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了一顆釘子,毀了一個馬蹄鐵,毀了一個馬蹄鐵,折了一匹戰馬,折了一匹戰馬,摔了一位國王,摔了一位國王,失去了一位國家!”


    皮德羅一直以為這不過是一則勸人注意細節的寓言,可沒想到這樣的故事竟然真的發生了,而且是發生在亞努什·拉齊維烏的身上。


    在一個多月前的戰鬥中,雖然米哈烏的騎兵從親王的軍隊身後殺出出乎了亞努什親王的意料,可是這位統帥迅速地調整了策略,企圖憑借著自己手下士兵的高素質在同盟軍的奇兵打穿自己的後防線之前打穿同盟軍右翼地防線,以轉變不利的局麵。


    其他的雇傭兵團隊表現的如何皮德羅不知道,可他可以很自豪地說,自己率領的傭兵團擋住了左翼耶日·哈列茨基上校的進攻,為親王的戰略的實施贏得了時間。


    可就在這一決定命運的時候,亞努什·拉齊維烏墜馬了,親王軍失去了指揮官。這一突發的意外導致了親王軍的全麵潰敗。所有的團隊都四散奔逃,自己率領的傭兵團也不得不向維爾納的方向退去。在這一過程中,傭兵團的老冤家耶日·哈列茨基上校硬是咬住了傭兵團不放。上校率領著自己的部下一路從戰場追到了維爾納都城下,當傭兵團跟隨著龍津斯基收攏來的的維爾納的守軍和潰兵退到蒂科青的城堡的時候,耶日·哈列茨基又和幾路同盟軍一起,將城堡包圍了。


    激烈的戰鬥以及連續的撤退令傭兵團損失慘重。幾乎所有的大炮和馬車都丟在了戰場上,和皮德羅退到蒂科青的傭兵團殘部隻剩下了不到三百人。所幸,傭兵團的軍管們都有驚無險地活了下來,不然皮德羅真的沒辦法和徹辰交代了。


    “唉!”


    一念及此,皮德羅又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他朝著城堡外麵看了一眼,城堡外麵是如同繁星一般數不勝數的火光,那是同盟軍的大軍駐紮的大營,一眼望去一望無際一個多月來,同盟軍似乎並不急於攻城,他們將蒂科青圍了個水泄不通,卻除了炮擊外鮮少有攻城的舉動。看來,他們是等著城堡內糧盡投降。


    “快了吧。”


    皮德羅咬了一口發硬的黑麵包。這是兩天前下發的軍糧,裏麵至少摻雜了四分之一的鋸末,可就算是這樣的食物,也不是足量供應的。很多雇傭兵都開始抱怨,有些雇傭兵已經開始討論將亞努什捆起來送給同盟軍以換去薩佩加統領的原諒了。


    他又往城堡內瞄了一眼。蒂科青是一座小城堡,在之前都是作為拉齊維烏家族度成員假之用的。所有它隻有一道城牆,而主體建築卻很高,塔樓和尖頂一應俱全。現在,在漆黑都夜『色』中,隻有一個窗戶還亮著燈,那就是亞努什親王的臥室。現在,也隻有親王的房間還奢侈地用得起蠟燭了。


    突然的,城牆漆黑的樓梯下傳來一陣腳步聲。


    “誰?”皮德羅握緊了手中的米卡萊火槍問道。


    “是我,團長。”


    皮德羅聽到了費多特的聲音。他放鬆了握槍的手。


    費多特逐漸走進了光明中。在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個人,皮德羅定眼一看,竟然是亞努什親王的禦醫薩爾本。


    “怎麽迴事?”皮德羅皺著眉頭問費多特道。


    薩爾本的精神看起來很不好——雖然穿著厚實的衣服,可他的雙肩不斷地顫抖著,麵部肌肉也不斷地抽搐著。


    “我剛才在城堡裏巡邏,發現薩爾本被采佩什『逼』在了牆角。那個惡棍還掐住了他都喉嚨。”費多特說道。


    “那個惡棍。”皮德羅朝著城牆下麵吐了一口唾沫,惡狠狠地罵道。


    采佩什自從『逼』得徹辰不得不出走後就成了傭兵團一致的敵人。不過這個家夥也是狡猾,不知道他走了什麽門路,又得到了亞努什的信任被安排接管了維克多的步兵隊。對此,皮德羅當然是萬分的不滿,他幾次地向亞努什親王進言,述說采佩什的不可靠,可都被亞努什當做了耳邊風。


    皮德羅見薩爾本的臉上冒著冷汗,他拿出一條髒兮兮地手帕遞給了薩爾本。


    “謝謝。”薩爾本也不嫌髒,他接過手帕後就仔仔細細地擦了擦臉。


    等薩爾本擦完了,皮德羅問道:“那個采佩什為什麽找你的麻煩?”


