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真的不會被病菌感染?”那皮草商人此時瑟縮的跟在藍恩身後問著,“就連、就連手也能保住?”


    他因為驚恐和之前對水鬼的掙紮而失去了大量體力,又被藍恩從潮濕的泥土中挖出來,此時說話之間都在牙齒打顫。


    “我說了,隻要有個能休息的地方,你的傷處理起來不算麻煩.你能不能精神點?離死還遠著呢。”


    正在前頭帶路的藍恩無語的迴頭看了皮草商人一眼。


    這動作讓他身體一顫,因為這是他第一次瞥見藍恩那雙在昏暗環境下微微冒光的雙眼。


    之前在救他的時候,為了不刺激他本就衰弱的神經,藍恩刻意低垂著眼睛。


    “你是個獵魔人?”


    皮草商人小心翼翼的說著,語氣中帶著驚異。


    此前樹林裏,在他的視角中隻能看見一片昏暗,連藍恩的身形都不太能看出來。


    “是的,先生。但你現在應該更關心一下自己。”


    “唿~你說得對。”皮草商人努力讓自己深唿吸,“說得對。”


    “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座橋上收費站,平常路過時也能讓人歇歇腳,咱們可以過去那裏,走路也就半小時。”


    此時,豆大的雨滴砸在樹葉上的‘嘩啦’聲已經逐漸響起,並且越來越大。


    天上那厚重的積雨雲總算是到了極限,開始凝結成水了。


    沉悶到要命的空氣也隨著雨水的灑落,而變的清新、舒暢起來。


    可惜,這對於皮草商人來說不是個好消息。


    雨水在帶走他身體裏本就不旺盛的活力。


    幸好,水鬼巢穴距離河道並不遠。


    從已經無比濕潤的樹林裏走出來,就算是虛弱的皮草商人,也一眼就看到了河對岸麒麟的身形。


    優雅而高貴的巨大駿馬。


    在天上的陣陣悶雷聲中,卻絲毫沒有受到驚嚇的樣子,反而怡然自得。


    皮草商人先是明顯的愣了愣,他原本因為受傷而精力不濟的渙散目光勉強聚起了精神。


    眼神在走出了樹林陰暗環境的藍恩背影,還有河對岸的駿馬身上搖擺。


    “你、您是辛特拉的.藍恩?”


    被獵魔人攙扶著的皮草商人用難以置信的語氣說著。


    走出了陰暗的樹林後,藍恩的身形已經完全展露在他麵前,畢竟此時獵魔人連那件兜帽披風都沒穿。


    於是那些與常人的不同也就顯而易見了。


    但也隻是一陣驚訝而已,隨後皮草商人就恢複了平靜。


    他現在身體感覺很糟糕,就算是傳說歌謠之中的人物站在他麵前,幫著他從水鬼口中脫困逃生,也實在是沒什麽精力去想別的了。


    所以他剩下的也就是感慨一下罷了。


    “我今天真是走了大運?真是榮幸。”


    “榮不榮幸的,等我處理好你這條手再說吧,夥計。”


    藍恩攙著皮草商人,朝著河岸對麵的麒麟招了招手,於是一下矯健的跳躍之後,麒麟馱著絨布球就來到了他們這一邊。


    在皮草商人的指路下,冒著肉眼可見越來越大的雨水,他們朝著那座橋上收費站趕去。


    ——


    “嘿,閣下。”收費站裏的一名軍士隔著老遠大喊著,“你們來的真不是時候。說實話,這個時機簡直不能更糟了。”


    這位軍士說的沒錯,藍恩無法反駁。


    一座橋上收費站,這種設施雖然平常也會有士兵駐守,但基本就是輪班站崗而已,有時候連武器都靠牆放著。


    可現在,整座橋上收費站已經警戒了起來。


    雨下得很大,可是站崗的士兵仍舊在藍恩領著皮草商人遠遠過來的時候,就讓他們停下,隻能喊話溝通。


    顯示出了很高程度警戒。


    並且藍恩看得出來,這很有必要。


    普通人的眼力難以穿透雨幕,可是他卻已經聽見了收費站裏麵的大致情形。


    這種收費站平常會有三名士兵、一個馬夫、一個收費員兼任書記員。頂多再加幾個路過的行商。可是現在,這裏已經人滿為患。


    至少有三十多名泰莫利亞的輕步兵,還有五十多名劍盾兵在低矮的柵欄周圍紮營。


    雨水對於穿著棉甲的士兵來說簡直是災難,他們像是一群抱團取暖的雛鳥般擠在極為有限的屋簷下。


    剩下實在擠不進去的不知道從哪扯出來幾條大油布,好歹算是搭出來幾個防雨棚子。


    敞開的大門裏麵人頭攢動,原來收費站裏麵也還有不少人馬。


    有點歪了的觀察點頂上,兩個手持十字弓的士兵始終警戒周圍。


    老舊的橋麵上停著幾輛農夫的牛車,還有兩輛商人的馬車。


    院子裏,一頭卸了車的牛淋著雨,悲傷的低著頭,看著滿地的爛泥和糞便。


    “我們隻有兩個人,其中一個還是傷員,士兵。”


