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行到姑子廟的時候,停了下來。徐穎剛去了裏麵,就被人請到廂房裏了,讓紅豆在門口守著,任何人不準進來。


    徐穎走進廂房裏,就看到了端坐在榻上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傳聞在大火裏被燒死的趙明蕊,趙家東府大姑娘。


    “姐姐,您找妹妹過來所為何事?”


    趙明蕊“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徐穎過去趕忙扶起來,“姐姐這是做什麽,折煞我了。”


    “妹妹受得起,我年幼時就因為親娘早死,下人不細心,所以,原本好好的變成了這個樣子。自從知道我不可能治好之後,就被扔到家廟裏,關了十一年啊。


    這期間不準任何人來家廟看我,親弟弟都被送到外地念書。我與眾姐妹都不親厚,與妹妹更是隻有兩麵之緣,還都是在添妝之時,那會人多的連話都說不上。多虧了妹妹給的寶貝,才讓我沒有被人作踐。


    也是多虧了妹妹,才能把青雲救出來。如此大恩,我真是無以為報,嗚嗚嗚……”


    徐穎就那麽任由趙明蕊抓著,把一肚子的委屈不甘都訴說了一遍,才問道:“姐姐如今有什麽想法?”


    “趙家是死都不能迴了,可以被賣一次,肯定還有第二次,指不定下次就賣到什麽更不堪的地方了。”趙明蕊擦了擦眼淚,十分堅定地說道:“趙家,我是不打算迴去了,後半輩子就跟著青雲了。”


    “啊?”徐穎驚了,此時她也看出兩人身上的命運已經連在一起,同棲共生了,“姐姐,可想好了?”


    “他是趙府裏的家生子,沉默寡言,可是在我被關的這十一年裏,都是他在寬慰我。如果不是他,我可能早就死了。他把我從鬼門關裏拉迴來兩次,我……”


    徐穎大概明白她是什麽意思了,便也不再阻止,隻是好心提醒道:“姐姐,先不著急,你先和青雲多處些日子,了解了根底再說不遲。”


    被關了十一年的趙明蕊有太多話想說,有太多事情想去做。


    “自從進了家廟之後,就再也沒有念過書,隻會做些針線,要不然就是坐在那棵老樹下發呆。想著或許什麽時候,我也會像家廟裏那無名的花兒一般靜悄悄地死了。


    然後一卷破席子裹身,隨便挖個坑埋了,或者是被扔到化人場燒了。這也就是我的一輩子了。


    隻是偶爾,心裏會竄出來一些念頭,我要是不再被關著了,能在大天白日下好好過日子。哪怕日子再辛苦,也是甜的。總好過縮在一個旮旯角裏,默默地等死。”


    “姐姐放心,我會安排人把姐姐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趙明蕊滿臉淚水,隻是緊緊抓著徐穎的手,再三猶豫,還是說出了口,“我這裏有一本殘卷,是我母親留下的。


    說是,這本書上記錄的東西,可造福一方,也可禍害眾人,單看用的人是誰。所以,要是我讀不懂,就送一個善心人。


    我長這麽大,接觸的人不多,也就覺得妹妹是個善心人,並且能看懂這書,如今便送給妹妹了。”


    說著,她站起身來,從衣服裏拿出來一本不知道經曆多少年的古書,封皮上的字跡都模糊了。這世上,即使是死物,在人身邊久了,多少也會留下那人的一些氣運和契機流轉。


    徐穎隻是隱約感覺到那本書應該不是凡品,寫書之人應該是個道門中人。


    “姐姐,這既然是雙親的遺物,自然應該是你保管才是,怎麽能交給我呢。”


    後來,趙明蕊再三要求之下,徐穎才拿了那書迴去。


    馬車迴到梨香院的時候,徐穎跟青雲道:“明姐姐的事情,以後就交給你了。往後,你帶著她去個地方,如果有什麽需要就讓青鬆告訴我。


    明姐姐前半輩子已經夠不容易了,後半輩子她想怎麽過就怎麽過吧。隻是勞煩你跟著照看著點,不要讓人欺負了去。”


    “是。”


    這邊徐穎剛進屋坐下沒一會,就聽到明霞喊道:“姑娘,林姑娘身邊的丫頭來了。”


    “快讓進來吧。”


    果然,一個穿著藕荷色上衣,綠綢褲,紅緞鞋的伶俐小丫頭見到徐穎先行了個禮,才說話,“院子裏的幾個姑娘,組織了一個詩社。明日要去園中賞景,想請姑娘一起去湊個熱鬧。”


    徐穎笑道:“若是作詩,我可不會,但是願意聽姐妹們嘮家常。你迴去告訴你家姑娘,明日我一準過去。”


    “是。”


    在這裏呆久了,過慣了這種大家閨秀的日子,徐穎都快要忘記自己前世的奔波辛勞了。“這姑蘇真是太平盛世,沒有征伐戰亂,也沒有互相傾軋,就連江湖上的紛爭都沒有。每日在閨閣裏就是寫寫畫畫,做做胭脂,看看書,做點針線,真是休閑的好光景啊。”


    羊角辮此時也掀開簾子進來,興高采烈地拎著一大包吃食在徐穎麵前炫耀,“這是顧秋給我買的,全姑蘇最好吃的零嘴,還有話本兒。”


    “怎麽今天倒是不說顧家公子的壞話了,之前不是氣得不行嗎?”


    羊角辮隻是幹瞪了她一眼,什麽也沒說,眼睛卻落到了桌上的那本書上麵了。


    隻瞥了一眼上麵的字,羊角辮就讚歎:“這倒是個好寶貝,應該是失傳了好些年的道門絕學了。真不知道你這是藏起來的好東西,還是趁我不在的這半日,從別處得來的。”


    “是別人送的。”


    羊角辮用羨慕妒忌恨的眼神看了眼徐穎,語氣酸酸的,“怎麽就沒人送我這些呢,讓人好生羨慕啊。”


    “這啊,是講機緣的。再說了,你個學醫的,看這個,能看懂了?”


    羊角辮沒搭理她,轉過身去看自己的話本了。


    徐穎好心提醒道:“這些話本都是那些書生憑空想象出來的,裏麵的東西不可全信,更當作標準來要求別人的。”


    羊角辮知道她的深意,“我出穀的時候,隻是為了看看這花花世界。自然是要看著什麽合我心意,怎麽來。至於什麽是真,什麽是假,於我又有何區別。


    我爹娘走時,也跟我說不害命,不使陰私手段奪人所愛,不做傷天害理之事,其餘的事情,都按照心裏想的去做。


    想哭便哭,想笑就笑。喜歡的人多親近,不喜歡的人離得遠點。


    人生短短數載,哪裏有那些個空閑浪費在不開心的事情上頭。如果活了一輩子,都隻是為了別人的目光約束自己,那當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傻子了。”


    這一番話,讓徐穎頗有感觸,迴想前世,不就是因為知道了天命所歸,看清了所謂的運勢,盡管不願,還是身陷局中,乃至後來跟蕭重華如此結局。


    人生,或許有時候就應該恣意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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