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原諒,女士。你確實美豔動人,即使穿著這一身戰士的裝束。”


    麵對對方很有侵略性、直言不諱、毫不做作的言語,曾經質樸的鄉下青年藍先生此時已經波瀾不驚。


    他順手就把剛才因為嘴饞而摘掉了一小把的金盞花,先塞進自己嘴裏幾朵,然後才向對方遞過去一朵。


    “但這是我找的零嘴,並不是求愛的道具你要嚐嚐嗎?這花園裏的花,品相超乎尋常的好嘞!”


    薩奇亞似乎也毫不在意的樣子,她伸手從藍恩的手上接過了一朵金盞花,也塞進嘴裏咀嚼著。


    “我叫薩奇亞。”女戰士一邊咀嚼著金盞花,一邊饒有興致的看著藍恩,“薩奇亞·薩斯。”


    她的眼睛盯著藍恩兜帽披風的領口處,在那裏,銀質的咆哮熊頭項鏈正在領口若隱若現。


    一個獵魔人?


    她心想著。


    但也可能隻是偽裝,畢竟現在獵魔人的名氣比起以前來可謂是飆升性的暴漲。


    早幾年前,尊貴、見識廣博如弗爾泰斯特,都還要詢問皇家顧問才能知道關於這些神秘人的一些特征。


    但是到今天,就連城市裏的小乞丐都知道,這群人都有一雙會在陰暗中微微發亮的貓眼,還有脖子上的項鏈作為標誌。


    既然有標誌、有名氣,那當然也不乏模仿、冒充的人。


    不管是為了掩飾本就敏感的身份,還是圖個方便去騙人錢財。


    薩奇亞的眉頭卻皺了起來。


    她看著似乎一無所覺的獵魔人。


    “有學問的先生,我已經報上了我的名字。你似乎該予以迴應?”


    這是個設問句。


    “藏頭露尾可不像是個正派、體麵的人。”


    “請原諒。”


    嘴裏說著抱歉,不過藍恩倒是不為所動的樣子。


    “不過咱們應該都是被龐塔爾河穀的消息所吸引來的人吧?也許是競爭對手呢?這會兒聊聊天倒是沒什麽,至於互相認識嘛.也許到將來會不好動手啊。”


    “你不用擔心,我對於艾爾蘭德和亞甸開出的賞金沒什麽興趣。咱們不會有競爭關係。”


    薩奇亞語氣輕鬆的說著。


    不過她語氣輕鬆,藍恩卻在兜帽下有些意外的看了看她。


    這人不知道什麽叫‘客套’和‘敷衍’嘛?


    怎麽感覺她把我剛才說的話當真了似的?


    情商有點低啊


    “你為什麽會看這本書?”


    藍恩幹脆轉移了話題。


    “這本書在兩年前還沒打仗的時候很有市場,可是在南北方開戰之後,現在應該是那本出自辛特拉前宮廷總管,哈克索·林恩的《辛特拉戰爭紀實》更有權威。”


    對別人來說,這可能有些生硬,但是對剛被這本書背後的複雜現實教訓了一頓的薩奇亞來說就剛好。


    原本果斷而理性的薩奇亞,在藍恩的這個問題下卻突然有了一陣沉默。


    她皺了皺眉頭才繼續說。


    “我知道,這時候看這本書,基本會讓所有北方人認為,我是在否認尼弗迦德人犯下的戰爭罪行和暴虐的事實。”


    “但其實我看這本書跟這一點關係都沒有。不管別人信不信。”


    “我隻是在想想要找到一個能夠尊重自由、重視每個人寶貴的生命的地方,或者是製度。”


    “尼弗迦德人在那場戰爭裏做的當然是最卑劣不過的野獸行徑,但我對北方人對待非人種族的方式也”


    說到最後,薩奇亞撇了撇嘴。


    “嗬,我本來還僥幸的以為,尼弗迦德人在非戰爭狀態下會好一些來著。”


    “那可能就得讓你失望了,薩奇亞。”


    藍恩輕描淡寫的說著。


    “這本書上至少有一點沒說錯,尼弗迦德人確實對於非人種族沒什麽苛待。但究其原因是他們比北方人更早、更狠、更果斷,就把自己領地內的非人種族殺光了。”


    “最後一個精靈王帝夫索夫,在四百多年前的陶森特,代表自己的種群向當時的人類國王盧多維克投降、效忠。”


    “然後在第二年的慶典上,作為對戰爭勝利的紀念,人類國王下令將已經談好了條件、向他投降了一年的精靈們屠殺幹淨。”


    “按照記錄,那應該就是南方最後一批精靈了。”


    因為事先已經被藍恩的言語給‘教育’了一番,原本的觀念與認識已經發生了衝擊,所以當薩奇亞再聽到這種事情時,表現得比剛才還要好一點。


    隻是閉著眼深吸一口氣,接著就頹然的搖搖頭,恢複了正常的表情。


    “背信棄義,以屠殺作為結束戰爭的慶典.真是夠惡心。”


    “不可否認。”藍恩不置可否的點點頭:“但這就是國王。”


    說完之後,藍恩卻歪著頭,兜帽下看著薩奇亞的眼神帶著盎然的趣味。


    “可是更讓我感到奇怪的是.”