    薩爾本看了看四周,見四下除了費多特外沒有了其它人,他靠近皮德羅說道:“你和徹辰團長曾經救了我,我是不該向你們隱瞞的。采佩什找上我是為了亞努什親王的傷勢。”


    “不是說親王摔的並不重嗎?”皮德羅聽薩爾本這麽一說,焦急的反問道。


    亞努什馬失前蹄意外落馬,這是親王對雇傭兵們的說法。而且在退到蒂科青的第二天,亞努什親王便獨立地巡視了城牆,以讓所有人打消對他傷勢的猜測。難道說這其中還有什麽秘密不成?


    皮德羅之所以還如此堅定地為亞努什親王效力,其原因就在於他認為有瑞典人作為後盾的亞努什·拉齊維烏是不會失敗,哪怕是敗了,瑞典人也會助他東山再起。可若是亞努什自己出了意外,那麽在亞努什沒有男『性』繼承人的情況下,瑞典人肯定是不會支持一個死人的,而自己和傭兵團也就失去了效忠的對象。


    薩爾本的內心經過幾番掙紮,決定對皮德羅說實話:


    “皮德羅,我的朋友。事實上亞努什親王並不是因為馬失前蹄而意外墜馬的。他的身體一直就不好,在和沙皇俄國交戰時留下的傷口一直折磨著他。本來我給他開了『藥』,隻要他安心靜養是可以康複的。可是這半年多來他為了自己的事業一直廢寢忘食,以至於傷勢不斷地加重。揚·索別斯基造反的時候親王就昏厥過一次,那次僥幸被救了迴來。沒想到這一次又……”


    皮德羅明白了。采佩什威脅薩爾本並了解亞努什親王的傷勢,一定是在衡量自己應不應該舍棄親王向同盟軍投降的問題。他就是這麽勢利的人。


    “親王還能活多久?”皮德羅問道。


    薩爾本伸出了三根手指頭。


    “三天?”


    “最長三天。”


    “采佩什知道嗎?”


    “知道,他『逼』我告訴了他。”


    “轟隆!”


    夜空中劃過一道閃電,照亮了皮德羅和薩爾本那蒼白的臉。


    夜空中劃過的閃電也驚醒了亞努什·拉齊維烏。他試圖從床上爬起來,可卻發掘自己的身子猶如被千斤巨石壓著一般,而他的雙手卻像棉花一般的綿軟無力。


    “龍津斯基,龍津斯基!”亞努什大聲喊叫著,那聲音卻如同從四處漏風的風箱裏穿出來的一般。


    聽到親王的喊聲,龍津斯基從臥室的門外走了進來。他的獨手上握著一支燭台,上麵的蠟燭閃爍著微弱的光芒照著龍津斯基的臉。


    城堡食物的短缺也影響到了這位強壯的人。龍津斯基原本冷峻而飽滿的麵頰已經完全凹陷了進去,他的製服也像大了一號似的鬆鬆垮垮。


    “我的親王,你怎麽了?”龍津斯基走到亞努什的身邊將燭台放在床頭櫃上,然後半跪下身子說道。


    “扶我起來。”亞努什說道。


    龍津斯基將親王的身體托起,然後在他的背後墊了一個枕頭。


    “剛才外麵是什麽聲音?是那些叛賊又攻城了嗎?”亞努什問道。半坐起來後,他感覺自己的胸口舒服了許多,唿吸也順暢了。


    “剛才隻是打雷的聲音,叛軍沒有攻城。”龍津斯基說道。


    亞努什點了點頭。


    “我派出去的信使有迴來的嗎?”亞努什又問道。


    在被圍困後,亞努什先後向自己的堂弟博古斯拉夫、瑞典國王卡爾十世、弗雷德裏克·威廉選帝侯、甚至於病急『亂』投醫地向沙皇俄國也派出了使者請求支援解圍。


    龍津斯基搖了搖頭。一個多月過去了,派出去的使者沒有一個迴來的。


    亞努什重重地咳嗽了幾聲。


    亞努什閉上了眼睛。他不明白,他自己究竟是怎樣走到今天這樣眾叛親離、孤立無援的境地的。


    曾幾何時,亞努什·拉齊維烏的名字令所有和他作對的人感到害怕。揚·卡齊米日因為畏懼他的影響力,至始至終不肯授予他元老院的席位,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把立陶宛都軍政大權交給自己。


