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城東北角,一座很是不起眼的庭院。院中行走的都是華國的小吏,穿梭往來的將每日華國甚至大陸發生的各種事件記錄在冊,然後將天下各處諜子暗探傳迴的飛鴿密信存檔保存。各類密信,奏章,聖旨以及文書,最後都送往院落最裏麵的檔室之中。


    此時檔室傳出一位女子的嗬斥聲,“給你們說過多少遍了,這類應該放在甲字申格內,你們再如此亂放小心我扒了你們的皮。甲字申格,甲字申格,記住了嗎?”


    “記住了,小姐,記住了。”小吏嬉皮笑臉的說著。“要是這檔室沒了小姐,不知道該亂成什麽樣子了。”


    另一個小吏立即附和道,“誰叫我們小姐如同公子般聰明呢?有小姐在等於我們增加了十個幫手,不是,不是十個,是二十個,二十個幫手。我說二十個都不夠。”說完是一臉的嬉皮笑臉。


    “不要吹噓你們的姑奶奶我了,好了,你們下去吧。”聽到小吏們的吹捧,這姑娘滿意的笑了起來,剛才的脾氣也不知道跑哪裏去了。


    這時,從檔室裏屋傳出一陣金屬敲擊地麵的聲音,由遠及近的過來了。待到近處,原來是一目盲青年,在用盲杖探索著走了出來,這目盲青年開口說話了,“九兒,你又在為難小吏們了?”


    “沒有,他們又將檔案放錯地方了我在告訴他們位置呢。”小姑娘撅著嘴說。


    “公子,九兒姑娘沒有為難我們。”小吏也幫著叫九兒的姑娘說話,他們當心九兒被罰之後又將懲罰轉移到他們身上。


    “你這調皮蛋,我的耳朵靈著呢。”目盲青年邊說邊用盲杖在九兒身上輕輕的打了幾下。


    “這麽晚了送來的是什麽內容啊?”目盲青年問著九兒姑娘。剛才的幾位小吏見著沒自己什麽事了,也就告辭後轉身離開了。


    “國君要二王子徹查傳遞假消息的人。”九兒被打後嘴巴依舊撅著。


    “假消息?”


    “今天要宣布王位繼承人的假消息。”


    “哦。”目盲青年轉身進屋,邊走邊說,“第一,不一定是我們的國君指定二王子去查的吧,多半是他自己自薦的吧。第二,這假消息的傳遞人多半找不著,最後看又是哪個倒黴蛋背這個鍋了。”


    “公子,我就不明白了,你明明眼睛看不見,但對外麵的事情總是分析的如此精準,難道您有超人的本事?”九兒對自己的公子從來都是敬佩不已,因為她知道公子的分析總是對的。曾經她也問過不知多少遍類似的問題,但隻要有事被公子說準後她又開始疑惑起來。


    “告訴過你多少遍了,看問題看事情不是用眼睛看的。別多話了,給我準備洗簌水吧。”


    九兒聽著並未行動,而是愣愣發呆。


    “怎麽?你準備讓我自己去打水洗簌?”目盲青年又是用盲杖輕敲了一下九兒。這九兒這才跳起身子奔跑著進屋為公子準備洗簌。


    這目盲青年不是別人,正是前國師的孫子蔡植朗。


    華國建國開始,國師之職一直設立著,傳承了近千年。但在這任國君手上,他將國師職務取締了,從此華國再無國師一職。以前國師所做的祭祀,算卜等事務全都轉交給了禮部。由於國師並無過錯,無故取締這個職務在情理上怎麽都講不通,於是國君華滄海賜國師一個爵位,並承諾這個爵位永遠世襲。此後蔡國師的子子孫孫都是公爵之身。自然眼前這位目盲的蔡植朗便是頂著爵位的神紀處檔室管事。


    神紀處,華國的諜報機構。神紀處散發出去的暗樁碟子遍布大陸各處,他們將整個大陸發生的各種大事要事全部用密信傳遞迴來,專門有人負責登記造冊,然後將記錄之內容遞給謀士們分析總結,之後再將結果結論上遞給國君華滄海。


    而傳迴的密信書信都保存在專門的檔室,以便以後有需要時掉出重查。


    頭頂爵位的蔡植朗就在檔室做一位小小的管事。他來這其實是自己心甘情願的。自小聰明異常的蔡植朗因病患了眼疾,目盲之後反而讓他更加能夠出類拔萃,記憶超群的他來到了這裏反而對這天下大事都了然於胸。心思敏銳的他更加容易察覺到事情的真諦,通過表麵更能分析出每件事情發生的起因與結果。神紀處管事曾不止一次向國君推崇蔡植朗的才能,但極端自負的華滄海哪裏看的上一個已經被自己廢除的國師之孫,更何況他是盲人,一切都隻能靠聽。於是蔡植朗便一直沉寂在這神紀處檔室之內。


