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輕語艱難地睜開雙眼,眼前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姑娘,頭上梳的垂鬟分肖髻,身上穿的是藕色對襟襦裙,一張臉生的也美,鼻若懸膽,膚如凝脂,著實是個美人胚子,可偏偏身上這衣服瞧著有些舊,似乎還褪了色。


    花輕語由她扶著坐起來,低頭道了謝。


    那人也是個善良的,仍舊滿目關切,柔聲問說,“你沒事吧?要不要去請大夫?”


    花輕語倦極地闔上眼,擺擺手說,“沒事,我就是有些累了。坐一會兒就好。”


    那人便把她扶到幹淨的石頭上去坐著,攀談起來花輕語才知道,原來這人叫白心染,身份也是個公主。


    白心染見花輕語休息得差不多了,便攙起人往自己的住所去。


    花輕語點頭致謝,也表達了自己的疑惑,“為什麽這個地方人這樣少?”花輕語自認自己是個野丫頭,以前跟十六公主瘋起來的時候也曾滿皇宮瞎逛遊,可是印象裏,卻好像從來沒踏足過這處地方。


    白心染看出了她心裏的疑惑,笑著寬慰她說,“你放心,這裏還是皇宮呢。隻是地方太偏了,連宮人們也懶得過來就是了。”


    “哦。”花輕語點點頭,正要開口,卻聽她問道,“你就是四王妃吧?怎麽也跑到這裏來了?”


    花輕語疑惑地偏頭問她道,“你認識我?”


    “哈哈,宮裏誰不認得你。”白心染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如新月,教人瞧著心裏也跟著舒朗起來。


    花輕語有些赧顏,心虛地小聲說,“倒是我疏漏了,以前沒瞧見過你。”


    白心染似乎是習以為常,無所謂地抖抖肩說,“沒事,我很少離開這裏。隻是上次宮宴的時候見過你。哦,說起來,四王爺對您可真是恩愛呢。”


    兩人一路攀談,不多時便到了白心染的住所。


    比起白心染身上那身洗褪色了的衣裳,那屋裏陳設的簡陋更是讓花輕語吃驚,不過簡簡單單一張床,一張桌子,甚至連紗帳都是宮人們用的那種灰色蚊帳。“這……怎會如此?”


    花輕語有些詫異,若是白心染所言非虛,她確是一位公主的話,那這樣的配製確實是太窮酸了。


    白心染似乎並沒有覺得不妥,大方地把花輕語扶到桌旁,給她溫下一壺茶,笑道,“宮裏大了,皇上哪能處處都管得到。再說了,一個棲身之所,要那麽多奢華鋪陳也是浪費不是嗎?”


    “可是這也……”花輕語看著眼前這個剛強姑娘眼底噙淚,“這樣也太不公了。等我見了皇上,一定跟他稟明這裏的情況。”


    “別。”白心染立即捂著她的嘴,眼裏閃過一絲驚慌,“千萬別。”


    任花輕語如何追問,白心染都不肯說出為什麽不要讓她稟告皇上。


    因此縱然花輕語滿腹疑惑,卻也不好再過問,隻得再次道了謝,把自己的翠玉鐲子拔下來贈送給她,並表明自己他日會額外帶些禮過來。


    白心染受寵若驚,連連推辭。花輕語卻也是個固執的人,堅持要她留下,“我這兩天病得重,身子虛乏得厲害。今日若不是碰到了你,在那個偏僻的地方指不定就醒不過來了呢!”


    白心染也被她的語氣給逗笑了,“哪能呢,十六公主把你丟了,肯定得急壞了。這會兒啊,估計正滿皇宮掀房揭瓦搜你呢!”


    “哈哈哈。”兩個人笑作一團。白心染也不多作推辭,收下了花輕語的心意。


    果然十六公主的威風大,就連她們兩個所在的這麽個小角落也騷亂起來,外麵腳步紛亂,時不時還想起兩聲長嚎,“四王妃——!四王妃——!嘿!這麽個大活人,能丟哪兒去呢?”


    兩個人聞聲躲在屋裏又笑一會兒才提高了嗓音也學他們那樣拖了長腔迴應,“在這兒呢——!”


