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譙秉燭前行,沿路折戟沉沙漸遠,卻於瓜州京口處停步駐足。逝水悠悠,那是在距今一百年前時的中州上所發生的故事。


    重山城,與鍾山城相隔一派荊水。兩岸山色空蒙,放舟行遊其中,正好似於畫卷中穿行。


    時重山城捕盜官韓良,為稽查一夥自幽遠州郡而來的江洋大盜,於荊水上搶劫商船的案子而終日殫精竭慮。這夥盜寇狡猾的緊,但於荊水中心殺人劫船,聞聽官府來時,便即刻揚帆遠遁。為了捉住這一夥賊人,韓良摩拳擦掌,已自籌劃了許久。


    就在今日正午時分,有一艘能載百人的客船將從重山城出發,渡荊水往鍾山城中去。船中人夫,多有運送珍寶貴物上鍾山城中貨賣者。不少重山城本地豪富上戶。所以韓良覺得這夥盜寇,應當會盯上這艘客船出手。


    韓良收紮緊束,挎了腰刀,提條樸刀。將引著三五名士兵換上了粗布衣衫。裝作一般闖江湖的客人隨這客船而走。待入船後,良散開士兵,傳命休叫打草驚蛇。自倚靠桅杆之畔,舉目觀看往來商戶搬運貨物,但見這許多客商販售之物以玉石黃白為多,足稱貴重。


    待到貨物運送上船,堆積艙內。船老大一聲唿喝,揚帆起行。一路眾人把酒閑話,荊水風平浪靜,景致怡人。誰也想象不到危機會接踵而至,韓良的眉頭皺了起來,因為,這一切都**靜了。江麵寬闊,碧水連天,下不見任何來船。


    突然,無數撓鉤自水中宛如蟒蛇般飛起,搭於船舷之上。水下轟鳴,一條條赤膀大漢自水下生龍活虎也似鑽出。手持刀劍,收索登船。那船上商客見了許多大漢水淋淋的鑽將上來,刀劍生光,盡數都嚇得麵白如紙,隻自顧自縮於酒桌之下,不敢與賊人正眼對視!


    韓良眼見盜寇伏於水底,待船入江心,卻來劫掠。當即不動聲色,暗於那三名士兵一個眼神。此時眾盜寇拿住船老大,一刀砍下江中。那眾商人都駭得酸麻了,動彈不得。隻能道出了貨物存放何地。


    那些盜寇行動幹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當即揮刀便砍斷船帆繩索。對岸同僚望見客船上帆落,便如箭般劃過五、六隻快船來。眾盜打開貨艙,將一袋袋金玉寶貨盡都甩於小舟當中。那眾人皆惜性命,怎討得貨物歸還?隻連番叫得苦也。


    此時,偽裝成民眾的捕盜官韓良已見了那些盜寇貪奪財物,放鬆了對那些客商的威逼脅迫。當即大喝一聲,宛如震雷。手起處樸刀如風般撅去,當即將排頭三名盜寇撅落水中。那三人於船底處掀起血水,眼見得難活了!


    眾盜寇大驚,欲奔韓良,卻見人從中那三名士兵一起發作,將手邊樸刀提起亂刺。刹那間,便將七、八名盜寇立殺於船上。餘者盜眾見情勢不妙,當即撇了刀劍,躍入水中,扒住快船便走。韓良不依不饒,縱身一躍,立自船頂躍下小舟當中,手起刀落,又殺兩匪。


    那些盜寇眼見韓良勇猛,遂乘風急開船望對岸搖去,賊眾內有人驅舟,更有盜寇一麵於船上取弓箭,亂箭射向韓良。韓良臨危不懼。但見他一手綽篙撐船,另一手揮腰刀撥之,箭皆落入水中。


    卻不曾想盜眾內有會赴水的,暗中潛遊至韓良舟下,將舟底木塞拔出,荊水源源滾入船艙之內,韓良不會水,隻得奮力撐舟,踏梯迴上商船。眼見得那盜眾剩餘數人揚起帆,駕駛輕舟小船遠遠去了。商船上已無風帆可使,荊水滔滔。韓良與三名士兵追趕餘寇不及,不免喟歎。


    荊水惡鬥,卻也並非全無所獲。有被殺死八具盜匪屍首在彼,亦是給予了盜寇沉重的打擊。待迴公堂之上,重山城知府慕容銀華,卻當庭公布見屍結案。韓良聽聞此事,當即進言知府,言盜寇餘孽未除,不可懈怠。可知府卻一直堅持,不令韓良繼續追查餘寇之行蹤,賞了他些銀兩,命韓良且在家休養,勿管別事。


