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摩棱斯克議會的投降文書最終送到了費奧多·奧布霍維奇城主的辦公桌上。這位卡齊米日國王親自任命並寄予厚望的老貴族看著投降文書上的簽字頁,幾欲垂淚。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費奧多·奧布霍維奇哭著說道。


    這位城主很清楚這座名城的陷落對共和國將會產生怎樣的影響。


    沙皇俄國將會長驅直入,侵略共和國尚未遭受戰火之災的維爾納、馬佐舍夫地區,共和國將陷入兩線作戰的危急;而沙皇俄國將打通和紮波羅熱哥薩克叛軍的聯係,叛軍的實力將大大地增強,國王和各路統領在烏克蘭的平叛將會以失敗告終。


    他不願背負共和國罪人的罵名,所以他沒有去參加那個投降的會議。


    什琴科議長(什琴科是斯摩棱斯克城中名義上的第二號人物,所以遞交投降文書給費奧多簽字的任務被議會交給了他)見費奧多事到如今還是如此的優柔寡斷,氣得就想直接衝上去握住他的手,“幫”他把文書簽了。可他還是忍住了,因為他自認自己是個文明人,既然是文明人就要用文明人的方式去處理任何事情。不然和泥腿子哥薩克們有什麽區別。


    “費奧多,”什琴科議長和顏悅『色』地說道:“我當然理解你的心情。可作為斯摩棱斯克的城主,為了滿城的生靈你不做出犧牲還有誰去做出犧牲呢?而且為了照顧你的心情,我們不都沒有強迫你去參加會議了嘛。並且是你自己說隻要是議會做出的決定,你都會簽字的。”


    “可是,可是。”費奧多的臉撐的通紅。他確實說過這樣的話,可那時他沒有想到簽下自己的名字會這麽的難。


    “親愛的什琴科,”費奧多死死地抓住什琴科議長拄著銀手杖的雙手,哀求道:“親愛的什琴科。你是斯摩棱斯克議會的議長,你也有權在文書上麵簽字的。求求你,代我簽字吧。”


    費奧多不願意簽這個字,什琴科又怎會願意呢。雖然他已經打定了主意投靠沙皇俄國,可共和國和沙皇俄國的戰爭才剛剛開始。斯摩棱斯克是因為兵少將寡淪陷了,可誰又能保證將來共和國的軍隊不會打迴來呢?如果真有這麽一天,自己今天簽的字將會是明天最好的罪證。所以這個字還是讓眼前這個家夥簽的好。


    什琴科死命地想擺脫費奧多抓住自己的雙手,可他畢竟是個文官,而且年紀也比費奧多大了十幾歲,掙紮了幾次都沒有成功。


    無奈之下,什琴科隻得用銀手杖用力杵了杵地麵。手杖敲擊地麵的聲音終於使費奧多安靜了下來。


    “費奧多,”什琴科大聲說道:“你覺得你現在除了簽字還有什麽用?我們把簽投降文書這個事情交給你來做,那都是為了你好。要不是你冥頑不化要和萬能的沙皇為敵,那麽多沙皇陛下勇敢的士兵會在冰天雪地裏苦熬這麽久?會死那麽多的人嗎?實話跟你說吧,阿列克謝親王本來是要你坐代柱的。”


    說到這裏,什琴科議長故意停頓了下。果然,費奧多城主『露』出了恐懼的表情。


    什琴科繼續忽悠說道:“是我在親王麵前說盡了好話。我告訴他,你費奧多·奧布霍維奇當初雖然冥頑不靈,可現在已經體會到了萬能的沙皇及親王閣下的不測天威。你願意悔過了,願意投降。親王閣下這才原諒了你,饒恕了你的『性』命。你現在又不簽字了,這不是存心欺騙親王閣下嗎!”


