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我是你娘啊!”


    尹高山看見頭一輛馬車下來一個婦人,一點兒也不蒼老憔悴,衣裙的料子還不錯,頭發烏黑肌膚白皙,依然是五年前風韻猶存的模樣。


    所以尹高山一眼便認出來了,這的確是他生母尹黃氏。


    可接著另兩輛馬車也下來十幾個男人,有五六十歲的老頭子,有三四十歲的中年人,還有和他年紀差不多的,穿著打扮有富有窮,然而一聽尹黃氏喊他,也往他這兒跑了,嘴裏也在叫什麽…


    “高山,你走後是我照顧你娘的!”


    “不,是我!你娘答應要嫁我了!”


    “你別聽他胡說,你娘明明答應要嫁我的!”


    “是我才對…”


    城頭上又是一片笑聲,能聽懂中原話的金花公主分外不自在:“駙馬,這個女人真是…”草原上因為生存環境惡劣,女人是必須得有男人依靠才活得下去的,所以父終子及,兄終弟及是習以為常,沒人會笑那些沒了丈夫的可憐女人,但同時跟了許多“丈夫”的女人,草原上也是沒有的。


    “她不是。”尹高山冷冷答道,抬手搭箭衝尹黃氏射過去。


    “駙…駙馬!?”金花公主嚇了一跳,那個向這邊跑過來的女人,目光隻盯著尹高山,中箭後滿臉不可置信的倒下,她真不是尹高山的…


    這一箭讓城上城下刹那間安靜下來,然後是與尹黃氏同來的那些男人發出驚叫聲,他們本來被尹高山那一箭嚇得呆住了,不知誰終於叫出聲讓大家迴過神,尹高山瘋了!?一個人連自己親娘都殺,還能有什麽做不出來,他們趕緊往迴跑!


    想跑?尹高山冷笑一聲。縱馬追上去,路過尹黃氏的屍體時看也不看,這個女人。他走的時候明明給她留一頭牛兩畝地,她居然還跟這麽多男人胡來,有辱尹家的門風,父親要活著一定休了她!而休了的女人當然不是他母親了!


    “…王爺…我們要救下麵的人嗎…”城頭上的人送去尹黃氏和那些男人,本意就是羞辱尹高山,但尹高山冷血弑母。也嚇著了許多人。之後聽著那些被尹高山追殺的男人的慘叫,甘霖有點不忍了。


    “據在下打聽,尹高山五年前離家是不告而別。尹黃氏還以為他上山砍柴出了意外,哭著央人上山去尋,當然沒找到,尹黃氏也是小官宦家的小姐,不會種地不會放牛,連撿幾根柴禾都得走一步歇三步,偏長相在村子裏的女人中數第一。村子的閑漢看出她沒有自己生活的本事,於是主動殷勤的幫她種地放牛,給她送米送麵,尹黃氏的住處逐漸就成了村裏唯一的勾欄瓦舍,一斤油半斤肉的也能住一晚…”


    “…尹黃氏這皮肉生意做得可不錯,本來隻有一些娶不上媳婦的閑漢會登門。後來家裏有女人的也去了。這些女人當然氣不過,找上門去。可尹黃氏隻要一哭,男人們便都站她這一邊,整個村子如今是烏煙瘴氣,老村長給氣病了,一聽我要把尹黃氏和那些男人帶走,感激得跪下來,而城下這些男人,有的是有家室的,但一聽說是進京去享福,將自己的兒女一腳踢開,迫不及待上了馬車。”


    林啟慢條斯理的講完,城下除了尹高山也沒再站著的人了。


    尹高山血染戰袍,殺氣騰騰的往迴走,他這迴肯定沒大笑,但神情讓金花公主看了都抖,番邦沒一個人敢這時候出聲,目送這位中原人駙馬往番邦的大營而去。


    “…我們也走…”一會兒維利王才開口,他之前也向城頭看去,雖然看不清麵容,但衣著身形他能認出肅親王,看來這位三皇子沒中毒,不過今天這事與他以往的風格不同,估計是恨極尹高山了。


    另外肅親王的身旁還多了一老一少,這兩人在一幹武將中顯然比較特別,這是什麽人呢?今天的事與他們有關係嗎?


    目送番邦的人全走了,楚天雲轉身也往迴走:“還以為會看場好戲,早知是這樣,我還不如在房裏砸鬆子吃呢。”


    誰能料到尹高山會如此狠,三皇子是主帥,城下一地屍體他不能視而不見:“將城下清理一下,找地方埋了他們。”


    林啟是司功參軍,收屍的活不用他來,他也下了城頭匆忙迴自己住處,好洗去一路風塵換上幹淨的衣服,五皇子好潔,他風塵仆仆的過去,不是給自己多找條罪狀嗎。


    收拾整潔了對自己也是有好處的,至少神清氣爽腦子更好用了,林啟才迴來,還沒打聽五皇子住在哪裏,但想著應該離三皇子不遠,他就先往帥府後宅走去,結果走了幾步,又看到明顯站在那裏等他的青飛。


