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喬玉彤這時間過來,林秀君絲毫不意外,她早發現了,這個據說視她如己出的後娘從不會、或者說從不敢讓她和父親離開她視線說話超過一盞茶的功夫。


    看來內宅果然處處是夫人的耳目…沈姨娘也不驚訝,低首下心上前給夫人見禮。


    林老爺倒是意外:“夫人怎麽這時候過來了?”


    “看老爺說的,女兒為我們林家子嗣抄經念佛,我這個當娘的可是心疼她吃了一年的素,乖女兒,這是母親親手給你燉的冰糖銀耳,趁熱喝了它,歇會兒再寫也來得及。”喬玉彤一邊對丈夫輕嗔一邊親手端個瓷蠱給林秀君。


    這後娘每晚睡前都有喝滋補湯水的習慣,今晚十成十是聽到她爹過來繡樓,不放心得盯緊了才把湯水當借口端過來的,林秀君天真質樸的笑著接過瓷蠱,卻是雙手捧給林老爺:“爹爹,母親親自燉的湯水一定非常好吃,您嚐一嚐吧。”


    “秀君啊,這是母親親自給你燉的,你自己快喝,你爹爹想喝我房裏還有的。”喬玉彤最見不得的就是林秀君孝順林老爺的笑容,忙上前岔開話。


    “是啊,乖女兒你自己喝,你抄經辛苦,再說咱們林家也不用為一碗湯水推來讓去的,爹爹要想喝讓人再煮也不麻煩。”話這樣說,林老爺笑得欣慰,妻賢女孝是家門的福氣。


    林秀君這才應了聲,坐椅上慢慢喝湯水。


    前房女兒的嘴是“堵”上了,喬玉彤可沒忘她進屋時屋裏其樂融融的氣氛,尤其是她目前最大的眼中釘沈姨娘也在這裏,她也和林秀君一樣猜到林老爺這時候會過來與沈姨娘有關係了。


    “妹妹也在這裏,可是也關心我們秀君?”當著林老爺的麵,喬玉彤永遠是比丈夫對丈夫的小妾們還親切。


    “剛才在飯廳夫人不是說讓奴婢也為林家開枝散葉吧?奴婢想著大小姐日日念經這繡樓一定得菩薩保佑,就厚顏隨老爺過來,想沾點光兒。”沈姨娘怯怯的迴答,可一點兒也不敢真當自己是夫人的“妹妹”。


    喬玉彤對這話卻聽出了兩層意思,一層是拿林家無後笑她這個當夫人的不能生,現在開枝散葉的大事還得指望一個姨娘;另一層則笑丁家來“沾光”的窮親戚了。


    “老爺,時間也不早了,讓秀君早點兒歇著吧。”喬玉彤隻能當什麽也聽不出來,順便暗送秋波想讓林老爺隨她走。


    對女人這種充滿某種暗示的媚眼,林老爺倒是相當明白的,可惜喬玉彤嫁進林家快十三年仍一無所出,而沈姨娘卻是才進門不到一年,林老爺告訴自己絕不是會寵妾滅妻的人,也不是貪新人的顏色,他這不是為了子嗣嗎?


    傳宗接代才是首要的大事,林老爺於是心安理得當沒看到夫人的暗示:“天色是不早了,夫人也早點兒去歇著吧,沈姨娘我們也走吧。”


    林秀君才不管後娘背地裏怎麽憋著火氣,她這個後娘非要和她過世的親娘比個賢淑,不打罵下人善待丈夫的妾室,可美名也是要付出代價的,至少喬玉彤生氣再厲害也不能學市井婦人又跳又罵的。


    林秀君隻是如她之前向父親後母稟告的那樣,拿著抄好的一堆佛經光明正大的坐轎子出門去白衣庵。


    將佛經在菩薩像前供上,又讓丫環奉上香油錢,林秀君才吩咐和她一塊兒來的丫環婆子:“我要讓師太教我念經,你們是也聽著還是去四處走走?”


    “我們去外麵。”丫環玲花馬上代表大家發言。


    這個也不出林秀君所料,她點頭痛快放行:“注意不許暄曄攪了庵堂的清靜。”


    丫環婆子轉身去玩一個也沒留下來聽林家嫡出小姐差遣,對這情況庵主妙清師太早已見怪不怪了。


    “師太,靜心師太迴來了嗎?”林秀君問的是妙清師太的師父。


    “家師喜歡四處雲遊,向來不定歸期的。”妙清師太迴答。


    真是可惜,自從一年前靜心師太自己出現在她麵前說了一些乍聽玄妙細想又是體貼的話,林秀君迴過神之後極盼著能和靜心師太長談一次,可惜下迴去庵裏人家就雲遊了,隻托妙清師太轉告,白衣庵會盡心幫助林小姐的。


    “妙清師太,我家昨天來了一個人,那個人來了我不高興,因為…”因為她會死在丁霜霜手裏,但這話林秀君沒辦法說出來,不是信不過妙清師太,而是話到嘴邊自然消音,剩下的是無可奈何。


    見林秀君這樣子,妙清師太了然:“小姐想說的可又是天機?”