    曾經拉齊維烏家族的宴會上,沒有一次是少於千人的貴族參加的。每一位應邀的貴族都感到受寵若驚並竭力地擠到自己的麵前,隻為說上一句阿諛奉承的話。


    而在所擁有的財富上,哪怕是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以及法蘭西的國王都沒有自己有錢。拉齊維烏家族的糧倉裏堆滿了糧食,各個莊園的地窖中,滿是一箱一箱的泰勒。無數的公爵、伯爵和議會的議員都是自己的欠債人。


    自己是猶太人、新教徒的救世主和保護者。這些在其他國家收到迫害的人都聚攏在自己的腳下,他允許他們保留自己的信仰並修建了教堂和學校。


    可是現在,隻不過短短半年多的時間,一起都改變了。自己沒有了一唿百應的權勢,那些曾經宣誓為自己效勞的貴族們一個個地反叛了,留下來的也都是些趨炎附勢、誌大才疏地小人;拉齊維烏家族可以匹敵一個國家的財富灰飛煙滅,打量的莊園和地產被燒毀和掠奪,府庫裏的泰勒即以見底,甚至於雇傭兵的薪水和夥食,他也到了難以為繼地地步。而那些曾經將自己當做至尊看待的猶太銀行家們,也開始對自己避之唯恐不及。


    他失敗了,失敗地徹徹底底。


    這是事實,亞努什不願承認,又不得不承認。


    他曾經想用共和國這塊紅布為自己加工一件登基的冠冕,沒想到最後製成的卻是死亡的外衣。


    “如果我當初沒有走出那一步……”亞努什又想道。


    他突然覺得有些口幹舌燥。


    “龍津斯基,給我拿碗蜜水來。”亞努什說道。


    龍津斯基有些為難,城堡內糧食都沒有,又哪裏去弄蜜水?


    此時,窗外又傳來一聲巨響。那不是炮聲、也不是雷聲。


    亞努什猛地又睜開了眼睛。


    “龍津斯基,那是什麽聲音?”


    由於聲音很雜,剛才龍津斯基聽的並不真切。他走到窗口去觀察,之間城堡大門的位置洞開,一條由火把組成的火龍從大門內直穿了進來。


    “殿下!”龍津斯基悲戚地大聲叫道。


    亞努什困難地扭過了頭。他看著龍津斯基那絕望的臉,明白了一切。


    “博古斯拉夫!博古斯拉夫!”


    亞努什·拉齊維烏用生命在喊叫著。


    “幸好你沒有來!至少我們的家族在我故去了以後,還有你。我們的拉齊維烏家族!”


    這幾句話仿佛耗盡了亞努什所有的氣力。他的身子在床上挺了幾下,雙手不住地痙攣著、痙攣著,最後一動不動了。


    龍津斯基輕輕地走到了亞努什的身邊,他將親王的手交叉著放到了腹部。


    這時候,樓下傳來了嘈雜的腳步聲,無數皮鞋、馬靴踩踏著木製的樓梯。


    龍津斯基無動於衷。他隻安靜地站在親王屍體的邊上。


    臥室地門被推開了。米哈烏以及耶日·哈列茨基等騎士闖了進來。米哈烏看著躺在床上以沒有了聲息的亞努什,一時有些不知所措,而耶日·哈列茨基則暗自舒了一口氣。


    在同盟軍中,米哈烏·拉齊維烏這位亞努什親王的同族極力想保住親王的『性』命,薩佩加統領也抱著同樣地觀點——他認為活著地親王比死了的更有用。而另外一些人,則極力地不想亞努什再活下去,因為隻要他活著,他們就不得安寧。在攻入城堡前,一些大人物就這樣授意過哈列茨基上校——他們隻要死的親王。


    原本哈列茨基還在擔心如何在米哈烏麵前做的神不知鬼不覺,可現在,他不用再『操』心了。


    過了幾分鍾,米哈烏終於反應了過來。他摘下手套走向亞努什親王的遺體。


    龍津斯基擋在了米哈烏的麵前。


    “我不會允許任何人侮辱親王的遺體。”龍津斯基堅定地說道。


    “我也不會。”米哈烏看著龍津斯基的眼睛說道。


    他來到親王的遺體麵前,用手輕輕地將亞努什的眼皮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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