    花輕語這次失蹤被十六公主那麽一鬧,整個宮裏都知道了。


    先是幾個疼她的長輩主母們把白墨宸叫到跟前好一頓罵,那個老白更是揚言要廢了白墨宸這個連媳婦都看不住的。白墨宸一肚子委屈沒處發,帶著花輕語往家迴的時候臉色陰沉得像是千年不曾化過的寒冰。


    花輕語縮著腦袋躲到馬車的角落,不敢抬頭看他。


    “你……”


    白墨宸的話沒說了一半,立即就被花輕語打斷了,“我現在可還是病號呢我!你要是敢罵我,我立刻就暈倒在這裏,看你怎麽辦!”


    白墨宸無語。


    花輕語這才得意起來,哼哼說,“到時候你除了看護不力外,還得落個打夫人的罪名,看到時候還能討誰作媳婦。”


    “有你一個就夠頭疼了。”白墨宸絲毫不給情麵,板著臉問她,“你今天到底是跑到哪裏去了?”


    花輕語這才又想起白心染的事來,立刻也坐正了,往白墨宸的身邊靠了靠,巴結道,“你在宮裏住的久,你知道宮裏哪個地方人最少嗎?”


    白墨宸低頭看了她一眼,不解其意,“你問這個做什麽?”


    花輕語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都跟他講了,尤其是講到白心染家裏的布置陳設的時候,更是運用了自己二十年積攢下來的想象力給形容的滿目蕭條,院生荒草,家徒四壁,牆破瓦漏,蛇鼠橫行。聽得白墨宸眼皮一跳一跳,直想把這個人從馬車上丟下去。


    “你說的這個,叫乞丐窩,宮裏沒有。”


    花輕語吐吐舌頭,耍賴說,“反正就很破就是了。你覺得是哪裏,我明天還得去給她送禮呢。”


    白墨宸又疑惑起來,對女人之間一天就建立起來的情誼大惑不解。“一個宮人,你給她送禮幹什麽,你跟她很熟?”


    花輕語尋了個舒服的位置坐好,把馬車裏禦寒的小被子抱在懷裏,哼哼道,“怎麽說,她也是救了我的命啊。要不是她的話,你現在講不定就看不到我了呢!”


    白墨宸心弦一震,沉默了一會兒才壓低聲音道,“那確實該送。明天我跟管事說一聲,多從庫裏取些禮給人送去。”


    “真的?!”花輕語激動地坐直了身子,忍不住撲到白墨宸身上,給他臉頰印了一個吻。


    白墨宸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也不知是羞還是氣,隻咬牙道,“這是在外麵,你收斂些。”


    花輕語可不怕他,現在自己是病號呢,借他十個膽子,看他敢兇。


    第二天白墨宸果然沒有失言,一大早就給她備下了禮物,足足裝滿了一輛馬車。


    花輕語這次是打聽好了位置,刻意挑了人最多的路給送過去,告誡宮裏人,昨天救她的人她罩了,看誰敢欺負。


    結果,等馬車一停,門一推,院裏居然還真的有人在欺負白心染。


    這幾個人花輕語也認識,不是別的,正是皇上身邊最得寵的幾個寵妃。


    “哎哎,幹嘛呢!”花輕語立即跑過去把被踢到在地的白心染扶起來,橫眉與那些人理論,“我說幾位大嬸,都多大年紀了,大白天就這樣欺負人,這不合適吧?”


    那幾個聞言臉上青白交替,誇張的眉毛飛起來,譏諷道,“喲,我當是誰,原來是四王妃啊。怎麽,失心瘋好了?能認得路了?”


    花輕語哪能忍得下這個,毫不客氣地罵迴去,“您要書讀少了,就請麻煩少說話。失心瘋什麽樣您見過嘛?要是沒見過就麻溜迴家照照鏡子去,也算給自己長長見識!”


    一番話落地,惹得同行帶送禮物旁邊幾個丫頭都捂著嘴笑起來。


    “笑什麽笑!”這幾個妃子見花輕語這邊人多勢眾,一時也不好多糾纏,放幾句狠話就悻悻地走了。


    花輕語對著她們離去的方向做個鬼臉,也學她們走路的樣子,把白心染也逗笑了。


    “今天謝謝你了。”白心染對她彎腰道謝。


    花輕語趕忙把人扶住了,仔細瞧了瞧她腿上的瘀傷和臉上那個還沒消下去的掌印,忍不住也蹙起了眉頭,“她們什麽人呐,憑什麽能隨便打人。”


