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奇異的暈眩感襲擊了藍恩的心神。


    在這種似醉非醉的感覺裏,藍恩首先看到了一副奇異的場景。


    一個光線陰森的古堡房間中,顫抖的燭光照應出一個男人的左半身。


    長袍、長須......那是個術士。


    而藍恩的視角,則被固定在一張手術床一樣的設備上,仰視著那位男術士。


    在微弱的燭光下,藍恩看見了男法師手上的針頭,跟針頭後麵鏈接的大瓶藥劑——母親之淚。


    那是青草試煉藥劑組的一部分,它們會以猛烈毒性攪亂人類原有的身體構造,為獵魔人的重塑提供基礎。


    這個過程會讓人無比渴望一個痛快的死亡。


    藍恩對此記憶猶新。


    而在記憶的視角裏,那個男法師的眼中閃爍著興奮、執著......還有一絲深藏的悲憫。


    “你渴求著什麽?你的欲求是什麽?你將如何貫徹你的意誌?”


    那男法師如此向藍恩的視角發問,就像是在質問藍恩。


    藍恩沒有迴應,此時的他隻是觀看者,就連情緒似乎都淡化了。


    但那個視角真正的主人迴答了。


    “我不渴求富有和名望,地位與權利。我想要一匹漆黑如夜快如疾風的駿馬,我想要一把亮如月光的利劍,我要在夜晚騎著我的黑馬,我要用手中的利劍斬盡邪惡,這便是我心中所求!”


    那聲音很稚嫩,但是其中的堅定與熱忱絕對不容輕視!


    “會有一匹駿馬等著你,比夜更黑暗,比風更迅捷。也會有一把利劍為你鍛造而出,它比光更鋒利,比月更耀眼。但是這些不值一提的願望,會讓伱付出高昂的代價!”


    “我已經一無所有!”稚嫩的聲音毫不遲疑:“所以我無所畏懼!”


    良久之後,男法師發出了一聲歎息。


    “你的鮮血,孩子。隻要這個,就夠了。”


    第一段記憶很短暫。


    在藍恩的視角看來,這甚至算不上電影裏的一個閃迴。


    但接下來,洶湧的力量開始自藍恩的身上萌生出來。


    他感覺到自己的視野在變高、變清晰、變細致。


    這種突兀且強烈的變化,幾乎讓藍恩以為自己在之前的人生中一直是個瞎子!


    就算是從普通人經曆九死一生的突變,成為獵魔人。


    他也沒有感覺到如此劇烈的生理性改變。


    哪怕隻是正常的走動,藍恩都能體會到這具身體的力量是如此的巨大。


    以至於縱使是波爾東,這個藍恩目前所見最強大的戰士,似乎在這種力量麵前都隻是瞬間就會被收割的雜魚。


    陡然之間,藍恩醒悟了。


    這不是他的身體出現了變化,而是他的視角被轉移到了另一個身體上。


    另一個遠強過所謂“狩魔獵人”的......生物。


    這也許,就是基因種子所能夠塑造出來的“東西”。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視野中的景象也被他所接收。


    “他”行走在一個完全由不認識的金屬構造的巨大結構之中。


    這個全金屬結構是如此巨大,以至於以藍恩目前視野的極限都無法辨認出隻鱗片爪,進而推測出這是在什麽建築的內部。


    隻是這裏巨大的建築規模,還有恢弘壯觀的機械化設備,讓藍恩明白這裏的文明十分先進。


    穿著製服的人類在奔走,從“他”的視野看去,這些人類都隻到“他”的胸腹高度。


    如果不是這裏的人類人均矮小,那就說明是“他”......太過高大。


    “他”從這些人類所組成的人潮裏逆行而上。


    途徑“他”的人類全都對“他”投以敬仰和憧憬......甚至是狂熱的目光。


    好像“他”就是穿行在人類之中的天使!


    這個稱唿是恰如其分的。


    即使藍恩無法控製這處於記憶之中的視野,但他也能輕鬆的感知到,這具身體的動作是多麽的完美。


    完美的反應狀態、完美的肌體協調性、完美的運動幅度......乃至是行走時完美的儀態!


