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傅走在前方帶路。


    這進了承安寺的大門,原以為隻有眼裏所見到的幾處廟宇,沒想到跟在小師傅後麵曲曲折折繞了幾處小道,邁過了幾片小樹林,眼前竟然出現了一片竹林,一方草屋正安靜的臥在竹林深竹。


    四人的目光皆被吸引,不過,吸引他們的並不是草屋,而是草屋門前,席地而坐的一白發老僧。


    老僧一襲白衣,聽見了有人走動的腳步聲,微微睜開了他闔著的眼。


    小師傅卻高興的大聲叫喊:“師傅,您要等的人來了!”


    原來這白發老僧便是那不需住持。


    不需住持聽了小師傅的叫喊微微點了點頭,而後起身,衝著四人笑著說道:“老衲愛居於林中靜心養身,修習佛法,各位公子小姐莫要見怪。”


    話畢,這不需住持又目光深沉的瞧了衛靈桃一眼,而後補充說道:“老衲居於深山,抬眼隻瞧見頭頂上的一方天空,迴眸卻隻見這一片的深深竹林,久而久之,我便忘了我所處的地方,竟然是一片深山了。”


    衛靈桃不禁愣住,這……這不需住持未免也太邪乎了,竟然連她剛剛說的話都能猜到。


    衛靈桃拚命咽了口唾沫,卻難以咽下她心中的驚慌與不安。


    正在衛靈桃覺得驚慌之時,一雙大手忽然覆於她的小手之上,衛靈桃抬眸望去,時翎正含著笑溫柔的看著她。


    衛靈桃也報之一笑。


    不需將二人的小動作盡收眼底,他含著笑瞧了一眼衛靈桃,又含著笑望了一眼時翎,最終目光鎖定在了衛靈桃的身上。


    “姑娘你無需害怕。老僧曾多年雲遊四方,遇上了不少奇聞軼事,因覺得有趣便苦心鑽研了多年,久而久之自己也頗懂一些天機玄學。幾日前老僧我通過占卜知曉了今日會有四位貴客而來,所以早早的便辭了前方寺堂內的事務,到這裏來恭候著四位。”


    “老僧老僧,身為佛家僧人,竟然也會滿口胡話,不需住持,你未免也太任性獨特了些。”時翎朝不需住持身後的小草屋裏看了一眼,而後笑著望向衛靈桃:


    “你瞧那小木屋裏堆放的那些小竹籃,不就是我們在路上碰到的那些大娘們手中挎著的籃子嗎?大娘說今日會來看不需住持,而且瞧她們那股熱情勁,肯定忍不住跟住持說了我們四人可能會來這寺廟之中。於是乎,這不需住持便喚這小僧侶去大門附近候著我們了。至於他解釋自己的名號……我想,大概是經驗之談。你一開始知道他名號由來的時候不還納悶嗎?這麽些年,除了你之外,納悶的人啊肯定還有不少。”


    衛靈桃眸裏的疑惑和不安這才散去。


    而不需住持聽了時翎的解釋,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沒想到老僧的計謀竟然被你這麽個毛頭小子給破解了,沒意思,真是沒意思!”


    “出家人不打誑語,住持師傅,你這樣做不怕忤逆了佛祖?”


    “我不過是個隱世的山人,哪裏是什麽出家人?更何況,前麵廟堂待得久了,正緊的久了,便覺得這日子實在是有些無聊,於是便想尋件有趣的事情樂嗬樂嗬。公子小姐,還請勿怪。”不需一邊說著一邊細細打量著時翎,他的眸子裏含著深深的笑意,卻也夾雜著另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然後他又道:“這位公子,我瞧你麵粉齒白,英姿颯爽,嗯……公子您生的極為好看,請容老衲我為你算算你近日的桃花如何?”


    “不必了。”時翎客氣的拒絕:“我向來不信神佛。”


    “公子說話可真是直接。隻是,老僧的小草屋既不是神殿,也不是佛堂,不過是個招待幾位的招待所罷了。今日能與幾位相遇,也算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緣分。”不需意味深長的瞧了時翎一眼,而後又笑道:“公子不信神佛不過是因為神佛遙遠,老僧這麽活脫脫的一個人站在你眼前,難道你也不信?”


    “你我萍水相逢,如何能輕易信你?”