    白心染目光有些躲閃,似乎並不願意接這個話題。


    花輕語咬咬唇,吩咐人把自己帶來的謝禮都搬進屋子。等院裏人走了,清淨了才小聲問她說,“她們為什麽欺負你呀?你放心,我的嘴絕對嚴實!”這話說的她自己都不信。


    白心染輕聲笑了笑,這才跟她講了實情。


    原來白心染的母妃以前也是宮裏的紅人,在皇上身邊頗是受寵,甚至可與皇後爭榮。這樣的寵幸除了給她帶來更高的地位,毫無疑問也會帶來更多人嫉妒的目光。後宮向來不是平常人待得住的地方,處處是算計,處處是陷阱。她的母妃便是失了策,遭了別人的算計,一下子從枝頭跌進了泥裏,被打入了冷宮,如今生死不明。


    而她白心染沒了依仗,再加上生得這樣一副好皮相,也惹人妒忌,自然便成了宮裏某些人的發氣桶。十幾年逆來順受,過著下人一般的日子。


    花輕語聽得糟心,胸中一股股窩火,拍桌子便要去找那幫人算賬。


    白心染趕忙把她拉住。她倒是不在乎自己受的這些苦,畢竟這些年,多少個寒來暑往了,也習慣了。隻是不知母親的死活,這一點實在叫她放心不下。


    花輕語也心寒起來,不知道白心染身上還有多少舊日的傷痕,當下一咬牙也做了擔保,“你放心,這件事我一定幫你查清楚!”


    花輕語從白心染那裏迴去以後心情頗為沉重。端了茶水走進白墨宸的書房,到桌前雙目空洞地放下茶杯扭身便到一旁坐著去了,也不管濺出來的水險些沒把白墨宸桌上的書卷給濺濕了個遍。


    白墨宸無辜地把桌上的書往空處推了推,重拾了書本沒多久便又聽見花輕語在桌旁老嬤嬤一般長歎氣。


    “唉……”


    白墨宸皺皺眉,不理她。


    “唉……”


    白墨宸繼續翻書。


    “唉……”


    白墨宸滿頭黑線,不得不把手裏的事情先放下,調轉了視線問她道,“謝也說了,禮也送了,你還有什麽不滿的?”


    花輕語這才一臉諂媚地趴到桌邊,長長的眉眼笑作兩彎新月,“夫君呀,你知不知道那些失寵的人最後都去哪裏了?”


    白墨宸被她一聲夫君叫的虎軀一震,按捺住自己想把毛筆戳到這人臉上的衝動,輕挑劍眉問道,“你是擔心你以後失寵?”


    花輕語神色一怔,旋即拍案而起,“你敢!”


    “那你問這個做什麽。”白墨宸絲毫不懼她毫無氣勢的威脅,低了眉仍舊書寫自己的批文。


    花輕語見狀,不由分說就從他的手心奪了筆出來丟到一旁,動作華美中帶著迅捷,瀟灑中帶著狠厲,可丟完了卻仍舊是眼觀鼻鼻觀心,低著腦袋咬著唇,扭扭捏捏不說一句話。


    白墨宸把手掌展開來一看,手心長長一道墨痕,隻得深深歎口氣,努力保持微笑地問她,“你到底想問什麽?”


    “我就是……”花輕語迴頭瞧了瞧,見四下無人才湊著腦袋做賊似的小聲說,“我就是想問下,皇上他老人家要是不喜歡哪個妃子了,他會怎麽處理啊?”


    白墨宸頗是有些無語,推著她的額頭把人推遠了,“打入冷宮就是了。”


    花輕語很是讚同地巴巴點著頭,又小聲問,“那,倘若我想去冷宮呢?”


    “不準。”


    白墨宸想也不想便把她的主意給駁迴了。就知道她今天這樣不正常,偌大的皇宮去哪裏不好,去冷宮?這虧她想得出。


    白墨宸深吸一口氣,語重心長地問她,“是因為白心染吧?”


    花輕語點頭如搗蒜,捧著一雙紅酥手,望向白墨宸的清眸綻滿星辰。見白墨宸不為所動,隻得一咬牙,犧牲色相跑到他身邊抱著白墨宸的胳膊秋千一樣搖來晃去。


    白墨宸實在被她糾纏得厭了,隻得使勁把人甩脫了方板著臉從腰裏接下一塊令牌來丟過去,交代說,“冷宮不是別處,不該見的人的不要見,過來跟你搭話的也不要理,記清楚了?”


