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夏隻是眼睛瞎了,並未失去神智,又豈會不清楚以眼下的情況是真方便還是假方便,她此時捧著的又哪是一碗粥,分明是安大哥待她的一片赤誠好意。


    把一碗粥吃得幹幹淨淨,又添了一碗,把心裏胃裏都撐得熨帖了桑夏才放下碗,擦了擦嘴,道:“安大哥,我們還需在此停留多久?”


    安平之想到外麵的景象,點頭,“最少還需三日。”


    “災情很嚴重?”


    這方麵安平之也不瞞她,“整個太要縣除了地勢高的北麵尚算安全外,其他地方都被淹了。”


    “這麽大災情,死的人怕是不少。”這樣的問題也無需答案,桑夏又道,“城中亂了吧。”


    “衙門反應還算快,雖然生了些亂子,倒也還在控製內。”安平之將一杯熱茶放到她手心,“小心燙,城中的事你無需多想,我恰逢其事,總要盡兩分心意。”


    她也隻能想想啊,一個瞎子,能做什麽,更可能是因為眼不見為淨,她心裏其實並無多少擔心,倒是生出了一種事不關己的心態。


    眼睛瞎了,心像是也跟著變得狠了。


    “閑著也是閑著,安大哥給我講講這蒼雲國吧。”


    安平之好一會沒有說話,桑夏也不催,隻是慢慢的啜著茶,仿佛一點也不著急。


    一陣水聲過後,“為何突然想要知道這些。”


    “我隻是這些時日才瞎了,之前所見所聞卻並非一並就不記得了,關潘許三家和娘皆有關係,拋開許家不說,關潘兩家是真的滅了門。以幾百條人命逼我娘現身,無視王法,甚至沒將朝廷放在眼裏,這樣的事豈是等閑人做得出來的?還有許家,秦沛和張瑞分明參與了其中,這兩人何等身份,一個是一府之尊。一個是欽差大臣。能同時使喚這兩人的得是何等人物?怕是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吧?我不能和娘並肩做戰,總得知曉我桑家的敵人是誰,避免有朝一日拿仇人當親人。將自己賣了個幹淨不說,還連累了娘。”


    “你的眼睛定能治好。”


    桑夏搖頭,“不管眼睛能不能治好,有些事我都當知道。娘其實也並沒有特意瞞我,隻是我從不曾問。她便從不曾主動提及,如果我從他人之處得知,她必也樂見其成,我的娘親。或許從一開始就知道我的好日子過不久,才會縱容了我的前十六年過得肆無忌憚,要是真將我養成了個規規矩矩的閨閣小姐。現在怕也隻能在家瑟瑟縮縮的等著被保護,又豈會有膽量在外行走。更不用說瞎了眼會如何,安大哥,我娘沒有你安家會卜會算的本事,可她的深謀遠慮不遜於任何人,以不變應萬變是她的行事之法,她絕不會在事到臨頭時連反擊之力都沒有,所以,才有了現在的我,我現在才了解了娘為何從小到大隻要求我看書,卻並不約束我的行為。”


    寶珠死死低著頭,要不是不敢有所動作,她恨不得捂上耳朵拒絕再有任何話入耳,她無法想像,她跟的是個怎樣身份的小姐,她害怕知道得越多對她越危險,對於剛認的主子,她還沒有辦法做到完全相信。


    取走桑夏手裏的杯子續了茶又遞迴給她,安平之頭也不迴的吩咐,“守著。”


    “是。”


    又是一陣沉默,安平之才開口說話,“你想知,我便告訴你知道,雖不知桑夫人作何想,我卻認為你該知道。”


    “蒼雲國的情況說簡單也簡單,當年一幫誌同道合之人僅用五年的時間便立國,結束了多年亂世,然後領頭之人理所當然的坐上了最高的位置,其他人論功行賞,共同治理天下,年輕的帝皇和同樣年輕的臣子皆是意氣風發,蒼雲國在短短的時間內便安穩下來,並且治下清明,那個時候,雖然是初初立國,卻有盛世之像。”


    “據我所知,現在的蒼雲國雖算安穩,卻也遠談不上盛世。”


    “是,現在的蒼雲國遠比不上立國之初,隻因……當年一人離開,跟隨者眾,官員的大缺口讓朝廷亂了數日,皇帝匆忙間起用了不少臣子才勉強穩住局麵。”


    桑夏用力摳緊手中的茶盞,僵硬的端起喝了幾口,卻怎麽都不敢去追問這一人是指的誰。


    “關慎,便是其中之一?”


    “對,許晉也曾是。”


    “他們曾官至幾品?”


    “關慎為中書令,許晉曾是左諫議大夫,在當時皆為正三品,按現在的來算,應是正二品。”安平之靜靜的看著她,仿佛沒看出她心中的驚疑,“他們都是立國功臣,當時掛印離開的,基本都是與國有功的這一批人,現在的朝官基本都是後來所起用,更能被皇帝掌控,論本事卻差遠了。”


    喝了口寡淡無味的茶水,安平之語聲悠悠的又道:“一個國家的立國根本律法,行之有效的政令,衙門的建製等等皆是出自那一批人之手,而當年離開朝堂的正是最有本事的那幫人,你說,得是一個怎樣的人,才有那樣的本事讓他們連前程也不要了去追隨?”


    便是心裏驚濤駭浪,桑夏的臉上也波瀾不驚,“那人,為何要離開?”


    “自是有人做了對不起她的事,若她有意,當年她振臂一忽,這天下未必姓夏,可她卻不願再起幹戈,追隨她的人也隨之隱匿,我祖父當年便是追隨她的人,據我祖父說,當年的許多有識之士是因她才願意出山,那真是一個英雄輩出的時代。”


    “那人,後來如何了?”


    “後來?退讓也不過給她換來十多年的安穩罷了,那人逼得她不得不重新出山,至於結果如何……誰知道呢?誰也不知道多年過去,她的身手還剩幾何,她的頭腦可還有當年好用,她的身體可還能支撐,還有當年願意把命給她的人,現在是不是依舊能交付後背?十七年,足以改變一切,人走茶涼的事每天都在發生,持恆說是不是?”


    桑夏閉上眼,再不能裝作若無其事,把杯裏的水喝盡,杯子往外遞,人往下躺,“我歇一會。”


    寶珠顫抖著雙手接過杯子扶著人躺好,賣掉自己的第一天就聽到這天大的秘聞,要是可以,她真想暈過去裝什麽都沒聽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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