻又不敢靠近皇後——此刻的皇後處在一人份的悲傷裏,那份悲傷宛如一塊透明卻厚重的毛玻璃,將皇後與周遭的環境決絕的斷隔了開,旁人無法靠近皇後,而皇後也無法從中走出來。


    雪鸞最終隻是立在不遠處的一旁,深深歎了口氣。


    皇後就孤零零的坐在那裏,夜風將空氣都吹的涼了,熏香一圈又一圈的騰空升舞,火星忽明又忽暗,燃煙從飄渺到消散,最終熏香燃盡了,隻剩下一地的冰冷且潦草的香灰。


    “啪——”


    不知過了多久,皇後終於從憂傷中清醒了過來,她的目光和雙手都投放在了素琴之上,而後目光變得冰涼兇狠,她將素琴狠狠的推離了桌子,素琴重重的摔到了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琴弦也全都斷裂了。


    “本宮不想再隱忍了!”皇後瞪大了眸子,惡狠狠的說道,她的聲音和她的整個身體都在抑製不住的顫抖。


    “本宮不想失去兒子,也不想失去夫君!因為衛靈桃那個臭丫頭,我的風兒與我漸行漸遠,此刻,他的娘親都已經中了毒臥病在床了,並且這下毒之人還是那丫頭,可是……可是你瞧瞧他,此刻在哪裏?我的風兒日後是要做南越國的儲君的,可是他如此沉迷於兒女情長,實在是沒有出息!他今日為了那丫頭能夠拋棄他的娘親,日後就能因為那丫頭拋卻政事甚至是舍了這太子之位都不在乎,本宮……本宮絕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本宮絕不讓那個臭丫頭毀了我的孩子!”皇後此刻的眼眸裏透露出來的是深深地恨意以及濃厚的殺心,她說話的時候,已經極力在讓自己平靜下來,可是她的聲音卻像是在嗓子裏擠壓出來的,低沉且嘶啞,她的胸脯也起伏不定,整個身體都在顫抖。


    “主……主子,你打算如何做?”


    “如何做?”皇後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一抹得意且陰涼的笑容在她的嘴角蔓延開,而後朱唇輕啟:


    “本宮要讓衛靈桃那個臭丫頭死!我偏要讓她徹底從風兒的身邊離開,我偏要看看老八那個野孩子撕心裂肺的模樣,我要看著皇上費心嗬護的孩子是怎樣一步一步的潦倒下去的,時翎若是毀了,皇上的心思可全都在風兒的身上了,這眾位皇子中可沒有誰能夠取代我的風兒了!”


    “而且……衛靈桃如果死了,衛貴妃和皇上之間的誤會此生都不能夠消除了,他們之間本來就出了縫隙,本宮……偏要讓這縫隙變成溝壑,我要讓他們一輩子都互相怨恨讓他們一輩子苦苦糾纏卻又不得善終!皇上和衛貴妃明明都處在這紫竹城最繁華的宮殿裏,可我偏要讓他們此生都不複相見!我要讓整個衛家都陷入悲痛與悔恨之中,他們既然不願意歸順於我,那麽本宮就隻能毀了他們!皇上既然不能全心全意的愛我,那麽本宮偏要讓他此生都無法和他心愛的妃子相守,本宮還要讓他親眼看著他寵愛的妃子一個接著一個的離他而去!本宮痛苦,旁人……旁人也別想好過!”皇後說完這些話,像是將全身的壓力和痛苦都釋放了出來,她忽然覺得無比輕鬆,她內心的積壓已久的怨氣在這一刻徹底爆發,此刻的她並不覺得有任何的不妥,相反的,她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快感。


    一陣強勁的夜風闖進了鳳棲宮,將皇後寢宮的門“砰”的一聲撞開了,夜風吹亂了皇後如墨的發絲,發絲在她雪白的脖頸之間纏繞又瓦解最終爬上她的蒼白的麵龐……


    皇後蒼白的臉上流露出了無比歡快的表情,而後她立在夜風裏放聲大笑起來,笑聲淒厲尖銳,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而此刻,在鳳棲宮寢殿的門外,一抹黑色的身影已經立了好久,在他聽到了皇後接下來的計劃後,唇角咧開了一抹得意的笑容,而後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了冰涼的夜裏。


    ……


    與此同時,時翎和衛傾華在衛貴妃那裏已經待了不少時辰,兩人的身體因為夜風的洗禮已經變得冰涼僵硬。


    眼看天色已經破曉,沐風那裏還沒傳出動靜,時翎不禁有些著急了。


    “在我看來,沐風的計劃許是撲空了!我們等了這麽久都沒發現任何動靜,或許這柔妃那邊已經將證據給銷毀掉了!”


    衛傾華卻搖搖頭:“太醫已經說了,皇後中的毒藥必得盛放在專門的毒藥瓶裏,皇上已經派了侍衛在皇宮上下搜索了,就是沒能發現毒藥瓶的蹤影,出宮的大臣們也都被搜了身……這好端端的毒藥瓶為何能憑空消失?而且,我納悶的是,既然有人想陷害阿桃,為何不事先就將藥瓶藏於允月或者小桃的身上?如此罪證齊全,不更好定罪?又或者……難道我們的方向一開始就錯了,下毒陷害的人根本就不是柔妃?”