    “哦哦哦!”鬼才管你說的是什麽,令牌到手就好。花輕語敷衍地應幾聲,一溜煙就喊了馬車往宮裏去了。


    白心染見花輕語果然遵守諾言要帶她去冷宮尋找自己的親生母親,感激涕零,當即就要跪下。花輕語趕忙把人攙起來,姐妹寒暄了幾句,一同就往冷宮的方向去了。


    要不說有個詞叫天高皇帝遠。


    不說別處了,就是在這皇宮裏仍舊有皇權管不到的事情。僅是才到了冷宮門口,兩人就又遇到了麻煩。


    趾高氣揚的兩個老太監一左一右守在門口,神色態度倨傲的緊,均是仰麵朝天,拿下巴看人。一開口,音調都是拖著尾腔使勁往上揚的,“喲,兩位,走錯道了吧?”


    白心染上前行了禮,好聲好氣地解釋說,“兩位公公,我們是來這裏尋人的。”


    那兩個太監對視了一眼,迴過身仍舊抬著聲調說,“找人呐?找人那您去前門兒管人事的那裏問問呐。”


    花輕語不跟他們多廢話,開門見山,出示了白墨宸給的腰牌直接說,“我們是奉了四王爺的命令來尋人的,你們趕緊開門,不然當心我迴去稟告四王爺。”


    那兩個太監聞言又慢吞吞對視了一眼,隨即一人伸了一隻手出來,懶洋洋道,“就是四王爺,他也得守宮裏的規矩。拿來吧。”


    “拿什麽?”


    那兩個太監臉上這才有了表情,使勁挑了挑眉,盛氣淩人地交待一聲,“過門就得交通行費。咱都是宮裏討活路的,規矩總得守吧?”


    花輕語氣不打一處來,罵道,“豈有此理!這算是哪門子的規矩,我在宮裏這麽些年怎麽就沒聽說過還有這樣的規矩!讓開,我要進去!”


    那兩個老太監也怒起來,伸胳膊把人攔下,“嘿!你這人,怎麽說話這麽不講道理呢?”


    白心染一直在一旁焦急地翹首從門縫裏往裏看,思母心切。眼看著他們之間劍拔弩張,趕忙解了腰包,掏幾錠銀子出來交過去,道歉說,“兩位大人行行好,我們真的是四王爺派來的。”


    “哎,瞧瞧,還是這位姑娘懂事兒。”那兩個老太監把銀子在手心掂了掂,這才心滿意足地把人放進去。


    花輕語進了門仍舊氣鼓鼓咬著下唇,黑眸含火,頭也不迴地走在最前麵。


    白心染快步跟上,寬解道,“這裏一直這樣。乾清宮離的遠,皇上他過問的少……”


    花輕語這兩天真的是被這邊的事情搞得頭大。本以為隻有遠離京師的地方才有那些人敢橫行霸道,沒想到就是在皇宮裏麵,天子的眼皮子底下居然就要這種公然索賄的事發生。花輕語心中憤慨,記下了這筆帳,等迴了家一定要跟白墨宸好好講一下。


    再說兩人雖然是第一次進這冷宮,路也認不全,卻也並不妨礙白心染一眼就從眾人中瞧見了自己的生母。然而花輕語看到她們母子二人相遇相擁的感人情景,比起觸景生情,更多的卻是困惑與不解。這個人……長得跟她好像。


    果然白心染的母妃看見花輕語的時候也是一驚,好半天才指著花輕語問白心染說,“這是……”


    花輕語上前報了名號。


    白心染的母妃莊貴妃便起身執著花輕語的手把人仔細端詳,然後輕歎說,“像,真是太像了。”


    花輕語幹幹一笑,摸著腦袋羞澀地道,“我也覺得咱倆長得挺像。”


    “嗯?”莊貴妃溫然一笑,搖搖頭說,“不,不是像我。是像她。”然後又偏過頭,把視線投向遠處,目光深邃,幽幽地說,“我也像她。”


    花輕語與白心染疑惑地眨眨眼,不明其意。


    莊貴妃慈愛地笑了笑,才拉著兩個人的手,將兩人請進屋裏才把往事細細道來。


    原來那莊貴妃受寵也並不是沒有原因的,最重要的一點便是她的臉。


    她的臉像一個人,這個人正是本朝皇帝一生摯愛的那個人,戴妃。


    大概這就是孽緣。戴妃原是皇上自小就選在身邊,精心培育的女人。他為她請了最好的琴師,最好的棋師,以及最好的宮優,傾盡自己所有的資源把世間最好的技藝都傳授給她。為的便是有一天她能被當時的君王顧蕭選在身側,伺機下毒。