    “薩奇亞,一般的戰士、傭兵,可不會想你現在苦惱的問題。”


    果然,話音剛落,這位原本將挺翹緊致的臀部放在涼亭柵欄上,悠閑坐著看書的女戰士,臉色陡然變得有些輕微不自然。


    雖然她盡力想壓製表情的變動,但是這種壓製在藍恩的觀察力和情緒觀測麵前,顯得太無力了一點。


    不光是麵部的細微肌肉發生了短暫的繃緊,她的身體都表現出了一陣不自在。


    在鐵甲與地麵的摩擦聲中,原本隨意伸展踩在地上的修長雙腿收了迴去,薩奇亞站了起來。


    在心理發生劇烈波動的時候,人們往往會用肢體動作來舒緩緊張情緒。


    這種堪稱‘顯眼’的表現讓藍恩一挑眉頭。


    看來這位女士不僅不是個普通的戰士、傭兵,還身份特殊?


    一般的戰士、傭兵都是些什麽人?


    藍恩沒有歧視的意思,但是這群人的普遍受教育程度著實不高。


    雖然可能因為見多了世麵,並且親曆過殘酷的戰鬥,而導致他們之中或許有些人具有以生活經驗提煉而成的感悟。


    但是毫無疑問,這些感悟並不深刻,不論是探討的方向還是深度都因為缺乏教育的支撐而有所欠缺。


    他們更多想的是怎麽賺到更多的錢,擁有更大的名氣後賺到更多的錢。


    能想到‘擁有更大的名氣,然後成為一名騎士、貴族’的都算是這群人裏追求比較高,眼界比較遠的那一類。


    至於理想上的追求他們大部分在戰鬥之前,會記得向神明祈禱。


    永恆之火信仰也在戰士群體中擁有一批狂信徒,永恆之火的教義就是他們的理想。


    所以,像是薩奇亞這種,‘想要找到一個能夠尊重自由、重視每個人寶貴的生命的地方,或者是製度’.


    這種真正稱得上理想的東西,著實不太可能出現在尋常的戰士、傭兵群體中。


    薩奇亞順了順自己搭在肩膀上的暗金色發辮,朝著涼亭之外走去。


    一邊走,一邊看似平靜的說著。


    “現在想想,你說的確實有道理。咱們本來就不熟,還是各走各路的好。”


    她一手拿著那本硬皮書,一手搭在腰間的騎士雙手劍劍柄上,頭也不迴的向著神殿不遠處的建築群走去。


    那裏應該就是南尼克給外人安排住宿的地方。


    藍恩並沒有阻攔,他隻是歪著頭,饒有興致的看著這個身份應該不一般的女戰士遠去。


    ——


    梅裏泰利神殿中的晚餐按時開始。


    必須再次重申,梅裏泰利信仰更多是展現屬於女性的柔和與母性,所以並不算是多麽嚴苛的宗教。


    對於神職人員的限製也很少。


    於是在這座神殿的大食堂中,祭司們、祭司學徒們,還有這段時間在神殿尋求幫助,得到食宿照顧的人們,都在這個大廳中吃飯。


    好幾張實木桌子拚在一起,成為一長溜的大餐桌。這些餐桌用的時間都挺長了。


    上麵是已經跟木頭融為一體的油汙,那黑色的斑塊除非是用刮刀,連帶著木屑仔細刮幹淨,不然擦的時候壓根擦不掉。


    這一溜就能坐下少說三十人。


    而大食堂中的餐桌則擺放了四大溜。


    神殿裏的祭司們跟客人們坐在一起,吃的用的都沒什麽不同。


    晚餐是紅菜湯配麵包,不精致但是做起來、吃起來都很方便的搭配。


    等到藍恩進來的時候,整個大食堂已經嘈雜不堪,就如同每一個餐廳一樣。


    有的人拿著陶碗、木碗去盛飯,有的則已經坐在了長桌上埋頭吃起來。


    頭發已經油光閃爍,還糾結打綹的傭兵一邊往嘴裏塞沾了湯汁的麵包,一邊抱怨要是有杯啤酒就好了,哪怕就一小杯。


    而南尼克則坐在祭司和祭司學徒中間,時不時用勺子敲一下那些盯著男人們看的小姑娘的腦門。


    並且大聲警告她們,就算是和這裏的某個男人上床,也不許耽誤平時的功課和工作,並且如果不想現在就生育的話就得做好避孕措施。


    南尼克還說別輕易動感情,別以為那些男人在享受性愛時脫口而出的甜言蜜語是真的。


    她在這神殿裏已經見過太多信以為真,然後跟著男人出去,結果過上悲慘生活的祭司學徒了。


    接著這位慈祥的胖婆婆還警告男人們,在這梅裏泰利的神殿中允許男歡女愛,但是得出於雙方自願,也不允許涉及交易。


    如果有哪個男人覺得自己身強力壯就熱血上頭,管不住老二,那她就會讓那男人的肺在胸腔裏長出毛來。


    聽得大家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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