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旌旗滾滾,征鼓重重。鐵骨馬騰千裏紫霧,魔羯獸蕩萬丈墨雲。青麵獠牙,似嗜血魔尊離煉獄;橫眉豎目,如滅生惡靈出森羅。休言兇神羅刹,隻此便是閻羅。


    幽遠的天際之上,墨雲翻滾,旌旗滔天。大批陰兵遮天蔽日,宛如潮水一般席卷了星漢雲流。這種末日般的景象令得下方引渡橋上行走的眾人盡數觀看。但見此番景象,端的是人如流水馬如龍,骸骨嶙峋的森羅戰馬的胸口燃燒著幽藍色的幽冥鬼火。騎乘在戰馬上方的陰兵甲士們,盡皆是戰盔遮麵,戰甲蔽身,仿佛哪裏起了廝殺。這群陰兵,便要趕過去參戰。


    天際上,飄灑下一卷卷的榜文,灑落到了引渡橋的上方。被那狂牛將軍撿了起來,就地宣讀,陸揚在一旁靜靜的聽著,那書卷之中大體的意思乃是:


    方今枉死城中,闖入了了一位人界的強大修士。黃泉轉輪王敕令麾下陰兵一萬,自陰山之中拔地而起,駕雲出戰。務必要生擒此人,將其就地誅殺,護衛黃泉域的秩序安定。


    聽著榜文中所言,陸揚不禁暗中笑了起來,他或許能夠猜出如今在枉死城中,掀起大亂的人界修士究竟是誰。那人便是先前在‘葬靈冥淵’之內,與守護在黃泉域外的那墨玉麒麟獸惡戰的那名人界修士。陸揚也是見過不少大世麵的人,隱約間能夠猜得出那位修士的修為,必定是在神境以上。


    他暗笑黃泉轉輪王不知深淺。若是一位泯天境層次的強者,那麽憑著一萬陰兵,或許能將其格殺在枉死城中。但是在真正的神境強者麵前,別說一萬陰兵,便是來了十萬鬼界甲士,亦是無法將其擒住。恐怕這黃泉域,此番還要被那個神秘的修士攪得天翻地覆。


    陸揚不知道那人是誰,但是,他還無心來管這裏發生了什麽事情。此刻的他暗中全力運轉著體內的九轉天丹,將此地稀薄的天地元氣接引進氣海之中,不停歇的恢複著自己的修為。他在尋找機會,待得時機成熟之時,便會瞬間暴起,從這裏脫身逃走。


    頭頂上空,那大片的陰兵踏動風雷,滾滾湧向了枉死城的方向。當這恐怖的威勢離去之後,眾多鬼卒方才押解著陸揚起行。前往那神秘的放逐之地。


    引渡橋是環繞著陰山的山壁向下蜿蜒而去的,宛如一條高空迴旋的曲折鳥道。眾人打著陰森的火把,在山壁之上穿行著,沿路皆是濃密之極的沉重霧氣。極重的濕氣環繞在衣衫之間,令人隻覺極度的難以舒展。所幸陸揚有著‘洪荒火符’護在體內,這些陰邪而重濁的濕氣,卻並未侵襲進他的身體。


    若是尋常的修士來到此地,恐怕光是被這寒濕之氣襲入體內,便會在身體中落下極度深邃的病根。若無靈寶之物內服調養,恐怕一生都無法得見陽日光照。陸揚等人在山壁之間的古徑橋上曲折而下,一路上隻聞得幽魂嚎哭,悲戚迴轉,令人心生煩亂之意。


    古時便有“兩岸猿聲啼不住”之詩文流傳於世。但是此時這引渡橋上所聞所見,卻更加的淒厲可怖,比起三峽兩岸鳴啼嘯泣的蒼猿之屬,這厲鬼的號哭之音,則更加的悲痛欲絕。但陸揚定力較強,沒有向那先前投入深澗之中的孤雁一般,被鬼音所迷了魂魄,進而踴身跳入那萬丈絕壁之下,成為無人過問的澗邊枯骨。


    眾人頂著漆黑的山壁不知走了多久,下到了這陰山之底。頓時視野之中,豁然開朗。隻見血紅色的黃泉碧落之水,自陰山的山澗中飛流而下綿延向一望無際的前方。眾人此時已經走過了引渡橋,來到了一片新的地界之中。這裏依舊是一片如畫般的廊橋景致,陸揚眼見下一段的古橋之畔,聳立著爬滿了藤蔓苔痕的一座古碑,上方赫然三個鬥大的字體:彼岸橋。


    此地正是黃泉域三大冥橋的第二座古橋,彼岸橋是也。古諺有雲,一入彼岸橋,便無法再迴頭。因為背後有巨大的陰山已經擋住了迴頭之路。這座古橋的下方,更有著一朵朵豔麗而淒美的花朵開的正豔,此花妖豔似血,瓣如龍爪盤桓於外,花葉不相見。恐怕這美麗的花朵,會指引著彼岸橋邊的亡魂,踏入死亡的迷淵。