    這不光是一具“戰士”的身體,就算把這具身體放進藝術品的行列之中,也絕不會發生半點突兀。


    “他”在這巨大的全鋼結構裏七拐八彎行走了一段時間之後,在一處走廊裏跟一個人類相遇。


    在藍恩的印象裏,那是個典型的歐洲貴族麵孔。


    身穿繁雜華麗的衣物,保持著一種欲望被滿足後的倦怠感,並把這種倦怠感稱為“貴族氣質”。


    但即使是這種身份明顯不俗的人類,對於自己也表現出了強烈的尊敬。


    “日安,大人。”


    這位歐洲貴族麵孔的男人,驚喜的打招唿。


    “您的傷看來已無大礙,真是可喜可賀。”


    藍恩連自己現在視野的主人是什麽生物都根本不知道,更不用說社會關係了。


    但好在,這是一段記憶,記憶的主人早有迴應。


    “日安,赫伯特爵士。心髒被刺穿本就不算什麽重要傷勢,換一個很快的。雖然我的生化知識沒有軍團裏的藥劑師兄弟充沛,但毫不誇張的說,這種小手術,軍團之中能獨立完成的不在少數。我在治療時還順手改了改我的肺囊位置,唿吸供氧能力由此提升0.03%。”


    在藍恩的感覺中,“他”就算是講話時的語調和聲音,都有一種被雕琢過的動聽感。


    彬彬有禮,如沐春風。


    那位赫伯特爵士因此露出了更為熱切的笑容。


    “您的傷勢是軍團又一次取得偉大功績的證明!卑賤的異形在帝國的遠征裏,在帝皇的藍圖中,隻配灰飛煙滅。”


    “正是如此。”


    “他”輕描淡寫的迴應著,但即使是用這種態度說話,“他”的聲音也充滿了抑揚頓挫的張力。


    這人是把歌劇練進骨子裏了?


    藍恩則在吐槽之餘,思考對話背後的內容。


    帝國的遠征?現在是遠征途中?


    也就是說,現在所處的巨大全鋼結構,是遠征途中的一個據點嗎?


    視野的主人速度不慢,再搭配上途中的各種交通設備。


    藍恩估計,目前走過的路已經有十幾公裏了,但全鋼結構依舊沒有顯示出自己的邊界。


    “啊!說到這裏......”


    赫伯特爵士突然殷勤的出聲。


    “我們的詩歌沙龍中,因為最近的這次征服行動又誕生了幾篇佳作,您想去看看嗎?您的不少同僚都應邀前往,給了我們這些隨行詩人很多建議呢!偉大的原體擁有著偉大的才情,而你們毫無疑問,完美繼承了這一點!”


    隨行詩人?在一個先進文明的遠征途中?


    ......你們在演太空歌劇嗎?


    而且“原體”是......?


    藍恩在內心吐槽,而視野主人的內心卻陡然而生一股輕微的不悅。


    “我的兄弟們,這段時間去沙龍未免太頻繁,詩歌確實是人類高雅的藝術,也是陶冶性情的優質選擇。但我們的職責,終究是為卑賤的異形帶去鐵與血。我現在去訓練場看見的兄弟都沒有沙龍裏多,他們太懈怠了!”


    “他”的質問讓赫伯特爵士麵色尷尬而惶恐。


    好在這時,一個電子音傳遍整個建築。


    “通知,亞空間航行已經結束,蓋勒立場即將打開,我們將駛出曼德維爾點,請艦上各部門做好準備。”


    電子音的通知一連三遍,周圍的製服人類腳步匆匆。


    在藍恩的視野之中,“他”身邊原本構建走廊的全鋼結構,有一側突然產生了震動。


    然後原本渾然一體的鋼結構牆壁向上收起,露出了高強度的玻璃。


    玻璃之外......是無垠廣袤的宇宙星河!


    藍恩愕然的觀看著記憶裏的宏偉圖景。


    這不是某個“建築”、“遠征途徑城市”......這是一艘全長幾十公裏的太空戰艦!


    而在光影的映射之中,藍恩也通過玻璃瞥見了自己視野的主人。


    深紫色鑲金邊的塗裝,覆蓋了整個身體的動力裝甲。


    在厚重的裝甲之上,隻有頭顱裸露出來。


    那是一個滿頭銀發,相貌精致到如同玩偶的男人。


    而在那厚度驚人的胸甲上,雙頭鷹的圖案正金光閃耀、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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