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傳統的騎士關係來說,現在的亨利是卡彭的侍從,他一般在正式場合會叫卡彭為‘我的大人’。


    騎士家族之間,互相將自己的孩子派到盟友身邊,從小當侍從接受騎士教育,就是這樣了。


    我收你的兒子當侍從,你收我的兒子當侍從。


    不過亨利是貴族的私生子,很難擁有合法身份,所以地位還要更低一點。


    但是漢斯·卡彭和他又都是平和好心的性子,所以兩個人基本是朋友關係。


    在對外人說話的時候,亨利一般會尊稱他為‘漢斯爵士’,兩個人隨便說說話聊天,他會直接叫他‘卡彭’、‘漢斯’。


    此時此刻,雖然周圍有一圈帶著勸誡眼神警告他們的矮人,可亨利還是喊他叫‘卡彭’。


    因為他也知道,現在是懸崖邊上散步,萬分危急係於一念之差的時候。


    這時候,亨利反而下意識的想用朋友的身份來征詢漢斯的意見。


    但是現在卡彭也完全懵了!


    原本安靜肅殺,處於圍城戰中夜晚的弗堅,好像在一刹那間就變成了紛亂燃燒的恐怖地獄!


    漢斯那呆滯的眼瞳中,倒映著那賽爾輔助軍已經燃燒起來的軍旗,那黃色底麵上的藍色玫瑰正在變得焦黑。


    而在那旗幟之下,他眼見那些士兵正在拚殺、崩潰,然後變得更容易被剿殺。


    “亨、亨利!”不自覺的,漢斯緊張的嗓音已經開始用喊得了,“我們、他們.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他們倆是連聽到需要親手對別人用刑,都能茫然不知所措的年輕人。


    這時候隻能互相商量了,他倆誰都沒經曆過夜襲,更別說眼下這種趁著夜襲直接攻城的架勢了。


    “呆呆。”亨利憨厚的聲音突然說著,“我的狗還在營地裏!咱們就算走,我能不能先找找它?”


    “還有老奧茲、梅裏他們.咱們得做點什麽啊!”


    “是的,做點什麽,做點什麽.”漢斯嘴裏喃喃著,但是這嘴裏的話越說就越是堅定。


    突然之間,他原本昏頭轉向的眼神突然看向了亨利。


    而那其中的茫然也陡然間消失,變成了一種雖然害怕到瞳孔發抖,卻強迫自己不能動搖的奇怪神情。


    “咱們得過去。”


    漢斯的語氣突然平靜下來。


    他看著亨利,卻發現亨利的眼神.跟他大差不差。


    一股‘朋友還在身邊’的安心,在這個兵荒馬亂的夜晚充斥著內心。


    “各位!”漢斯扔下礦鎬,自己的手也按在了腰間的劍柄上,警戒的環視四周的矮人們,“好意心領了,但請讓出條路來!”


    “何必呢,年輕人?”鐵鏈的嘩嘩聲中,一個矮人歎息著。“你們老爸就沒教過你們?別逞英雄,興許出門就被十字弓射死了。”


    亨利沒有迴應,隻是漢斯雖然緊張的咽口水,但還是強行讓自己表現的豁達一點,不知道是在騙別人,還是在騙自己。


    “我的人還在那邊。”


    ‘刺啦’一聲,漢斯腰間的手半劍已經出鞘。看那上麵如同黑煙水波的紋路,這也是一把瓦雷利亞鋼武器。


    “那就讓開吧。”另一邊,又一個矮人開口說著,“想找死攔不住啊嘿,還他媽是個好漢子。”


    第三個矮人搖著頭,把自己手邊的鐵鏈放低,相當於讓出了一個出口:“好漢子?依俺看,這是倆孩子熱血上頭。可惜了。出了這片地方,就是你們自己管自己的命了。”


    兩個人類小心的從讓出來的缺口往外走,臨到最後,亨利依舊持劍警戒著這些矮人,但卻還是說了聲‘謝謝’,這才向著喧囂混亂的方向衝去。


    亨利和漢斯算是秉持著一腔熱血,衝向了他們家鄉的那賽爾輔助軍所在的位置。


    矮人們評價他們是‘年輕人上頭了’,這也確實沒什麽錯。


    年輕人的莽撞很快就讓他們直麵了殘酷的現實。


    等他們倆從采石場出來的時候,差不多正是兩座臨時軍械庫被燒起來的時候。


    尼弗迦德人的軍隊基礎軍事素養很好,但是那賽爾輔助軍的素質可就達不到了。


    最先反應過來夜襲和攻城的尼弗迦德人,毫無組織,一股勁的往城門方向殺過去。


    但是一座著火的軍械庫正好在那賽爾輔助軍的營地旁邊,輔助軍當時就炸開了鍋!