    卻不想,人非草木,孰能絕情。


    哪怕他一直是把戴妃當作一枚棋子,一件工具來看待,卻依然在朝夕相處之中,日久生情。隻是他不知道,或者說,當時的他不知道,更不肯承認。


    最終戴妃還是被他親手送去了前朝皇帝顧蕭的身邊,並為之殉情,再也沒能迴到他的身邊。


    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戴妃離世的消息曾經讓皇上這個鐵血執政的年輕帝王大病三年,即便傷病痊愈,心中卻仍仿佛被人剜去心尖一般空空落落。


    恰在此時,莊貴妃入宮了。


    幾乎與戴妃一模一樣的臉讓年輕的君王一下子就從眾多妃嬪中將她選了出來。也不知是福是禍,短短兩年時間,莊貴妃就從普普通通的一個秀女,一躍獲得了貴妃的頭銜與地位,集萬千寵幸在一身。那段時間大概就是莊貴妃一生中最輝煌耀眼的時刻了,宮中無人不仰她鼻息,眼見都是一張張諂媚的臉,耳聞皆是一聲聲奉承的話。


    富貴啊……高踞枝頭,前唿後擁的富貴難免會讓人頭腦發昏,輕飄飄不知輕重。


    莊貴妃失寵了。原因是她忘記了伴君如伴虎的古訓,太過得意忘形,仗著皇上喜愛自己這張如戴妃一般的臉,便擅作主張碰了戴妃的遺物,穿了戴妃舊日的衣服到皇帝麵前去獻舞。卻不想,因此惹得龍顏大怒,自己更是被貶入冷宮十多年。


    往事不堪迴首。莊貴妃講到這裏已經淚流滿麵。


    花輕語聽了心中也覺酸楚,不知該說什麽。


    她一麵是為莊貴妃遭受無辜貶罰感到悲憤,怨這個皇帝小題大做。可另一麵,卻又不得不欽佩皇帝的對愛情的忠誠與長情,在戴妃離世那麽久之後仍舊對她鍾情不減當年,連遺物也不肯讓新人來碰。


    花輕語欲言又止,見她們母女二人抱成一團哭得傷心,自己默默地退出了房間,掩起房門。


    再說那白墨宸,這迴他吸取了教訓。再到書房讀書批文卷的時候,早早地就派人把桌子收拾的幹幹淨淨,一卷多餘的書也不留。


    果然,花輕語再來送水的時候,又是把水撒到桌子上去了。


    白墨宸從容地取了早就備好的絹布把幹淨的桌麵擦好,便等著花輕語在桌邊歎氣。


    “唉……”


    還差兩聲。白墨宸理了理衣服,好整以暇地等著。


    “唉……”


    最後一聲了。


    “唉……”花輕語歎完了氣才偏過頭盯著白墨宸,含嗔帶怨幽幽地說,“你說,你們男人是不是都這樣?”


    白墨宸起身走到她身邊從身後把人抱住,聞言道,“你又在那邊聽了什麽消息?以後不要去那裏了,每次迴來都愁眉苦臉。”


    花輕語把他的胳膊從肩上拿開,轉過身讓他正對自己,一字一句地問,“你以後會不會一個生氣,就……就把我休了?”


    白墨宸無奈地舉手發誓,“不會。”


    “就算我碰前一任王妃的衣服也不會?”


    白墨宸嘴角抽了抽,努力展個微笑出來方繼續說,“沒有前一任王妃。”


    “那……”


    白墨宸趕緊按著她的腦袋把人扣在懷裏,這才覺得世界稍微清淨了些。


    花輕語卻仍舊睜圓著眼,兀自想著自己的心事。白墨宸看著自己懷裏毛茸茸的小腦袋,猶豫了幾分,試探著把下巴放到花輕語的腦門上頭。卻不想此時懷裏的小東西靈光一動,突然就興奮地抬起頭,撞得他下巴生疼,眼淚幾乎要在眼眶裏打轉。


    “呲——!”


    “哦哦,對不起對不起。”花輕語心虛地一邊揉著白墨宸的下巴給他道歉,一邊給他詳解自己剛剛萌芽的鬼主意,“你說哈,如果是碰了遺物生氣。那不碰遺物是不是就沒關係了?”