    “我大哥也來了,一見我就罵,說不認我這個妹妹了,”青飛一見林啟便很自然的上前訴苦,“這事都怪你,你要是提醒我給大哥寫信告訴他一聲,他也不會因為我沒告訴他而這麽生氣了。”


    青飛埋怨林啟也成了習慣,依賴也成了習慣,而林啟對青飛早沒了會心跳加速的錯覺,他現在甚至連吃驚都是裝的:“你沒有通知你大哥,那我當時問你,給家裏的禮物準備好了沒,你不是說已經送去了。”


    “我送的是給我小侄子慶生的禮物,沒寫這事,我忘了,你怎麽不詳細問問呢。”青飛覺得還是林啟不夠細心周到。


    “…我一個男人,怎好問得太仔細,再說…”再說什麽,林啟沒說,但臉上的失意很明顯。


    青飛覺得自己明白了:“好吧,這事你疏忽了,但我原諒你,現在該怎麽辦,你快想個辦法讓我大哥別生氣了,還有如果能讓寧王爺放我大哥自由最好,我希望大哥能在肅王爺帳下效力。”


    “寧王爺現在住在哪兒?”林啟正想找人問呢。


    “就和肅王爺一個院,肅親王不放心他,你能不能想辦法讓寧王爺離開,免得肅王爺處理公事還得擔心弟弟,但你也別太狠嚇壞了寧王爺,寧王爺從小身體就不好…”青飛倒是沒忘,是五皇子治好了她的曬傷,不然她隻怕早躲三皇子遠遠的了,哪會有今天。


    林啟笑笑:“我去見寧王爺,保證不嚇唬他。”


    肅親王臥室旁邊的一間房就是寧王爺目前的住處,院門房門都開著,外麵的侍衛都是五皇子專屬的,尤其是裏麵清脆砸東西的聲音,這全證明林啟沒找錯地方。


    “林參軍請進,王爺說不用通報的。”在院門口守著的侍衛周平一見林啟便說道。


    “有勞了。”林啟客氣的笑笑,整整衣冠才進去。


    楚天雲在城頭上沒說假話,他是迴來吃鬆子了,楊世川在幫他砸鬆子,砸一個他就吃一個,見林啟進來了,他才拍拍手:“你在邊關多年,番邦話一定更熟練了吧?幫我譯一首童謠如何?”


    “王爺請吩咐。”林啟對寧王爺的態度絕對比對肅王爺恭敬多了。


    “昔日猛虎去學道,虎在山中乍遇貓。貓兒悉心把道傳,虎得道來反傷貓。貓兒爬上楊柳樹,虎在樹下緊身毛……貓兒仰天歎口氣,無義之人莫相交!譯好之後傳播到草原上,爭取人人會唱。”楚天雲說完就繼續吃鬆子,還是江北這兒出鬆子的地方會炒鬆子,他府裏的廚子就掌握不好火候。(注)


    無義之人莫相交…這童謠要傳去草原,那就是針對尹高山了,但林啟怎麽覺得話裏有話,這童謠隻怕帶進了不少人呢。


    “尹高山還做了什麽?”林啟先問這個。


    “他曾遇上一個重傷的老人,趁人之危殺了,奪了那老人的秘笈和財寶,所以才練了一身武功和驅使毒蟲的本事,不過殺人越貨對番邦來說並不算什麽,所以你隻按猛虎與貓的故事來說就好。”楚天雲低頭,注意力主要在鬆子在。


    殺個陌生人和殺死自己授業恩師自然不同,林啟應下來又恭敬行禮:“王爺才真正是運籌帷幄,那麽林某要向王爺請罪,王爺也能明白林啟所作所為其實用心良苦吧。”


    楚天雲擦擦手,對楊世川說道:“我飽了。”


    楊世川便施禮告退。


    然後楚天雲才麵向林啟:“你哪裏用心良苦了,是唆使吳王爺鬧到普濟寺,還是把青飛安排在我三皇兄身邊?”


    對人揭穿林啟絲毫不懼,倒是笑得開心:“明君選良臣,良臣也會選明君,其實在公主府遇刺客一事上,在下就對三皇子不是很滿意,不過那時候三皇子還得著聖寵,在下才和他來邊關細觀察,之後兩年日子實在平淡,直到出了尹高山的事,尹高山是吳王爺的人,失察也是罪吧,結果就因為肅親王妃懷孕,大事就化了了。”


    “…我父皇都過五十了,你得體諒他盼孫子的心情,換了我也會先壓著這事的。”楚天雲是看出來了,林啟不但對他三皇兄不滿意,對他父皇也有意見,為人子的,他怎麽也得說兩句意思意思,哪怕他自己也不高興。


    “就先壓著,在下也的確在吳王爺身邊有人,但吳王爺要一塵不染,我那隻會奉承玩樂的手下能左右一個王爺?”林啟冷笑,“五皇子連這個都能猜出來,那普濟寺一事,殿下就不生警惕?”


    注:早有的童謠,不是作者原創。(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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