    檔室本來不小,但由於年代久遠,存放的各類存檔太多,占去了檔室大半的地方。一麵一麵的存放著整個華國乃至大陸的各種曆史甚至秘史。蔡植朗攜著婢女九兒便居住在檔室的一間小屋。蔡植朗被九兒一番收拾洗漱過後,便坐在院落的小亭之內,此時九兒掌燈為公子誦讀著各類密檔。目盲人蔡植朗沒有朋友,自然也就沒有各種應酬,眼又看不見,更加沒有其他愛好,整日除了麵對這近千年的曆史外,再無其他事情可做。每晚的這個時間,他都依舊聽著九兒的誦讀,將整個大陸的曆史幾乎完整的掌握在了他的心中。


    “公子,昨日我們到哪了?”九兒眨巴著眼睛問著,臉上還帶著調皮的笑意


    “又在調皮了?”蔡植朗用手輕輕的敲了一下九兒的腦袋。


    “你去幫我找找公孫不悔家族的消息。”


    “今天不讀曆史了?”九兒好奇的問,因為之前都是在研究曆史,今天公子忽然想了解朝廷大帥,這讓腦袋瓜子雖然靈活的九兒摸不著頭腦了。


    “讓你找什麽就找什麽,機靈鬼哪有那麽多問題啊?”


    “哦。”撅著嘴的九兒隻能聽令。“哪找他的什麽?從他出生時開始查嗎?”


    “朝中真正的武將大佬是木門亭木門將軍,但這些年公孫不悔起來太快,我想知道原因。畢竟木門將軍是世襲的家族,從王國建設之初便離不開木門家族的支持。但看現今的局勢,我們的國君有意培植公孫不悔。開朝元老中現在就隻剩下木門將軍和實力已經大不如前的蕭家了。蕭家的步騎特訓營被搬到是遲早的事,也已經有五旗營取代步騎特訓營了。但要取代木門亭木門將軍,我要看公孫不悔有什麽本事。”蔡植朗正色道。


    婢女九兒小跑著進了檔室內部,憑著她的超強記憶,很快便在上百萬的格子中找到了關於公孫不悔的密檔。


    密檔記載比較詳細,從公孫不悔的出生就有記錄,然而重點不是出身,公孫不悔最初隻是永安城中的一介平民,後因入了行伍,陰差陽錯進了神斧營。話說這華國神斧營是華國守衛神龍戰斧的專屬軍營。華國的神龍戰斧與他國不一樣,華國在王宮附近修建一座神斧館,將神龍戰斧的殘缺部位用玄鐵補齊,懸在神斧館的中間,用以告誡國君傳人華國來之不易。這神斧館不是一般人能夠得以進去的,隻有國君才有資格進去了解神斧了解曆史。神斧營的作用就是守衛這神斧館以及館中的神龍戰斧。所以神斧營就是國君親衛兵中的更親者。


    “難怪了,如此說來,公孫不悔從一開始就是國君的親信。”蔡植朗總結著。


    “那你再去幫我取些密檔來。”蔡植朗又要遣九兒取。


    “這次要什麽?”


    “今晚最後送來的是什麽密檔?”


    “國君晚宴上的事情了。”


    “那晚宴上發生了什麽?”


    “吃魚,喝酒。”


    “你呀,就知道吃。”蔡植朗又輕輕的敲了一下九兒的頭。


    “除了吃就是國君的惱怒了。”


    “為何事惱怒?”


    “自然是……哦,我知道了。公子要查傳遞假信息的人。”九兒已經猜到蔡植朗要幹嘛了,她又撅起嘴巴說道“不過就算你查到了又不能去告訴二王子,查了還不是白查。”


    “叫你去取你就去取,哪裏來的這麽多鬧騷啊?”


    九兒又怕公子敲她腦袋,一閃就準備跑開,可是她跑了兩步又停住了,轉過身來問道,“去哪取?取什麽呢?”


    “你去查一查公孫不悔的關係網中有沒有一個叫何三的人。記得前兩日一個叫何三的人衝撞了右相的車馬。當時右相甚是惱怒,還報了官,但後來不知道為什麽又扯了控告,當時我就很奇怪。右相的性格是個眼睛容不得沙子的人,怎麽會出爾反爾呢?現在看來一定是這個叫何三的人在衝撞右相馬車的時候一定給右相留下了什麽東西。當時右相沒看見,後來看見了發現這個很有用才撤銷控告。所以你先查查這個何三到底是不是公孫不悔的人。”蔡植朗聯想起前幾日收到的消息,做了如此推測,需要的到證實就需要找出何三到底是誰的人,在為誰傳遞消息。