    不需忽然撫摸著胡須哈哈大笑起來。


    “信與不信皆在一念之間。”不需忽又意味深長的瞧了衛靈桃一眼,而後望著時翎說道:“就好比你初次見你身邊的這位姑娘,我想你也不是全信的。時日漸久,你與姑娘生了情愫,這姑娘所說的萬事所做的萬事你自然是會深信不疑的了。這一切,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老僧我在承安寺待了這麽多年,小至方圓百姓,大至朝中百官,可少有不信任我的。”


    “住持說的也有一番道理,但是於我而言,卻是極為沒道理的。”時翎忽然望著衛靈桃,眸光深邃且溫暖,他的唇角洋溢出了青春溫柔的微笑,他說:“我遇見阿桃時,從未考慮過時間長遠的問題,因為從遇見阿桃的那一刻,往後的時光都有了意義。我們初見時,我看了阿桃一眼,隻那一眼,我便知道她是我此生唯一確信的人。住持,此番信任於我而言,獨一無二,無人能夠替代。所以,你也無需對我和阿桃之間的關係多費口舌。我們的命運我們自然會把握住,旁人是萬不能阻礙的。”


    不需未料到時翎會如此反駁,一瞬間竟然想不出任何措辭。


    不需望著時翎驕傲的眸子和溫暖的笑容,他的眉頭忽然微微蹙起,但也隻一瞬,眉間便被撫平。


    與此同時,不知何時跑到小屋裏的小師傅歡樂的朝著屋外大喊:


    “師傅,公子小姐們,我已經在屋裏備下了茶水和點心,你們進來聊吧!”


    沐雲兒聽後歡樂的拉著衛靈桃前去了。時翎因為與不需住持的談話而覺得有些不舒服,自然是不想前去,但是他見衛靈桃被沐雲兒拽進了草屋,於是也跟著後麵進去了。


    草屋裏,木桌上的茶水正冒著滾燙的煙霧,煙霧嫋嫋,飄散出清新怡人的草葉香,桌上也擺放著樣式簡陋的點心,但是味道卻很是好聞。


    沐雲兒忍不住抓了一個塞在嘴裏,頓時她便樂開了懷於是緊接著又抓了一個塞到了衛傾華的嘴裏。


    “住持,你這茶水好喝,點心也好吃,都快趕上宮……”


    “住持好手藝。”衛傾華生怕沐雲兒多說了話忙拿著一塊糕點塞到了後者的嘴裏。


    不需住持也沒在意,而是揮了揮手算作示意。一旁的小師傅得了住持的命令立即點了點頭跑到草屋後麵的裏屋裏去了,等到他再出來時,手裏已經抱著一盒竹簽筒,而筒裏裝的正是用絲絲紅線纏繞起來的木簽。


    沐雲兒自然明白不需住持是要做什麽了,於是立即將口中的食物給吞咽了下去。


    “謝謝住持!”


    “姑娘客氣了。凡是來承安寺尋我的年輕公子和小姐,自然是想向我尋得一樁好的姻緣。隻是姻緣一事,向來得講究情分和緣分,這該求的老僧自然是可以牽線搭橋,這不該求的,老僧也是無可奈何啊。姑娘,你當真要求?”


    沐雲兒偷偷望了一眼衛傾華,正巧見得衛傾華也在看她,四目對視的一瞬間沐雲兒竟然害了羞,立即將眸光給轉走了。


    一抹羞澀的笑容浮現在了沐雲兒的嘴角,她緩緩點了點頭。


    不需住持輕嗯一聲,而後將簽筒遞給了沐雲兒。沐雲兒在滿滿當當的簽筒麵前糾結了半天,終於拉扯著一根紅繩,將她所求的那根簽給“吊了”出來,一旁的衛傾華一直都在目不轉睛的盯著沐雲兒的手,當他看見沐雲兒選中了簽條,心裏忽然就緊張了起來。


    “沒……沒字?”沐雲兒望著手中空無一字的簽條一瞬間以為自己抽錯了簽,她正欲重新挑選一隻木簽,不需住持卻喚住了她。


    “女施主,你的簽文已經求得,切勿多求。”


    “可是……可是這竹簽之上明明什麽字都沒有啊?”