    在中州的異聞傳說之中,這種花朵,便叫做開放在忘川河畔的彼岸花。此花又名曼殊沙華,火照之花。它的香氣,能夠影響一個人的心智,令人陷入到過往的迴憶漩渦之中,在無盡的痛苦之中徘徊。相傳這種花一紅一白,白色的花朵開在神界之中,而這殷紅似血的,卻開在黃泉域的忘川河畔。


    陸揚眼見著這些妖嬈而美麗的曼殊沙華盛放在彼岸橋下,就在忘川河的水邊展現著妖豔的身姿。唿吸著這恍若紅毯一般的芬芳花香之氣,陸揚的眼中,逐漸的轉為了渾濁之色。他帶著鎖住手腳的鐵鏈,失魂落魄的掙脫了眾多鬼卒的挾製,獨自一個人走到了彼岸橋的欄杆之畔,怔怔的注視著那些在從中妖冶的彼岸花,仿佛看到了,他與青瑤之間,曾曆經過的一幕幕往事。


    往事如同潮水般湧上心頭,但是這個故事的每一處結局,都是那麽的悲慘。當青瑤在覆滿青丘之山的神雷之中,悲傷號泣之際,陸揚沒有來到她的身畔,在誅殺一切的神雷咆哮聲中,青丘之山,毀滅了,青瑤亦是隨著滿目飄零的風景,撐著紙傘,走入了黃泉地獄之中,陸揚哭喊著,卻怎麽也追趕不上她的背影。


    陸揚眼中,她的背影,在那鋪滿了血色的彼岸花從中顯得無比的哀傷與淒美。漸漸的,她的白衣,轉化為了一件可怖的血衣。而她迴轉身來,滿是血痕的臉龐白的嚇人,就這麽凝視著陸揚的麵龐,失了血色的嘴唇,在微微的蠕動著。似乎,在向他傾訴著她的哀愁。


    ……


    “啊!”


    陸揚深陷幻境之中,氣海中氣息鼓蕩,紫琊神石華光大放,瞬間化為一抹激蕩的紫氣轟然破眼而出,徑直的轟在了彼岸花從中,那身著血衣浸染天涯的‘青瑤’身上,將她那怨毒的身軀轟得化為血光憑空消散而去。此時他深陷彼岸花香氣所造就的幻像之中,體內天授真法《紫極星書》自行護體,將陸揚在那恐怖而又悲傷的世界之中拉了迴來,讓他身軀一震,瞬間清醒,迴歸了現實世界。


    “果真是能誘人深入幻境的彼岸花,我竟好些沒讓它控製了心神,走入魔道之中。”感受著胸中真法星力帶來的清爽,陸揚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彼岸花雖是開得美豔無雙,但是,其中卻蘊含著死亡的陷阱。幾乎令他陰溝裏翻了船。他轉過身去,閉目再不看那些危險的美麗花朵。


    但是,此處的風景確實有著獨到之處。雖然彼岸橋幽居黃泉域之中,卻在人界之中依舊流傳著無數淒美的愛情故事。很多約定同生共死,此生不離的戀人,都在這忘川河畔,彼岸橋邊被無情的分離了,很多癡情女子到得此處,都留下了最後的迴頭一眼,因為踏上彼岸橋,便無法再走迴頭路。無論他們有多麽深重的羈絆,到了此地,都免不得與心中最重要的人永遠的分離。


    悠悠遠去的忘川河水不知灑滿了多少離人的眼淚。曾經有一個淒美的故事在這裏上演。有一個叫蘇澈的癡情女子,她含冤枉死,始終都在想念著她在長亭外,風雨中守候的夫君。她佇立在彼岸橋頭哭幹了眼淚,自身化為了一塊青石便守候在此。最後,人們將她所化成的那一塊青石,便唿作三生石。取的便是三生三世,永不分離之意。


    而當她的郎君自刎來黃泉地府尋她之時,隻發現了她化身成的那一塊滿是淚痕的三生石。悲慟之餘,伏在三生石上大哭失聲。最後,她的郎君亦是化為了守候在三生石畔的風雨亭,為她所化的三生石,遮風擋雨,永遠的陪在了她的身邊。


    風雨亭與三生石,現今猶自還聳立在忘川河的煙水之畔,這淒美的愛情故事,雖是不免離分,最終,卻得以長相廝守,被人們所傳誦。正如《西江月》中曾有詞曰:


    黃泉碧落千丈,血河源起陰寒。離人佇立憑欄杆。隔岸柳笛聲殘。


    與君桑田滄海,一別迢迢千山。唯念西樓月滿時。秉燭閑話不眠。


    陸揚便立在忘川河畔,望著那煙水浩蕩,殘霧籠罩之中那孤單而寂寥的風雨亭,卻想起了那個與他約定,三生三世,如影隨形永不分離的女子,她如今卻在何處呢?她是不是,依舊也是在那黑暗之中,念著,那個她心中深愛的男子呢?


    他佇立許久,霧中風露,沾濕了他的衣襟,也不知是他想念佳人的眼淚流淌在了衣襟之上,還是在這裏觸景生情。忘川煙水,隔岸波瀾。這個距離,是天地,是神界與鬼界之中相隔的一百零八個位麵。但是少年期待著,有朝一日,與那個女子重新相見,將她擁入懷中,再好好的守護,那一縷縈繞在掌心中的溫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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