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小姐睡了,珍珠輕手輕腳的出了屋,猶豫了一下,還是去了隔壁。


    可一敲開門她就後悔了,來開門的秋嬋眼睛通紅,顯然是剛剛哭過,地上一地的碎片水漬,許小姐背對著門坐著。


    珍珠無需多想便知道定然是許小姐發脾氣秋嬋吃了掛落,她還是請個安就退的好。


    正待行禮,那邊許真真倒先說話了,“你一路來都不喜我,還以為你之前說過來陪我隻是說說而已。”


    這話要是迴不好便是給小姐招嫌了,珍珠立時打起精神,話張口就來,“許小姐誤會了,我從未有不喜許小姐,隻是……我雖然是個下人,卻是和小姐從小一起長大,為小姐而活,願意為小姐做任何事,而這一路小姐卻事事為許小姐操勞,我心疼小姐,對於讓小姐操勞的人難免就有些怨氣,離不喜卻還遠著,若有冒犯許小姐之處還請許小姐見諒,剛才小姐便已經訓斥過我了。”


    許真真轉過身來,向來笑得甜甜的圓圓臉上滿是譏誚之意,“你倒真敢說,下人?你又哪裏像個下人,秋嬋,你來告訴她下人該如何?”


    秋嬋急得直冒汗,小姐這是怎麽了,珍珠姐姐是桑小姐的貼身丫鬟,主仆向來親厚,小姐向她發作不是打桑小姐的臉嗎?


    “奴婢……奴婢……”


    “聽到了嗎?下人就該自稱奴婢,本小姐從未從你口中聽過,何曾有半點下人樣子。”許真真滿腔不憤都待發泄在這個敢給她臉子看的下人身上,說到這裏還不過癮,正欲繼續再說,就聽得隔壁傳來啪的一聲脆響。


    珍珠哪裏還顧得上許真真,立刻飛奔過去,許真真猶豫了一下,也跟了過去。


    本該睡了的人此時正雙手環胸坐在床沿,“珍珠,我渴了。”


    珍珠看了眼牆角的碎片,眼睛一紅,忙低頭倒了一杯雙手遞到小姐手裏。


    桑夏看向門口,對上許真真的視線,“妹妹怎的也過來了?”


    許真真心下有些沒底,不知道她是不是聽到了什麽,問是不能問的,隻得拐著彎問,“姐姐不是睡著了嗎?怎的又起來了。”


    “渴醒了。”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話,桑夏一口氣喝完一整杯水,“再倒一杯。”


    珍珠清楚的記得小姐睡前有喝水,再去倒便隻倒了一點點。


    許真真鬆了口氣,笑道:“那妹妹便不打擾姐姐了。”


    桑夏輕恩一聲,垂下眉眼喝水。


    珍珠過去將門關上,又看了眼地上的碎片,“小姐……”


    “我耳力好得很。”將茶杯放到一邊,桑夏握住珍珠的手,“娘當初給你取名珍珠就有珍視之意,你在桑家多年當知道,桑家沒有一張賣身契,若非你執意要奉我為主,你便一直都是桑家的表小姐,身份不比任何人低,沒有誰能輕賤於你。”


    珍珠咬著唇用力點頭,“我知道,小姐,我知道,別人的話影響不到我。”


    拍拍她的手,桑夏躺迴床上,“若是許家和娘真有牽連,以後和真真勢必還要同行一段時間,我隻願關家潘家許家並不像我想的那樣是受了娘的牽連,不然……欠她的就多了。”


    “小姐放心,我懂,以後我會避著她些。”


    “委屈你了。”


    珍珠搖頭,便是真有委屈,有小姐那番話也夠了。


    許真真此時也正在後悔,她該忍著的,怎麽就……


    “秋嬋,明兒你去和珍珠說幾句好話,就說我傷心過頭胡言亂語,讓她別計較。”


    秋嬋垂下眉眼應是,用力掩下心底對珍珠的羨慕。


    她也是從小就侍候小姐,在許家時她尚算得上是過得好的,小姐被嬌著寵著,心情好的時候居多,她的日子也就好過,可那和珍珠完全不一樣。


    同樣是侍候人的,桑小姐對珍珠卻從不曾動輒嗬止,這一路看下來連發脾氣都不曾發過,珍珠也不會誠惶誠恐的生怕落了責難,在有些事上她甚至都能越過桑小姐自己做決定。


    做丫鬟的哪個不盼著遇上這樣的主子,可惜,少有人有這個好命。


    她當真羨慕。


    “要是許家……我隨便拿出一樣東西來都能塞住她的嘴,哼。”


    秋嬋隻是低頭聽著。


    季元昊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迴來的,柳枝迴來時桑夏卻知道。


    她睡得早,天還未亮就醒了。


    “如何?”不想驚動人,屋子裏沒有開燈,聲音也很低。


    “守衛之嚴遠超關潘兩家,屬下擔心會打草驚蛇不敢輕舉妄動,所以未曾進去,隻在外麵看了看,許家有至少一半的地方被大火燒過,損毀嚴重。”


    桑夏心頭越加警醒,許家燒毀雖然在意料之外,卻也沒有脫離正常範疇,殺人放火本就是連在一起的,她驚的是以柳枝的身手竟然也會不敢輕舉妄動,可見對方這迴下了多大力氣。


    “有沒有感覺到有可疑之人?”