    韓良心中疑惑,卻因整日忙於公事,歸家享樂時少,刀口舔血時多。亦是想念家中妻子。於是便謝了知府厚愛,自歸重山城家中。韓良其人,尚且血氣方剛,無論何事皆是秉公職守,信義往存。經常周濟貧困下戶,重山城皆知其名。韓良有妻甄氏,向慕其廉潔不阿之名,遂自願嫁與韓良為妻。


    甄氏貌甚美,自與韓良結為夫婦後,哪管為丈夫的整日勞於公務久不曾歸家探視。亦是全無見責,反倒是整日將屋子拾掇乾乾淨淨,侍奉嶽丈嶽母。從不曾拋頭露麵於外相惹是非。是以韓良甚愛妻子。此番歸家著實令甄氏吃了一驚,遂喜。連日裏備酒管代,夫妻如糖似蜜。


    可韓良久不於溫柔鄉中,在家住了三日,卻愈發的不明就裏了。那些江洋大盜未曾出去,日後風聲過去,定會再於荊水中奪船,害人財帛性命。於是茶飯不思,夜難入寐。遂趁著妻子睡著,悄悄的掛了腰刀推門而出,欲再去查些線索。


    是夜月黑風高,陰雲漫空。韓良卻不曾想剛出得門來,便見到了庭外有數道黑影,縱身自石牆邊,一躍竄上屋頂。其人身著夜行黑衣,以布遮麵,不能認清其麵孔。韓良但覺這夥人身手不凡,大為可疑。當即輕悄悄的縱身一躍,於簷瓦之上輕身而行,亦是跟隨了上去。


    這夥人行跡果然詭異,約莫三更鼓響,街巷無人,幾人身影矯健,跳下牆壁,轉身便隱沒入了林花深處。韓良伏於簷邊,待這些黑衣人都躍了下去,方才緊跟著跳下。借著淡淡的月光認時,卻見這花木深處,小徑曲折,乃是知府慕容銀華的府中後園。


    “這夥賊人,莫非行刺知府?”


    韓良大驚,卻也顧不得如何,縱身便探入其中,輾轉行了一刻鍾的時間,卻聽得僻靜的花園內隱約傳來人聲。韓良將身隱於梧桐樹後,側耳聽之,卻越聽越是怒火上湧!


    原來,這林中人聲雖小,卻在僻靜夜裏無不聽得清楚。其中那略顯滄桑的正是慕容知府無疑,而剩下的幾人,卻都是江洋大盜之輩。他們之間暗地裏私通往來,那為首的盜寇進獻知府玉佛一尊,就於月下看了。求知府圖謀韓良性命,為他們的兄弟報仇。


    知府悄聲言韓良已停官在家,其人清廉,苦無見罪之處可尋。若要圖之,還須造些事故緣由。卻不曾想,韓良正在府邸內隱蔽聽之,大怒之下,將那口腰刀抽將出來,便於月下持刀奔來,怒不可遏的厲聲喝道:“賊子休走!”


    那三人見了韓良提刀殺來,不免大驚色變,手起處,飛爪勾上重簷,便帶著三人飛上樓閣當中,消失在了月色裏。韓良見走了大盜,那玉佛尚於庭中石凳上放置。當即提刀直取那慕容知府。知府大驚,別無遮攔,隻好繞樹而走。韓良盛怒追之,揮刀便砍。卻砍在樹上,刀刃深陷其中。韓良連拔兩次,也未曾拔得出來。


    知府驚走,卻有巡夜官兵聞聲到此,眾人一擁而上,將韓良撲倒在地。恰似下山猛虎,按住羔羊。那慕容知府驚魂未定,忙命取百斤重枷釘了,下於牢中。韓良四肢皆被按住,動彈不得。隻張口大罵知府,更沒奈何處。被眾軍士五花大綁,押入死牢。連那口腰刀,都被以為兇器,為證物收訖。


    是日,慕容知府公堂沈穩,韓良破口大罵,拒不招供。知府大怒,喝道:“昨夜眾人皆見,你持刀闖入後園,意圖刺殺下官!現有兇刀一口,以為證見。這廝如何不招!”