    時翎沉眸:“這也是我一直都覺得奇怪的事情。阿桃和她的婢女下午便已到了宮中,一直到晚宴的這段時間內明明有那麽多的時機,可是她偏偏就是不動手,這究竟是為何?還有,皇後中毒,她真正想要陷害的人其實就是阿桃還是……她的根本目標其實就是皇後?”


    衛傾華眸中閃現出一抹精光:“縱觀整個紫竹城,與皇後家族一直交好,一直將衛家視為眼中釘、自從阿桃出現便一直想要置她於死地的人……”


    時翎與衛傾華對視了一眼,而後異口同聲道:


    “溫子恆。”


    “今晚發生的事情無論怎樣分析,在我看來還是溫家蓄謀已久的計劃,並非是因柔妃的私心而上演的一場爭風吃醋的戲碼。而且在這個計劃裏,皇後是萬不會死去的。”


    時翎點點頭:“隻要皇後能夠安然無恙的醒過來,知曉了事情的前前後後,她就一定會認為她中毒的事件就是阿桃一人所為,因為在她看來,溫府還需要她的庇護所以柔妃此刻是萬不會背叛她的。而且,從此以後,她會將衛將軍府,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立刻除去。”


    “看來,柔妃娘娘自導自演出的賊喊抓賊的戲碼還真是高超!這溫家總算是出了個聰明的角色。”衛傾華道:“這毒物出自於她的菜肴之中,最先受到懷疑的肯定是她,但是這時若是出來幾個丫頭指證小桃,那麽所有的矛頭便指到了姑姑的身上,而那時,即使什麽證據都搜不出來,柔妃也是可以全身而退的,因為古往今來,所有人都認為,這真正的賊人是不會叫喊出自己的身份的。而且經此一鬧,柔妃反而會因為被陷害的身份而博得皇上的同情。”


    “我們早就猜到此事與柔妃有關,但卻是未能猜測她既然能夠大膽下毒‘陷害自己’便也有足夠大的膽量將證據就放在自己的身邊。”


    已經有了大概的方向,時翎和衛傾華匆匆忙的往柔妃宮中趕去。


    時光如流水般匆匆流過。


    眼看天色將要破曉,他們卻連絲毫的異常都沒有發現不禁有些惱怒,這也怪他們太過大意了,他們隻想著如何來個甕中捉鱉,卻不知他們要捉的根本就是條大長蛇。長舌盤縮在洞裏,將獵物緊緊的藏於自己的蛇皮底下,他們若是不設計將蛇給引出來它是萬萬不會主動送上門的。


    然而,他們錯過了時機,如今隻好悄悄潛入洞裏一探究竟,畢竟還得注意勿要打草驚蛇。


    可就在時翎剛離開貴妃宮準備去柔妃宮中一探究竟時,似乎有什麽東西快速的朝他飛了過來,他感受到風中摩擦的細微的聲響,於是立即轉身。


    時翎不僅巧妙的躲開了正欲擊中他的異物,更是一把將那東西抓到了手裏——竟然隻是塊石頭?


    時翎迴望四周,並沒有發現四周有什麽異常,他欲將手中的石子給扔掉,卻發現這顆石頭的形狀有些怪異——石頭的中心有一絲的小裂縫,透過裂縫可以看到裏麵有白花花的東西。於是時翎忙將石子掰開,一張紙團便被夾在了那顆斷裂了的石頭裏。


    時翎打開紙團,紙上是皺巴巴的幾個字——


    “衛姑娘已有生命危險,速去大牢!”


    待看清了那幾個字後,時翎的眸光忽然匯聚,而後一團急躁的火焰在他的眸子裏騰升而起。說時遲,那時快,時翎朝著大牢的方向飛快跑去。


    時翎急色匆匆,他的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


    他的阿桃不能有事!


    他的阿桃不能離開他的身邊!


    他的阿桃……他說好要守護阿桃生生世世的,他們的生生世世才剛剛開始,他如何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結束?


    他更無法想象,那樣鮮活的、衝著他明媚大笑、在他麵前活潑靈動的阿桃忽然有一天變得不能動不能笑更不能唿喊他了,他會怎樣,他從來都沒有想過這樣的事情,他更無法忍受這樣的事情發生,如果時翎的世界裏沒有了衛靈桃,那麽他的世界將會從此崩塌,他的眼睛裏將不會再有色彩,那樣的他即使活著,也已經是死了的。