    林秀君不能說也不是頭迴了,好在許多事不用她細說,妙清師太就能猜出七八分,她現在也隻有說她能說出來的:“請問師太,有什麽辦法可以讓我名正言順離開林家幾個月?”


    升平王朝的閨閣淑女講究得是不輕易拋頭露麵,林秀君這話要是給別人聽了必然會上升到閨譽的重要性,妙清師太聽了卻是可憐這位省城首富家的千金…雖然妙清並不十分清楚一年前師父和林秀君究竟窺見了怎樣的天機,但看林家下人是如何對自家小主人的,就明白所謂的慈母是什麽人了。


    一個養尊處優的女孩子會想離家出走嗎?


    “小姐走了還想迴來?”師父走前交代讓她幫林秀君,妙清師太就得認真考慮。


    “當然。”林秀君要不迴來不是便宜仇人了?


    “那小姐想到哪去?”


    “江東寶邑城。”


    江東寶邑城離江東古聖城有近六百裏的路程,那兒是林秀君外祖喬家的地方,但林秀君肯定不是去探親的,不然她何必求上白衣庵。


    “我必須要在…八月十五之前到,八月十五當天我一定得在寶邑城。”規定的時間能說出來,林秀君心裏鬆快點,看來天機也不是什麽都禁。


    中秋節都不能在家過?妙清師太免不了好奇林秀君這時間非出門的原因,隻是天機玄妙,不該她現在知道的她就無法知道,“貧尼有個師妹恰巧在寶邑城的蓮花庵當庵主,現在給她去信讓她來接小姐,八月十五前趕到寶邑城是足夠的,路上的安全也沒問題,隻是這邊…貧尼想不出有什麽理由可以讓林老爺同意?”


    “這件事林家任何人都不能告訴!”林秀君要是能向父親說又何必求上白衣庵,“師太能找到送我去寶邑城的人,秀君已經感激不盡,接下來的事我自己想辦法吧。”


    白衣庵是尼姑庵,林老爺是極少來的,但看這當丈夫當父親的連妻女真正的麵目都不清楚,做人真失敗。


    “我佛慈悲,菩薩保佑。”閨閣少女悄悄離家是驚世駭俗的行為,但因為師父臨行前的交代,妙清師太不把林秀君當普通女孩,對她張口的請求是認真幫忙的。


    迴到林家的林秀君,表麵上仍是連繡樓也不常出的繼續抄經念佛,她自從丁霜霜來的那天之後,總共又見過丁霜霜兩次,第一次,丁霜霜穿了件湘繡的淡紅衣裙,是目前閨中最流行的樣式,但丁霜霜的行為對不上這身衣裙,走路步子太大總踩裙角,抬手又抬得過高半條胳膊都露出來了。


    喬玉彤對此是慘不忍睹,忙著打發向她請安的林秀君快迴去。


    而五天之後再見丁霜霜,她穿了件碧色的絲羅裙,說話時學著用團扇掩麵,不知道她身份的還真會以為林家又多了個淑女。


    喬玉彤這迴笑得滿意,讓林秀君和丁霜霜“多親近親近”,林秀君於是天真的和丁霜霜約好一起抄經文,結果丁霜霜沒來。


    “那位丁姑娘,和夫人真是寸步也不離呢,夫人待她更比親女兒還親。”沈姨娘絹扇輕搖,看似不經易的對林秀君說道。


    林秀君手上也是一把新絹扇,扇上畫的是天真爛漫的少女捕蝶的圖畫,與沈姨娘那把畫了兩個白胖童子捕蝶的絹扇全是林老爺送的,送女兒送小妾當然沒忘了繼室正妻,他送喬玉彤的是畫著貴婦人逗鸚鵡的圖案。


    絹扇上不同的畫代表不同的意思,沈姨娘不知道喬玉彤看這白胖兒子在姨娘手上,自己卻隻能閑著逗鳥玩是什麽心情,但不好受是肯定的,沈姨娘心裏高興倒也沉住氣不向夫人炫耀,不過麵對十四歲的小姐時難免有點飄。


    林秀君可笑不出來,的確,依常理,十幾年沒生並且當初是讓人下藥的喬玉彤能生兒子的可能性,與年輕身體好的小妾相比,若換了一年前的自己,也會認為後者更能為林家傳宗接代。


    另外,上門打秋風的便宜遠親和林家正經嫡出大小姐,誰的將來會更好似乎也一目了然,可世事偏就無常…


    “沈姨娘,我要迴繡樓了,曬的佛經這一會兒也該幹了,你不是要學念經嗎?和我一起迴去吧。”林秀君是算好時間開口的。


    沈姨娘可沒有吃齋受苦的決心,她想得是好吃好喝更容易生兒子,那念佛不過是哄林老爺的話。


    “沈姨娘你一定得和我一起迴去。”林秀君不讓沈姨娘拒絕,她今天這時間特地在花園見沈姨娘為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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