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少年消失後,誰也未曾聽到,從遠方的天際傳出一聲極低極低的歎息聲。


    天生魔神身軀不滅,自消失的那一刹,身軀便沉入地底,順著冥河流淌而下。


    他本該魂飛魄散,神魂卻被天道凝聚,被它接引到了天之盡頭。


    天道怒斥:“玄玥,你可知罪?”


    少年麵無表情,仰起臉看向天際:“吾何罪之有?”


    “執念於男女情愛,你還不知錯!”


    “七情六欲,萬物之本性。”少年想到被自己救迴來的阿芙,眼底浮起一片暖意,堅定道:“我甘願執迷。”


    天道沉默,半晌才幽聲低歎:“你的執念,換不來任何結果。一介沒有情根之人,如何能懂?不若我們來做個賭?”


    玄玥垂著眸,並沒有接話。


    他並不覺得天道能說出什麽有利於他的賭注,或許會傷害阿芙也不一定。


    如今阿芙能重新活下來,他便什麽都滿足了。


    天道又繼續說:“你不是執迷嗎?這個賭,就賭神女芙能否承你的情。若她能夠消除你神魂中的戾氣,助你複活。從此以後,我便再無法插手你們之間的事情。”


    玄玥依舊沒有應他。


    天道似是沒有辦法,沉聲歎息道:“玄玥,我畢竟是你的父親……”


    玄玥輕垂眼睫,直言不諱:“我不信你。”


    天道再度沉默。


    正當它要徹底放棄的時候,隻聽得玄玥說:“除非你起誓,你不會去傷害阿芙。”


    玄玥終究還是放不下,放不下他的阿芙。


    傾慕了那麽久的女子,在心裏深壓了那麽多年的情感,如何能輕易放下?


    天道已經失去了兩個兒子,對自己這個天賦最高、年紀最小的兒子頗為優容。當著玄玥的麵,憋屈地起了不會去傷害神女芙的誓言。


    天道起誓時,存了個心眼。它雖不能出手,但它可以借別人的手除去神女芙。


    沒了那個女子,待到全無記憶的玄玥自己堪破之後,便是他能夠成就大道之時!


    天道打著如意算盤,將屬於陪伴在神女芙身邊千萬年的小紫意識剝離,束縛在天之盡頭的懸崖上,繼而再將他沒有記憶的魂魄送入輪迴中。


    做完這些,天道又將具體去除魔神戾氣的方法強塞給受了魔神之緣的小白狐,而後徹底在天際隱去。


    ……


    ……


    ……


    芙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她再睜開眼時,已是躺在一片雪地裏。


    漫天的風雪,不知何時已經停了。


    芙一雙琥珀色的眸子裏有些茫然,看了看四周,倏然想到自己死去前所看到的小紫,立即衝著周圍空蕩蕩的白雪大地喊著:“小紫,小紫……”


    她的聲音傳的很遠很遠,響徹在雪山上,卻沒有得到絲毫迴應。


    芙慢慢站起身,身體重傷過後的極度虛弱依然存在。


    與那上古妖皇一戰,她的精血和神力全部耗盡。如今死而複生,神魂的沉睡,讓身體裏的精血慢慢恢複了過來。


    但此次受傷實在太過嚴重,以至於她如今連一個小小的瞬移術法都做不到。


    隻能慢慢地,一步一步走迴去。


    走迴院落所在的那處雪山,發現結界盡破,芙迴到院子裏,遍尋了所有的屋子,也沒有看到她的小紫。


    心裏有些許可怕的猜測,但始終不敢相信。


    她寧願相信,小紫隻是去了什麽地方,暫時迴不來而已。


    她要在這裏等他迴來。


    這般想著,芙的身體裏便襲上一股一股的倦意,讓她眼眸一閉,徹底倒了下去。


    重傷的身體,自動進入了休眠,修補神魂。


    ……


    芙是被一陣毛絨絨的觸感碰醒的,她緩緩睜開眼睛,就看到自己左手邊蹲著一隻雪白的小狐狸。


    身後蓬鬆的大尾巴左右搖搖晃晃,尾巴尖不時就會清掃過她的手背。


    見她醒來,小白狐立即驚醒出聲:“神女大人,您醒啦!”


    “你是?”


    時隔太久,芙已經認不出這是當年的那隻小狐狸了。


    小白狐沒有多說,隻是將前爪抬起,軟軟的肉墊輕輕按在她的手背上,一股熟悉的紫色魔氣讓芙微微瞪大了眼。


    想起小紫同她說的話,芙又冷靜下來,問它:“你是當年那隻小狐狸?”


    小白狐有些聽不懂,但它兩隻雪白的狐耳抖了抖,依然自顧自地說道:“這魔氣是魔王大人死前留在我身上的,如今我必須通過這魔氣指引神女大人您去尋找他。”


    “什麽意思?”芙急切地坐起身,伸手將小狐狸拎到自己眼前:“小紫……死了,是什麽意思?”


    近距離靠近神女,望著她失了鎮定的急切,小白狐的一團小身子有些發顫,忙道:“神女大人您別急,我們還有機會將魔王大人給救迴來。您當時魂飛魄散,是魔王大人獻祭自己,讓你死而複生。


    如今魔王大人的魂魄已經全然被戾氣侵占,進入了輪迴。想要救他,就必須消除充斥在他靈魂中的戾氣。”


    聽完之後,芙徹底安靜了下來。


    她複生後便早有猜測,如今隻不過是經由她人的口被證實而已。


    芙閉了閉眼,麵色沉靜,半晌後抬眸問它:“具體該如何去做?”


    小白狐被她拎在手裏,連蹬腿都不敢,乖乖應道:“魔王大人進入小世界輪迴,需得神女大人您親自進入,找到他,在小世界裏消除他的戾氣。


    這個過程將無比漫長,您需得進入一個又一個的小世界,去消除魔王大人的戾氣。”


    “我知道了。”


    芙將它放下來,仰頭看了看這屋子四周,視線最終又重新落迴在小白狐的身上。


    緩緩從地上站起,低垂的琥珀色眸子看向小白狐:“走吧。”


    小白狐沒有動作,猶豫著說:“神女大人,還不行。你的神體太過強大,若是我們這樣強行進入小世界,會讓小世界承受不住,直接崩潰的。”


    “那該如何?”


    “您隻能用神魂進入,附著到小世界的一具宿體裏。”


    話落,芙還未休養好的神魂便脫離自己的身體,將神體藏起來後,便同小白狐一起走出了院外。


    屬於同小紫的那些深刻記憶,在脫離神體後仿佛全然沉澱了下來。


    離開前,芙迴眸看向小狐狸,問它:“可還有什麽需要注意的?”


    小白狐歪頭想了想,道:“神女大人,您還需要一個凡人的名字。”


    “凡人的名字?”


    “嗯。”小白狐睜著圓溜溜如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猛地點了點頭,雪白狐耳一抖一抖的:“凡人的名字,都是有名有姓的。神女大人您如今隻有名還沒有姓。您要姓什麽?”


    “姓啊……”


    芙垂首想了想,隨即莞然一笑,一雙琥珀色的眸微光瀲灩:“那便叫,紫芙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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