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光明神妥協了。


    神胎強大,光明神擔心月神,便日日都守在她身邊。


    芙很期待這個弟弟的出生,幾乎是盼星星盼月亮,但年紀尚幼的她,依然感覺到了光明神和月神之間凝重的氣氛。


    那時候的她,還不明白是什麽。


    隻覺得乖乖的,潛意識裏不敢多問。一向活潑的小女娃,也安靜了下來。


    一直到那個夜裏——


    在睡夢裏,她聽見月姐姐痛苦的叫聲。噩夢驚醒的時候,卻發現是真的聽見了。


    芙立即起身,神情緊張,兩條小腿跑的飛快,連門栓都來不及夠上,就用神力轟開。


    用法術瞬移到隔壁月姐姐和大哥哥的臥房前,芙急急忙忙地推開門。


    映入眼簾的是鋪天蓋地的血色。


    鮮血染紅了床鋪,女子的小腹像是被切開,身體都不再完整,伏在女子身上的男子一頭墨發變成了白發,裸露在外的肌膚皺紋橫生。


    那一幕,讓芙失了聲。


    不敢發出任何聲音,芙小步走上前,想去拉女子的手:“月姐姐……”


    趴伏在死去女子身上的男子卻驟然迴了頭,那張老態到皺紋縱橫的臉,將芙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別碰她。”


    男子嗓音粗噶地警告,隨後便轉頭凝視女子閉著眼睛,慘白無生氣的臉,再沒有力氣去撫她的臉,幹裂的唇瓣輕聲道:“月兒,天道不公。我們一家三口,就算是死,也要在一起。”


    說著,男子和女子的身形,就漸漸消失在芙的眼前,直至煙消雲散。


    隻剩下滿床的鮮血,昭示著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麽。


    那是芙第一次親眼看見神隕落在自己麵前,還是以那樣慘烈的方式。


    芙天生沒有眼淚,隻愣愣地站在那裏。


    許久之後,才哽咽地喊了一聲——


    “月姐姐……”


    -


    光明神和月神雙雙隕落之後,芙就生了一場大病。


    神本不該生病的,可偏偏芙生了病。


    病愈之後,芙整個人就像是換了性子一樣,不再活潑愛笑。像個真正的司雪之神那樣,冰冷淡漠,仿佛對什麽事都漠不關心。


    月神的死,一度成了她夜夜醒不過來的噩夢。


    眾神對這麽個小妹妹都很關照,紛紛過來看望她。


    對於神王和月神的死,他們傷心之餘,也覺得心有戚戚。


    他們都知道,這是天道對神王的考驗。


    光明神是天道的第一個孩子,生來神力就遠超眾人,被天道寄予了厚望。在成為神王後,下一步他就該去破除情劫,踏破虛空,成為新一任的天道。


    月神就是他的劫數。


    最終,他放棄不了心中所愛,連同月神和那神力吸取不足而死去的孩子,一起慘烈地隕落。


    數十萬年後,作為天道的第二子,戰神,也瘋魔隕落了。


    戰神生來好戰,自幼除了戰鬥,對什麽都不感興趣。


    神力雖不如哥哥光明神強大,但論純粹武力值,絕對超過自己的哥哥。


    他和光明神不同,對情情愛愛不感興趣,在神界千萬年來也沒有道侶,隻一心想要追求那最高的位置。


    天道最為滿意他,戰神也很聽父親的話,為了進一步的突破,便離開神界,去尋找他的情劫。


    戰神的心極為冷硬,沒有愛上他命中的情劫,卻用那個活潑可愛的妖族小公主一次次做自己的踏腳石,欲要尋求突破。


    可在一次又一次曆劫之後,小公主最終讓他愛上她,以自己的魂飛魄散來做了解,亦是成全了他。


    為了救她,戰神以自己所有的修為換得妖族公主的魂魄重聚,進而隕落。


    天道一共就二子,全部隕落之後,原先總是充斥歡聲笑語、氣氛輕鬆的神界也開始沉寂下來。


    光明神、月神和戰神的前車之鑒,讓神界之中人心惶惶。


    眾神都紛紛宣稱閉關。


    甚至那些結了道侶的神,也與對方分開,生怕曆了這等可怕的情劫。


    可在幾百萬年後,除卻芙之外的所有神,都接到了天道的命令。讓她們必須離開神界,去尋找自己的情劫,而後曆劫。


    神靈開始一一下凡曆劫,起先是幾位,後來陸陸續續的,幾乎整個神界都空了。


    在月神死後,芙就從那個院子裏搬了出來。


    經過這麽多年的成長,小小的人兒早已經身形抽條成大人的模樣。


    少女雪白精致,一雙琥珀色的眸子裏冷冷淡淡,對整個神界隻剩下她一個人,也沒有多少感覺。


    月姐姐的死,對芙來說,花了很多很多年才走出來。


    後來的她,偶爾也會出來走走,從周圍的靈物處聽到那些哥哥姐姐接連隕落的消息。


    水神清珞是第一個曆劫能夠迴來的人,其模樣很是狼狽,外不複以前的鮮色動人。


    芙很擔心她,就去了她的院子裏精心照顧她。


    彼時的芙,因為沒有曆神劫,所以成神之後缺少情根。她雖不明白情劫是什麽,卻能從神的隕落中知道情劫的可怕性。


    水神姐姐能夠迴神界,芙很想當然地就以為她成功度過了情劫。


    可望著眼前這個顏色敗落、神情痛苦的女子,她又遲疑了一下。


    芙沒有去問,而是每日都悉心照顧她,給她收集花露,萃取雪水,溫養她的身體。


    可水神清珞卻依舊整日以淚洗麵,仿佛要哭幹眼淚為止。


    芙沒有情根,亦不會流淚,無法去感同身受,但她不想水神姐姐這麽傷心,猶豫許久還是問:“水神姐姐,你這次曆劫成功了嗎?”


    清珞沒有迴答她的話,隻是抬起臉,淚眼朦朧地看著她:“小芙,有時候,我真羨慕你沒有情根,活的不知世,沒有什麽可煩惱的。”


    她纖細的手指搭在她的手背,輕輕拍了拍,細聲軟語道:“你要謹記,永遠不要沾上一點這人世間的情愛。不通情愛,對你來說,是一種保護。對情愛,千萬不要有好奇心,就這樣做一個無憂無慮的神女,你便可以永遠活下去。”


    清珞說著說著,她的眼神就恍惚了一下。


    為了曆劫成功活下來,她忍痛親手殺了自己所愛之人。


    但此後,她再也沒有辦法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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