    天色已經破曉,東方泛起了魚肚白,一抹微光從天邊悄悄探了出來,印照在皇宮的琉璃宮牆上,頓時五光十色,璀璨明亮。


    這一切都是希望的模樣,可是在時翎眼裏,一切都不過是虛無的景色。他的希望是衛靈桃,他的生命是衛靈桃,他的靈魂裏也隻裝著衛靈桃。他滿心滿眼,都隻剩下衛靈桃。


    時翎急匆匆的奔跑在皇宮裏,他不知疲憊,也不知勞苦,此刻他的心裏除了發慌就隻剩下發慌。


    這是一種他從來都沒有過的感覺,從以前到此刻,唯有此刻,失去阿桃的感覺在他的心裏越來越強烈,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是那麽的軟弱無力,第一次覺得自己的懷抱是那麽虛無,第一次……他感覺到自己已經沒有溫度了。


    他很害怕。


    他害怕,他在下朝的路上再也看不到那個蹲坐在陽光裏一抹鮮紅的身影了。


    他害怕,他此生再也聽不到那個聲音喚他時翎了,或嬌俏,或氣憤。


    他害怕,在夜裏獨自抬頭仰望明月,他能看到天上的明月,可是他心裏的明月卻從此失去了鮮活的光芒。


    他更害怕,他的掌心再也觸不到另一隻掌心,他的懷抱從此空空落落,他熟悉的味道、他熟悉的溫度從此隻徒留在他的衣衫之上,而後隨著風隨著陽光漸漸消失殆去。


    他愛親吻她的臉頰,愛撫摸她的頭發,愛逗樂她,還愛對她說情話,這一切不過都因為他的阿桃就是她……


    他們原本可以平平淡淡度過此生的,他們原本不用踏進皇宮參與這些勾心鬥角的,他們原本……


    一抹巨大的憤恨與懊悔在時翎的胸腔裏奔湧而出,他一邊奔跑一邊忍不住大聲呐喊,過往的婢女皆被這副模樣的時翎給嚇了一跳,但是她們瞧著滿臉嗜血表情的時翎卻不敢多言半句。


    終於……


    到了大牢。


    時翎緩緩向著大牢內走去。


    有牢頭認出了時翎,忙笑著說道:


    “八皇子,您來啦!剛剛有婢女給衛姑娘送了早飯過去,您放心……”


    “誰讓你胡亂放人進來的!”牢頭的話還未說完便被時翎粗魯的打斷,時翎的眸中帶血,嗓音中也帶著殺人的力道,他惡狠狠的扣緊了牢頭的脖子,在牢頭快要窒息之前他才放手。


    牢頭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但他望著時翎的這副模樣,立馬就嚇得跪下了身子。


    “八……八皇子……是將軍府派來的小丫頭……”


    “我不要聽你廢話!如果阿桃有什麽閃失,我要你們整個大牢內的人陪葬!”


    時翎惡狠狠的丟下這句話便匆匆的向大牢內奔去,可是才跑幾步,他又停了下來。


    牢房內太安靜了,安靜到他連唿吸聲都聽不到,他小心翼翼的向前踏步,生怕發出了一點聲音,他不知道他這樣小心是在做什麽,但是他的意識卻是驅使他這麽做了。


    終於到了阿桃的牢房門前,時翎的整個身子忽然間就沒了力氣,他癱軟在地——


    牢房內的衛靈桃安靜的躺在昨晚他派人送過來的被子上,她麵容沉靜卻蒼白的沒有一絲一毫的血色;她的嘴唇幹裂發白,此刻正輕輕的抿緊,嘴唇旁一抹鮮紅的血跡觸目驚心,那抹鮮紅就像是阿桃平日裏塗抹的胭脂,讓蒼白無力的她顯現了幾絲生機,仿佛下一刻她就能微微輕啟她的薄唇,笑著喚他一聲時翎,;她的雙手自然的垂在兩邊,淩亂的發絲包裹著她,顯得她無力卻又安詳……


    時翎無力的癱倒在衛靈桃牢房的門前,臉色是一片煞白,他的眸子裏已經沒有了半點的光輝,宛如一潭枯竭的死水,沒了生機。因為長時間的奔跑,一顆又一顆的汗珠沁在他的額頭,此刻正順著他的臉頰緩緩滑落,而後一顆一顆的滴在牢內陰黑的地麵上……


    時翎此刻已經完全沒了生機,他隻覺得胸口裂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有冷風唿唿的在往裏麵吹,他感受不到一點溫度了,他隻覺得寒冷;他還覺得他的心口上被插了一把鋒利的刀刃,一滴又一滴的鮮血在不斷的湧出,他起先還能感受到疼痛,此刻卻是麻木了。


    “阿……阿桃……”良久,時翎才鼓起勇氣輕輕喚著一聲,而後,一顆又一顆的淚珠從他的眼眶裏無聲落下。


    “啊……”巨大的痛苦從他的心裏蔓延,他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他的呐喊聲夾雜著哭聲迴蕩在漆黑幽深的大牢裏,他惡狠狠的錘了錘牢房的木門又惡狠狠的錘了錘粗糙潮濕的地麵,他的手已滿是鮮血……


    時翎的狀態嚇壞了牢頭也嚇壞了牢內的所有人,比如說——


    衛靈桃被嚇的立馬從地麵上彈起,待看到時翎之後,她麵上的表情既有欣喜也摻雜著驚訝與茫然。


    “時翎,你這是在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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