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瑾言輕輕觸摸著太陽花淡黃色的花瓣,有點遺憾的說:


    “太陽花喜陽光,適應性強,寓意著生機勃勃,很容易成活,我個人覺得還挺適合周總這樣沒養過花的人。”


    周馳宇眉頭輕皺,“我不是想來問你這些的……”


    溫瑾言微笑看向他,做好耐心傾聽的準備。


    但周馳宇又不吭聲了。


    溫瑾言無奈,也不想浪費時間和他繞彎子了。


    “冒昧猜一下,周總這次來是想做心理諮詢的吧?”


    周馳宇先是沉默,而後微微點了一下頭。


    溫瑾言笑笑說:“給認識的人做心理諮詢,是我們這個行業的忌諱。有什麽問題我可以幫你分析分析、做一些簡單的心理疏導。不能算正式的心理治療,費用就不必了。”


    “但如果你什麽都不肯說,隻怕我愛莫能助了。”


    周馳宇張了張嘴,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再次陷入沉默。


    溫瑾言沒急,倒上一杯水,放在他麵前。


    “心理諮詢過程是絕對保密的,我不會把今天的談話內容告訴任何人。既然你願意來,應該是信任我的職業道德的吧?”


    說完他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耐心等周馳宇慢慢醞釀言語。


    周馳宇垂眸看著杯子,閉了下眼睛再睜開,然後慢慢將胳膊放到桌子上,用雙手握住水杯,逐漸用力,直到指骨發白,終於開口了。


    “……那個想自殺的人,現在,怎麽樣了?”


    他聲音很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就算溫瑾言再冷靜,此時也不由被他的話給驚到了。


    周馳宇不是愛打聽八卦的人,所以,他有自殺傾向、或者有過自殺行為?


    仔細想想,似乎又不太意外。


    沉默寡言、少親無友、父親又是死於自殺。


    這樣的人,很容易在某個情緒不堪重負的時刻,產生衝動自殺的念頭。


    忽然有些後悔,前陣子故意送那些可能會刺激到他的書了。


    溫瑾言微笑了一下,語氣如常,對周馳宇說:


    “那個人想要自殺的人,現在已經恢複正常生活了。所以,一時想不開,也不是件多麽可怕的事。”


    周馳宇低垂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亮光,但很快又消失無蹤了。


    溫瑾言盡量把語氣放平緩,“能告訴我,是近期突然產生的這種想法嗎?”


    周馳宇掙紮片刻,答:“……很多年了……”


    “方便問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嗎?”


    “……八年前,十年前,記不清了……”


    是長期潛伏在內心深處的自殺傾向。


    “可以告訴我,近期發生了什麽特別的事,讓你的這種想法,忽然又變得強烈起來了嗎?”


    “不過,如果你不想提起,沒關係,可以選擇不說。”


    周馳宇沉默。


    溫瑾言微微點一下頭,表示充分理解,“你因為這種想法,做過什麽嗎?比如自殘或者……”


    周馳宇想了一會兒,搖頭。


    “是什麽原因,讓你控製住了把這種想法付諸實際行動?”


    “我,還有沒完成的事……”


    隻是在某一刹那,心間的疼痛和恐懼來的太快,比死亡更加讓他害怕。


    尤其在深刻意識到蘇覓要遠離他,和他永遠無法走近蘇覓時。


    溫瑾言鬆口氣。


    幸好,周馳宇的自殺意念是可控的,他心底求生的意誌,強過求死的決心。


    強化他內心對死亡的恐懼感,激發他對生的渴望,但願能緩解他的自殺傾向吧。


    “依依活潑可愛,天真爛漫,你很喜歡她吧?”


    周馳宇沒想到溫瑾言忽然轉移話題,愣了一下,隨即眸中泛起微光,點點頭。


    溫瑾言細細觀察著他的神色變化,微微笑了一下。


    “依依現在還不到五歲,沒有親眼見過死亡。你第一次麵對親人的死亡,應該比她大很多吧?那是一種怎麽的感覺?痛苦嗎?”


    周馳宇聞言,握著水杯的手很明顯抖動了一下。


    杯子裏的水灑出來,沾濕了他的襯衫袖口。


    那些水漬在他眼前漸漸變成紅色,一點一點暈染開,在雪白的床單上形成一朵朵妖異的血花。


    還有,父親沒半點生氣、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冰涼身體……


    溫瑾言伸手,按住因為他雙手顫抖,而不斷往外灑水的杯子,用溫和的嗓音說:“別想了,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周馳宇猛然迴神,抬眼看看他,收迴握住水杯的手。


    溫瑾言抿唇,“很抱歉,提起了你不願迴憶的往事。不過,我還是很想說,不要讓依依體會你曾經曆過的痛苦了。”


    “或許在你看來,她並沒有多麽需要你。但實際上她很喜歡你。你作為她的父親,沒有任何人能夠取代。”


    “當然,其中也包括我……”


    周馳宇眸色亮了亮。


    溫瑾言微笑繼續說,“活著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所有的自殺方式,其實都比活下去更痛苦。”


    “在你被負麵情緒包裹時,請先反複深唿吸,多想一想那些值得你留戀的。事業,依依,還有……”


    “覓覓一定也不會希望你有事……”


    周馳宇微微睜大眼眸看他,有些不確定地問:“……真的嗎?”


    “覓覓很善良,何況你還是依依的父親。”


    溫瑾言心間泛起絲絲苦澀,不想再繼續說下去,便站起身,從辦公桌上找出兩張名片,遞給周馳宇,聲音變冷。


    “周總,今天就到這裏吧!”


    “一次簡單的談話,並不能真正幫助到你,我建議你找其他人再看看。名片中的這兩位,都是態度很溫和、經驗很豐富的心理醫生。”


    “不用了。”周馳宇沒有接名片,拿出錢包想付諮詢費。


    溫瑾言阻止了他。


    “周總,我一開始就說過了,今天不能算正式諮詢,僅僅是因為依依帶你過來。”


    周馳宇拿錢的手頓住,而後點頭很認真地說:“謝謝你!”


    從辦公室走出去,汪寧不放心地把周馳宇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遍。


    驚喜地發現,總裁現在的精神狀態居然真比剛才好多了。


    不知道具體是什麽情況,但這次心理諮詢效果確實顯著。


    他在心裏連連向溫瑾言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溫醫生求原諒,我不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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