    這趟九兒迴來的沒有那麽快了,甚至可以說去了很久。在等待九兒的時候,蔡植朗邊喝茶邊聽著外麵的風聲。雖然他眼盲,見不著此時的景致,天空稀稀疏疏的星星閃耀著,月光流淌在整個院落,透過樹影留下斑駁影子,隨著風影子也在不停搖動。隨著風送來的是陣陣涼意,雖然身旁有火爐,但卻挨不住這大冷的天。遠處除了風過樹枝的聲音外,再就是院外街道上傳來的二更敲更的聲音了。蔡植朗端起茶杯,吸了吸茶水的熱氣,用腳將火盆往自己的腳下挪了挪,讓自己更靠近些熱氣。


    九兒許久後才急匆匆的跑來。“找著了,找著了。不過公子您說錯了,他不是公孫不悔的人,他是高廣樓的遠房妻侄。”


    九兒跑到蔡植朗身邊,立馬蹲在爐火邊伸出雙手在火上取暖。“我們進屋吧,外麵這麽冷。公子為什麽每晚都要在外麵啊,這麽冷的天。”


    “冷能讓人清醒。”蔡植朗一邊站起身往屋裏走一邊說道。“是高廣樓的人,這也說的過了。”


    “什麽說的過了?這就更難追查了,這個跟高廣樓有什麽關係啊?”


    “華中劍閣的閣主本不是他高廣樓,而是高廣樓的大哥。二十年前前任閣主意外身亡,本來也輪不到他高廣樓來當這個閣主的,是我們的國君力挺他才讓他跨越了他頭上的另外兩個哥哥才當上這個閣主的。這中間雖然沒有任何密檔來記錄,但都知道國君力挺高廣樓的原因是他必定是國君的親信。”


    “不是因為高廣樓武功最高嗎?”


    “武功高是理由,自己人才是根本。就像公孫不悔一樣的自己人。”


    “我不明白,既然國君已經是國君了,為什麽他需要培養這樣的自己人呢?”


    “這你就不明白了。華國自開過便不是他華家一人打下的江山,雖然經過近千年的變遷,但本因一直在那裏。之中的錯綜複雜的關係,盤根錯節的利益,都直接牽扯著那些大族望族,這些大族望族都是幫華家打江山的人,他們更加能夠影響整個華國,國君雖然是國君,但他做任何事都必須參考這些大族望族的意見。”


    話說著,他們二人已經走進了房間,由於蔡植朗眼盲,九兒並沒有點燃房間裏的太多燭台,隻是點燃了一兩盞而已。蔡植朗接著說“華國太大了,關係太複雜了。國君扶持親信的原因就是他想扳倒這些大族望族。”


    “那他能成功嗎?”九兒好奇的問道。


    “哪那麽容易,有木門亭木門將軍在,他很難。不像我們蔡家與步騎特訓營的蕭家,沒有那麽深厚的根基。但在他取締我爺爺的國師之位的時候就受到了極大的阻力,否則我們哪來爵位一說。還有,要不是我目盲,他根本不會允許我進入神紀處的,我就不會在這個檔室當這個管事了。”蔡植朗說到自己家裏的這檔子事的時候,還是有些傷感,雖然他很是清醒,沒有將憤怒表現出來,但九兒還是在他的眉宇間看出了端倪。


    “公子不說這個,你繼續往後分析分析,我越聽越覺著好玩。”


    “好玩?這個好玩可能關係到很多人的性命的。”蔡植朗頓了頓接著說“既然是高廣樓的人在傳這個消息,那麽最開始這個消息國君就應該知道。如此說來……如此說來,”蔡植朗得了一個他自己都不相信的結果,“消息是國君自己要放出去的。”


    頓時二人都驚呆在了那裏,許久的沉默過後蔡植朗蔡繼續說道,“大王子二王子身後的勢力也是盤根錯節,複雜的很,有些明麵支持大王子,有些明麵支持二王子。還人明麵兩個王子都支持,更可怕的是有些明麵支持這個,暗地裏卻在支持哪個。這之中就難以用言語說清楚了。國君來此一出,他是在告訴所有人——他的就是他的,他不給你就別搶。但是……但是還有另外一種可能。”


    九兒有些迫不及待,她每次在見著公子在如此悠閑的說事的時候她就特別著急“哎呀,公子,你就快說,看不我急的。”


    “另外一種可能是他本就願意讓王位繼承。”


    “那他準備將王位給誰?高廣樓?公孫不悔?”九兒追問到。


    “都不是,他要自己永遠當這個國君。”此語一出九兒驚訝的長大了嘴巴合不上了。


    “怎麽可能?除非他不死。”


    “對呀,如果他真的不死呢?”蔡植朗帶些玩笑的口氣說。


    “公子開始說胡話了,怎麽可能不死呢?”說到這,九兒認為公子在說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了,於是也就將這話當作是玩笑話而已,收拾床鋪準備安排公子歇息了。


    但當二人都躺在床上的時候,九兒腦中又響起了剛才公子的那番話,這讓她有些不安,但轉念又想,哪有不死的人呢?於是又拉迴思緒裹緊棉被沉沉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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