    白墨宸心中警鈴大作,不知道花輕語這迴又要弄個什麽幺蛾子出來。偏偏花輕語自己仍舊陶醉在自己的計謀之中,大歎自己聰慧無雙。一個溜身從白墨宸懷裏掙脫出來,又跑的無影無蹤了。


    這迴她再來這冷宮可是有準備的。專程帶了一個裁縫,十匹好布,然後請教莊貴妃,想要讓她仔細迴憶,好仿製出當年戴妃穿的衣物來。至於門前看守的兩個老太監,早早就被她暗地裏派人給調到茅廁去打掃衛生去了。畢竟論起以權謀私,官大欺負官小來她還真沒怕過誰。誰叫自己家裏就有一尊威忙萬丈的活菩薩呢!


    白心染對她的主意倒是不怎麽抱信心,可也架不住花輕語那躍躍欲試的眼神。


    “小白小白,你聽我說,你跟你娘長得那麽像,跟那個什麽什麽戴妃肯定也很像。到時候你穿上戴妃的衣服去他麵前跳舞,他肯定能記起你娘來!到時候,自然會把你娘放了。”花輕語一席話說得信誓旦旦,白心染也不得不動心,隻是心中仍有幾分困惑,“可是,當初我娘正是這樣才被貶的……”


    花輕語大手一揮打斷她的話,“那不一樣。”


    她說,“你娘穿的是戴妃的遺物,那可是連收拾屋子的宮女都不敢隨意搬放的東西。可我們這個隻是仿造的呀,就算到時候皇上他一定要貶你,他也沒有理由呀。你想啊,他總不能頒道聖旨,規定全天下人都不能穿這身衣服吧?”


    白心染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捂著嘴瘦削的肩膀抖個不停,答應了下來。“好,都聽你的。”


    倒是莊貴妃盯著花輕語的那張臉上上下下看了足足半柱香的功夫,才插嘴一句,“要不,你們聽我說句話?到時候,你們兩個一起去獻舞如何?”


    莊貴妃一句話把花輕語說了個臉紅。


    花輕語咬咬唇,兩頰紅得仿若要滴了血,十分委屈地說,“我……我的意思是皇上不會生氣的。如果您不放心的話,到時候我和心染一起去皇上麵前跳舞,肯定不讓皇上責罰她。”


    莊貴妃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是花輕語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以為自己是責備她隻叫自己女兒去涉險,自己袖手旁觀呢。不由在桌前笑得前仰後合,等笑夠了才握住花輕語的手解釋說,“你呀你呀。你想到哪裏去了,我怎麽可能會懷疑你害她呢。”


    莊貴妃繼續說,“我啊,是真心地覺得你像那個戴貴妃。我生的早,年輕的時候呀,也見過戴貴妃的模樣。要說我倆像,確實也像。可到底還是有差別,所以那時候也還沒人說我像她呢。我後來不過是刻意多學了些她的氣度啊,舉止啊和談吐什麽的,這才叫人覺得我跟她很是相似。可你不同啊。”


    莊貴妃抬手輕輕撫著花輕語的臉龐說,“你跟她真的是太像了,太像了。幾乎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花輕語聽了心中疑惑不已,問她說,“既然你說我跟她如此相像,那為什麽從沒有人提起過呢?不管是在皇宮還是在宮外,從來沒有人說我長得像戴妃。”


    莊貴妃又掩著嘴低低笑起來。“人呐,像與不像在乎的不光隻是眉眼口鼻。五官相像自然好認,可有些人不是五官像便能像了的。戴妃她豈是平常女子,那是皇上一手栽培出來的,舉手投足那風采,那氣度,溫婉清麗,又聰慧通達。一雙眼精明通透得好似是聖明賢人,卻又偏偏清澈見底,仿若不沾塵世的天外仙子。那種氣度,實在沒人能與她相像。”


    “昂。”花輕語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老老實實地認命說,“這說的倒也是。宮裏每個人都說我傻,跟那個叫兩代皇帝都癡心傾倒的戴妃肯定差了十萬八千裏呢。”


    白心染也笑起來,安慰她說,“可是你比那戴妃幸運的多呢。我在宮裏就聽說了,那位四王爺對您可是捧在心尖兒上疼的。”


    花輕語羞紅了臉,抬手就撲打過去,“哪有這種事,休要再瞎說,看我不撕你的嘴!”


    兩人在屋子裏鬧騰起來,銀鈴一樣的歡笑聲響成一片。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曾為你傾盡天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零卡汽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零卡汽水並收藏曾為你傾盡天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