    驚叫奔逃、潰散成不知道多少股的亂兵造成了更大的混亂。


    亨利和漢斯終究隻是兩個人,就算是僅有十幾人的小股亂兵,對他們來說也是一股‘人潮’了。


    再加上矮人修建的弗堅城,它雖然結實,但是地形崎嶇、高高低低。


    一片火光亂閃和昏暗的交替中,他們很快就失散了。


    好在兩個人都對彼此的信念十分信任,就算是暫時失散了,他們也都相信對方依舊會趕迴那賽爾輔助軍的營地,去盡量做點什麽。


    所以等到城門附近已經喊殺聲震天響的時候,他們還是在那賽爾輔助軍的營地裏會麵了。


    但唯一的問題是


    “諸神在上啊!”臉上和劍上已經沾血的漢斯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看著比自己晚到好幾分鍾的亨利,“亨利!都這時候了!你還有時間搞這些?你是在逗我嗎?!”


    “啊?怎麽了?”亨利憨憨的臉上一臉無辜和不解。


    他身邊還跟著一條白底帶棕色塊的短毛雜種狗,這狗歪著頭,表情竟然跟自己的主人有一絲神似,讓人一看就感覺到憨厚和懵懂。


    是的,憨厚和懵懂如果忽略掉亨利現在身上的這一堆東西的話!


    白天的時候,亨利卸下了一個那賽爾貴族的甲胄給自己穿上,隻不過甲胄外麵還套著自己的外罩,局勢緊張也沒什麽人細究。


    而眼下從一番亂兵和離散中迴到那賽爾營地的亨利。


    他的外罩褂子不知道是被火燒了,還是跟人戰鬥的時候被撕了,反正是隻剩幾片破布掛著了。


    但是那外罩之下的盔甲!結實精美的盔甲被上了一層油亮的黑色釉質,胸甲正中間還鍍金裝飾出了一個日輪!


    這麽裝飾的鎧甲,非得是那個尼弗迦德指揮官自己的備用鎧甲!


    亨利腰間還多了一把單手劍,看樣式就是尼弗迦德製式短劍的模樣!


    走動之間,這人身上‘叮叮當當’一陣作響。這不光是完全武裝的鎧甲在響,他身上肯定還帶了不少零零碎碎的東西!


    漢斯喘著氣,表情抓狂:“你過來的時候還順道把那家夥的房間給偷了?!”


    “偷?你怎麽能這麽說我,漢斯爵士?”亨利誠懇又憨厚的臉上露出憤怒,“我隻是在找呆呆的時候,它被嚇得亂竄了好幾個房間,我跟著找了好久才拽住它。”


    “然後順便把那幾個房間給搜刮了一遍?”漢斯麵無表情,“你這小手不怎麽幹淨啊!”


    “嗨呀!”亨利不以為意的擺擺手,“現在兵荒馬亂的,這些東西就這麽鎖在房間裏多浪費?轉眼說不定就到北方人手裏了,現在拿出來用,好歹增加咱們的求生概率啊。”


    “好了好了!”一個正抓緊時間往身上套鎖子甲的老頭喊著,“亨利,漢斯爵士!這會兒先想想怎麽逃命吧!”


    他是老奧茲,漢斯所在的家族,他的叔叔給他送來一起上戰場的幾個老兵之一。


    看上去能有五十來歲了。


    “說得對”漢斯頭疼的捏著腦門,隨後大喊起來,“都到齊了嗎?人夠不夠?”


    他救不了所有人,甚至都沒法讓所有人在這個亂局之中平靜下來。


    事實上,他一路衝到那賽爾輔助軍的營地這裏,手上叔叔送的瓦雷利亞鋼劍上沾的血,既有嫌棄他擋路,想順手殺了卻被反殺的尼弗迦德逃兵的,也有失了智、紅了眼的那賽爾士兵的。


    諷刺的是,就是沒有北方人和精靈、矮人的。


    所以他現在隻想著能多找到一點還能在恐慌和混亂中保有理智的人、自己認識的人趕緊先跑。


    而這些從那賽爾家裏帶來的人手,當然就是肯定要帶走的人了。


    亨利一身叮呤咣啷的零碎東西,但是也立刻開始點起人數來。


    “坦卡德!”他朝四周已經蔓延開來的火焰與混亂大喊著,“坦卡德在哪?有人看見嗎?”


    這也是漢斯家族派給他的老兵之一。


    “我看見了。”混亂之中,人群中有人舉手喊著,“他之前抱著棋盤賭桌睡覺,亂子剛起來的時候被撞翻了,然後一群人從他身上踩著衝去城門”


    那就是死了。


    所有人都清楚這一點。


    “老天呐。”漢斯不知道第幾次發出哀歎,他人都有些麻木了。


    但是現在沒時間震驚和悲傷。


    “有多少人算多少人!”剛穿上鎖子甲的老奧茲抓緊說著,但是話說一半,就被城門那邊爆發出的一陣喊叫聲打斷。


    那是薩奇亞率隊衝進來的動靜。


    這陣喊叫聲過去之後,老奧茲語速更快。


    “漢斯爵士!咱們得趕緊走!再晚,逃跑的路上逃兵會堆起來厚厚一大片,爭先恐後!咱們衝都衝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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