    藍恩將被打濕的頭發往後捋了捋,大聲迴應著。


    “繼續淋雨這人就撐不住了。”


    雨幕的另一邊,喊話的軍士跟身邊的幾個人商量了一下,最後還是鬆了口。


    “幫助路上遇到麻煩的人乃是無須言明的道德規範,請進吧。但是也請謹言慎行,大家現在都神經緊張。”


    皮草商人已經有點慘白的臉上頓時放鬆了不少。


    藍恩攙著他走上橋麵,後麵麒麟的蹄子在木質橋麵上發出沉悶的‘噠噠’聲。


    剛開始,觀察點上的兩個弩手還在盯著靠近的藍恩他們,那名負責喊話的軍士也一樣。


    但是隨著獵魔人和他的駿馬逐漸靠近,雨幕的遮蔽也隨著距離原因逐漸消失


    “什麽東我艸!”


    觀察點上的弩手率先驚愕的出聲。


    先是隨著藍恩和麒麟的靠近,這些人才逐漸認清這體型的不同尋常。


    剛才隔著雨幕,他們還以為站在藍恩身邊的傷員是個孩子!


    但是現在


    “這人.”原本站在樓上喊話的軍士晃了一下,下意識的按住了自己頭上的鋼盔,眼睛卻死盯著下麵越來越近的人影。


    並且那雙眼睛也隨著人影越來越近而越睜越大!


    “來人是誰?”


    軍士將身體前傾出去,暴露在雨中也不在乎,抻頭向下問。


    “藍恩。”走近了的獵魔人平靜的抬頭說,“辛特拉的藍恩。”


    終於近距離看清了長相的軍士先是一愣,緊接著‘噔噔噔’的就踩著木樓梯往下跑。


    “狗屎的,給我讓開!讓開!”


    一陣嘈雜聲後,氣喘籲籲的軍士推開了擋路的一堆人,跑到了藍恩麵前。


    他喘著氣,不知道是因為緊張激動,還是剛才那微不足道的運動量。


    軍士的嘴巴張開又合上,好幾次,卻不知道該說出什麽。


    “我終於有幸再見您一麵,爵士。”


    最後,他磕磕巴巴的說出了這句話。


    “請原諒,士兵。”藍恩對此倒是一挑眉頭,“我們曾經見過麵?我不太記得。”


    “啊,當然!當然!”軍士先是扶了扶鋼盔,兩隻手又互相握住緊張的搓了搓,就連他臉上的笑容都顯得無措。


    “那是在索登山之戰,我當時在泰莫利亞第七步兵團,您和您的侍從舉著旗槍從我們的陣線前唿嘯而過那真是光榮而偉大的一戰!我們許多人至死難忘。”


    在當時的戰場上,藍恩是有史以來第一次將自己的軍團指揮能力和作戰能力、群體情緒感知力全麵開啟。


    不同於單打獨鬥,當時在他的調整、控製之下,整個北方聯軍隻要是跟他所率領的灰燼騎士團有接觸、有合作。


    那麽當時就不可能不受他的影響。


    無比的榮耀、奮進的意誌、戰無不勝的感覺這些情緒激勵著每一個戰士。


    在戰場之上,誰能拒絕這些?


    並且這些情緒是藍恩領著自己的部隊,打穿了一條防線又一條防線後生生打出來的!


    對於戰場上的士兵而言,當時藍恩帶給他們的震撼與由此而誕生的威信,甚至比他們的國王還要更甚。


    “可是您怎麽會在這裏?”


    軍士疑惑的說著,同時像是剛反應過來一樣,趕蒼蠅似的驅散著周圍聚集過來的官兵們。


    “讓開!都讓開!讓辛特拉的公爵在外麵淋雨?伱們都昏了頭嗎!”


    好歹讓出來條通道後,軍士歉意的說著。


    “抱歉,爵士。我之前實在是沒看清您。”


    “這不是你的錯,士兵。”藍恩對此無所謂的搖搖頭。“我隻是找個能避雨的地方而已。你們有你們的工作,你也放鬆點吧,我並不是你的上級。”


    藍恩朝著周圍看熱鬧圍過來的士兵們禮貌的笑了笑後,牽著傷員,後麵跟著麒麟走了進去。


    那笑容一時間讓七嘴八舌、嗡嗡低語的四周都安靜了下來。


    “傷員往這兒走吧。”軍士領著路,“我們遭受了襲擊,就在昨晚。現在軍醫正在裏麵照顧傷員。”


    “如果不是我們及時過來支援,那這座收費站就被燒成白地了。”


    藍恩將皮草商人按照軍士的指引,帶進了一間簡陋的木屋裏。


    這屋子已經算是收費站中挺好的了,這收費站本就不大。


    而還沒等藍恩他們進去,裏麵就先抬出來一具蓋著白布的屍體。


    軍醫在抬屍體的間隙,看見軍士來了之後對他匯報了一下。


    “這是箭頭卡進肚子裏那個,他沒撐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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