    當廳便將韓良捆翻在地,揀倒刺大棍,連番痛打!韓良咬唇苦熬,任由血流滿地,依舊是不肯對那贓官垂下頭來。直到打得一佛出世,二佛涅盤之際。韓良吃打不過,命在旦夕。唯有屈招做了:‘見財起意,盜竊府中玉佛。被發覺後意圖殺人滅口’。取長枷重鎖釘了,又用鐵鏈穿了琵琶骨。下在死囚牢中,擇日問斬。


    卻說韓良落於牢獄之中,唯有一息尚存。虧得獄中牢子差辦等人平日裏頗與韓良交厚,不忍見他苦痛至此。所以甘願頂著天大幹係為韓良開了枷鎖。將他藏於別處。


    當晚,那幾名意圖謀害韓良性命的江洋大盜,提刀潛入牢中欲殺害韓良。見韓良竟然不知去向,當時驚駭莫名。待到出囚牢之時,卻早有陷坑挖在那裏,三名大盜跌入陷坑當中,被下麵鋼刀戳穿身體,盡數死於此地。


    原來,韓良早就料到了三人會來。遂暗自囑咐牢獄中人挖掘下陷坑,內設鋼刀倒豎,但落下者必死無疑。所以除了三名大盜。那眾獄卒不忍韓良喪於知府屠刀下,遂私自將韓良放走。將至囚牢之外,韓良迴顧,與眾人灑淚而別。自去家中取了妻子一同逃向了荊水。


    他此番蒙受冤屈,又被眾人放掉,大罪難攝,便是跳進黃河也洗不幹淨。絕不能再於重山城停留了。當即連夜租了一艘快船在水岸邊相候。卻不曾想那派大盜去殺韓良者,正乃知府慕容銀華也,知府於後園中相候,久久不見三人歸來。情知派出去的人出了事情,當即點起城中三千官兵,舉火上馬。來到牢獄中查問時,卻知韓良早已逃遁。


    慕容知府當即命關閉城門,挨家挨戶搜查逃犯韓良。另一麵自引兵去荊水之畔追捕。韓良棒瘡未愈,更帶著妻子極難迅速。正行之間,卻見後方喊聲大起,火光衝天,慕容知府親引馬軍,追趕而來!


    可憐韓良剛帶妻子甄氏逃上淺灘,自那天際之中,便滾落下奔流的兇厲雷霆之光。千裏荊水於厲雷吼中,盡做沸騰。滂沱大雨轟然落下,電光閃爍的瞬息之際,韓良遙望得不遠處人馬將近。隻可顧得推妻子上舟先走。自己拔刀在手,來擋知府眾人!


    卻奈何風急雨驟,不能見物。慕容知府在馬上扣著弓箭,扯滿弦,應著那震絕萬裏的雷聲飛射將去。正中了韓良胸膛,將他射倒在地。隨從眾人見韓良還在於淤泥之中殊死掙紮,當即向灘邊開弓亂射,韓良身中數十箭,鮮血狂噴,已然氣絕,卻帶著箭矢滾入了荊水當中。


    翻滾的荊水在聲聲厲雷當中,宛如忘川河水,惡靈複生。在大雨中怒漲洪潮。驚得知府迴馬便走,眾人俱都退避。天明時,水上巡邏士卒拿住韓良之妻子甄氏。水淋淋的獻於知府大人。慕容知府因見了甄氏貌如出水芙蓉,當即命送入府中後堂。


    是夜,慕容知府欲強占甄氏,甄氏抵死不從,以貼身匕首自刎而死。知府因恐此事傳出,遂將甄氏之屍暗中埋葬於花園一顆槐樹之下,暫且藏於此地以為無人得知。慕容知府自以為遮掩得過,遂不再加以理會,日夜盡歡樽中飲宴豪奢,害民苦吏,非止一端。


    卻不曾想於七日之後,慕容知府上下五十餘口,在一夜之間竟被全數殺於府中。鮮血盡被吸幹。卻不知何人所為。街坊傳言,那夜曾有打更人眼見一血衣厲鬼飛出府邸,懷中擁一美貌女屍,遁入荊水,不知所蹤。


    世道隻如鍾山城與重山城間相隔一水。形形**世人浮沉其中,清者觀波照影,徜徉自在,濁者沉泥陷沙,無法自拔。


    大雨後春風再綠江南,當夜映照過奢室畫堂的,那輪淒絕的孤月不曾於流年後再現。徒留三街六巷中人們偶爾閑談。有長者言道那韓良死後怨氣難平,已化為了最兇厲的屍魔前來索命,一舉殺了害民贓官五十餘口而去,大夥雖是懼怕這個故事的恐怖,卻依舊為之拍手稱快。


    善惡若無報,乾坤必有私。


    ……


    fpzw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凡途歸真之紫琊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心中的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心中的城並收藏凡途歸真之紫琊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