    說到最後,什琴科陡然提高了語調。


    “我,我。”果然,費奧多被什琴科的這一番話說得啞口無言,他有心爭辯,卻不知從何說起。


    “再說了,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你的女兒著想啊。如果你被當做戰犯被坐了代柱,你的女兒海倫娜會怎麽樣?又有誰去保護她呢?她這麽的年輕漂亮。”


    為了徹底地讓費奧多屈服,什琴科又用海倫娜來威脅費奧多。


    這一招果然有用,海倫娜成了壓垮費奧多的最後一根稻草。雖然海倫娜和凱瑟琳的事讓費奧多惱怒不已,甚至一度要和她斷絕父女關係。可畢竟血濃於水,費奧多這個做父親的還是愛著自己的女兒。見自己不簽字會危及女兒的安全,費奧多終於屈服了。


    費奧多顫顫巍巍地拿起鵝『毛』筆,由於心裏壓力太重,在文書上簽字的時候,他甚至都沒發現鵝『毛』筆的筆尖沒有蘸過墨水。


    什琴科一把奪過鵝『毛』筆,這位老議長用力地將鵝『毛』筆往墨水瓶裏『插』了『插』,然後遞到費奧多的手裏。


    這一次,費奧多順利地在文書上簽了字。


    什琴科心滿意足地拿過投降文書,他拿起一瓶細密的沙子倒在費奧多簽下名字的地方,等沙子吸幹了多餘的墨水後,輕輕地吹了吹。然後拿起文書心滿意足地走出了費奧多的辦公室。


    “哦,對了。費奧多,明天阿列克謝親王將率領軍隊入城。你今天也準備準備搬出城堡。”臨關門的時候,什琴科不忘提醒費奧多道。


    費奧多躺倒在辦公椅上,他的眼眶噴湧出屈辱的淚水。


    這時候,辦公室的門再次被打開了。


    “誰?”費奧多問道。


    “是我,城主大人。”開門的人說道。


    “是佛朗哥啊,你來還有什麽事嗎?”費奧多聽出了那是佛朗哥的聲音。


    “城主大人,剛才我看見什琴科議長拿著一份文件下了樓。他是有什麽事情嗎?”


    “他來是做什麽?你會不知道嗎?難道連你也要羞辱我?”費奧多以為佛朗哥也去參加了會議,現在是明知故問,於是憤怒地說道。


    “我確實不知道。城主大人。”佛朗哥說。


    “你沒去參加會議?”


    “我沒有。”


    或許是聽出了佛朗哥話語裏的真誠和不虛偽,費奧多將什琴科的來意和文書的事情同佛朗哥說了一遍。


    “現在戰爭對於我們來說已經結束了。恭喜你,佛朗哥團長。你在戰爭中活了下來。”最後,費奧多總結道。


    “不,戰爭還沒有結束。”佛朗哥的聲音中沒有一絲自己活了下來的喜悅。相反,這位雇傭兵團長竟然充滿了不甘心。


    “哦?”費奧多奇怪道。


    “城主大人,您是在被脅迫的情況下簽的投降文書,這是非法的、無效的。我和我的雇傭兵團效忠於共和國和您,並不是效忠與斯摩棱斯克議會,隻要您願意繼續抵抗下去,我們都會跟著您。”佛朗哥激動的說道,這番態度和平日裏冷靜服從的佛朗哥竟截然不同。


    作為一名軍人,佛朗哥天生反感投降和背叛。他認為議會的這種行為完全是置國王和共和國的利益於不顧。是的,他佛朗哥是一名雇傭兵,是拿錢辦事的。可並不代表他不愛這片土地。為了共和國,他原先的傭兵團所有人都犧牲了,隻剩下他一人。


    “你,你是說!”費奧多被佛朗哥的想法驚呆了。他竟然想憑著幾百人的傭兵團將戰爭繼續打下去。


    “是的,城主大人。我們可以守衛城堡。這座城堡是非常堅固的要塞,並且彈『藥』糧食充足。我們可以再守上幾個月。我們可以繼續等待國王的援軍。”


    費奧多被佛朗哥的大膽想法驚呆了。他看著佛朗哥就像看著一個瘋子。在投降這個問題上,費奧多其實和什琴科是一類人——他們都喪失了繼續戰鬥的意誌,可都不想承擔投降的責任。


    而佛朗哥,卻想戰鬥到底。


    費奧多驚駭地說不出話來。佛朗哥已經從費奧多的表情中讀懂了自己這位上司真實的想法。有這樣的上司,自己縱然有一腔熱血又有何用!佛朗哥失望地搖了搖頭。他不再說話,轉身走出了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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