    “簽文自在姑娘你的心中。”不需住持衝著沐雲兒笑了笑:“姑娘你且不要急躁,待老僧我來為你占卜無字簽文。”


    說罷,不需住持忽然雙手合十,閉目凝神。沐雲兒時刻注意著住持臉上的表情,住持蹙緊雙眉唉聲歎氣,沐雲兒也跟著歎起氣來,住持舒展了眉頭,沐雲兒也跟著歎了口氣,就這樣接連循環了三個迴合,不需住持終於緩緩睜開了眼。


    “住持,結果如何?”沐雲兒有些急不可耐了。


    不需卻依然悠閑,他笑嗬嗬的望了一眼沐雲兒,而後端起眼前的杯盞,將那已經冷卻了的茶水給倒去換上了新的熱騰騰的茶水。


    不需住持抿了口茶水,而後緩緩道:“老僧這就為你解簽。”


    一旁的衛傾華緩緩放下了手中的佩劍,他以為這不需住持磨蹭了這麽久會來一句“天機不可泄露。”,如若他真的說出了這句話那麽他手中的劍可不會這麽聽話了。


    不需住持將一切盡收眼底,但他卻並未多言,而是開始告知沐雲兒的簽文。


    “情在心頭欲盛開,誰料憑空禍事來,少年戰場勇殺敵,姑娘淚灑風煙裏,大漠遼遠落日圓,情思兩難全。”不需住持讀出這幾句經文時,嗓音有些低沉嘶啞,這幾句話飄蕩在從竹林卷進小木屋的風裏,也飄蕩在了沐雲兒和衛傾華的心裏,如同空穀傳音,聲音由大極小,漸傳漸遠,最終沒了聲息,但是卻給人留下無盡的遐想。


    “住……住持,何為情思兩難全?”沐雲兒顫抖著雙唇問道,因為緊張,也因為失望,她的臉色慘白無光,這使得衛傾華有些心疼。


    “雲兒,這一切不過都隻是空話,你無須在意。”衛傾華拉過沐雲兒的手,後者指尖的冰涼嚇壞了他。


    “住持,你的意思是不是我和……我和傾華哥哥的姻緣是成不了的?”


    “雲兒!我們走吧!”


    “你,你別管我!”沐雲兒忽然來了脾氣,掙脫了衛傾華覆過來的手掌,她眸光閃爍卻帶著一絲倔強,她堅定的望著不需,問道:“住持,你能不能告訴我?”


    不需此刻也沒了剛才嬉笑的模樣,他沉著眼眸,嗓音沉靜:“姑娘既已明白了簽文的含義又何故再來多問?自古姻緣講究情分和緣分,這二者缺一不可,還望姑娘認清形勢,不要執拗。”


    “可是……”


    “小老頭兒,你這住持的名號怕是假的吧。”衛靈桃起身走到了不需住持的眼前,將沐雲兒擋在了身後:“我記得我曾經也假扮過一位江湖遊醫,能知古今,測未來,並且還將一位富貴人家的夫人給治好了。你說,我若是派人在紫竹城內大肆宣揚一番,是不是今日的我也能給人測姻緣了?”


    不需不禁皺了皺眉:“姑娘此話是何意?”


    “我有何意?”衛靈桃不禁冷笑一聲,而後給了不需一記清冷的眼神:“住持既已明白了我話中的含義又何須多問?自古預測得順天意,你這睜眼說瞎話實在是不仁義。還望小老頭兒你認清形勢,不要胡言亂語。”


    “你……”


    “桃子,你休要亂說話!”沐雲兒見不需有些怒意了,連忙搶先一句奪了不需的話。沐雲兒衝著不需笑了笑,而後拉過衛靈桃到一旁而語:“臭桃子,你不要胡鬧!這不需住持可是皇家的住持,連父皇見了他都要禮讓三分,你實在是不能得罪!”


    “這既已為住持,那麽心胸便該寬廣,對人對事也該仁和善良。可是不需住持卻誆騙純情少女,這是為何?”衛靈桃不顧沐雲兒的勸阻,厲聲責問道。


    不需住持卻不惱了,而是笑著反問道:“老僧我隻是實話實說,何來誆騙?”


    “你早早便從山下大娘的口中得知我們要來的消息,為了凸顯你的‘神機妙算’,你一見著我們便開始神神叨叨,這是誆騙;你知道我的這位妹妹求簽心切,於是便差小師傅拿來了一筒的無字簽文,這是誆騙;還有……明眼人都能瞧出我的這位妹妹和哥哥早已是情投意合,你卻弄出什麽‘情思兩難全’的簽文來讓她發急,這是誆騙……像你這種詐騙的手段,我雖見得不多,卻了解的多。依我看來,下一步,你該向我們要銀子說你要做法要消除這簽文上所提到的種種磨難了吧?”


    “女施主,休要無理!”


    “無妨!”不需喚住了小師傅,繼而笑著望著衛靈桃:“這位姑娘與那位公子早已情投意合?姑娘,你的這番話才是誆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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