    柳枝抬頭,“小姐是懷疑夫人會來?”


    桑夏也不瞞她,點頭道:“如果許家和娘有關,娘一定會來。”


    “屬下會多留意。”


    “去歇了吧。”桑夏揮了揮手,她沒想到柳枝會無功而返,不過這也說明對方這迴已經把網撐牢實了,是確定他們等的人一定會出現嗎?


    桑夏心裏隱隱有一種背後之人娘必然熟識的感覺,但願她的感覺這迴錯了,如果真是那樣就說明是娘認識的人背叛了她,娘會傷心。


    季元昊一早就出現在大堂,精神抖擻得很。


    桑夏打趣道:“看樣子昨晚迴得很早。”


    “確實如此,府台大人是個念舊之人,聽我報上家門便將我當成子侄對待,我打聽的事也沒有知而不答。”看姐姐眼裏透出笑意,季元昊不由得挺了挺胸膛。


    此時許真真由秋嬋扶著下樓來,頭一直低著,待她走近了兩人才發現她眼睛腫得核桃一般大,聲音更是可憐,“季哥哥……”


    季元昊忙虛扶著人坐下,“這是怎麽了?怎麽腫成這樣?”


    “昨晚真真夢見季哥哥不見了,不論真真怎麽哭怎麽喊季哥哥都不迴頭,一直往前跑,真真追不上,最後就看不到季哥哥了……季哥哥,你不要丟下真真好不好?”


    “怎麽會丟下你?二哥不是在這裏嗎?”季元昊抬頭看向姐姐,覺得真真完全不提姐姐有些奇怪,便又加了句,“姐姐也在,我們都不會丟下你。”


    桑夏笑了笑,“別人都在往這裏看,有什麽話用了飯迴屋再說吧。”


    許真真忙要解釋,“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嚇到了……”


    “姐姐知道,快吃吧,要冷了。”


    季元昊在兩人之間來迴看了看,沒有多言,要知道什麽他總能知道的。


    一迴到屋內,季元昊便將他知道的一一道出,“許家事發至今隻得十七天,短短時日內竟傳得如此之廣,三賢府府台張瑞張大人也認為背後有人在推動,和關潘兩家不同,張大人說,關潘兩家的屍骨是由官府的人出麵收斂的,而許家燒毀過半,許家人都被投入火中,隻能從餘下的骨架中推斷出共死去三百一十六人,正是許家各房主仆加起來的人數。”


    許真真身體晃了一晃軟軟的倒了下去,季元昊離得近,忙伸手將人攬住。


    “小妹,許妹妹……”季元昊看向桑夏,“姐姐,要不要叫大夫來看看?”


    桑夏分明看到許真真拽著二弟的手緊了一緊,心下失笑,更添幾分失望,搖頭道:“扶她到床上去吧,應該休息休息就好了。”


    季元昊自是言聽計從,一把將人抱起放置到床上,正要撤開就看到許真真慢慢張開了眼睛,忙湊近一些問,“許妹妹,感覺怎麽樣?要看大夫嗎?”


    許真真情緒激烈的猛搖頭,一臉驚慌的伸手攬住季元昊的脖子將自己貼近他,“不要,我不要大夫,我要我爹娘,要我祖父祖母,要我家裏的每一個人都活過來,是我討厭的人也沒關係,我再不和她們爭寵了,隻要她們能活過來就好,季哥哥,你讓他們活過來啊……”


    他要有這個本事就好了,季元昊輕拍著許真真的背無聲的安撫。


    一時間,屋子裏隻剩許真真撕心裂肺的哭聲。


    桑夏在桌邊背對著兩人坐下,自顧自的倒了杯水慢慢啜飲,臉上無絲毫表情。


    人變起來真是太快了,快得讓她心驚,或者……她本來就是這樣的人,隻是之前沒有表現出來?


    遇上這樣的慘事還能理智的利用起來,她自信做不到,真真比她強。


    好一會後,哭聲才漸漸歇了,季元昊低頭一看,人已經昏睡過去了。


    輕手輕腳的將人放置好,胸口的濕意讓他迫切的想迴房換一身,最後還是忍著不適坐到了桑夏的對麵。


    桑夏給他倒了一杯茶,“張大人還說了什麽?”


    “說了不少,有用的不多。”端起茶杯幾口飲盡,季元昊繼續道:“朝廷派來的人還未到,現在這裏做主的還是張大人,我向他求了情,他允了我們去許家一趟,為防事情有變,越快越好。”


    知道他在擔心什麽,桑夏在心裏笑,放心,許真真會很快‘醒’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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