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王府內上下一片寂然,沒有了之前花輕語在府上的熱鬧氛圍,仿佛一下子所有人皆忽然沉默了。


    四王爺白墨宸在書房裏閉門不見,每日用膳皆是下人們送去書房裏,再拿出來時卻是隻動用了寥寥數筷子。


    下人們見王爺眉頭緊鎖,一籌莫展甚是苦惱的樣子也不在他身邊多轉悠免得添亂便都撤了出來,楚玉萱守在門外見狀對出來的其中一個小廝笑了一笑,溫和地問道,“怎麽,王爺還是沒有用膳嗎?”


    小廝苦著臉迴答道,“迴楚姑娘,王爺從昨天迴來一直到今日都沒怎麽用膳。”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楚玉萱對他柔柔一笑,便擺擺手讓人下去了,在書房門口隻站了一下便要往外麵走,小丫鬟見狀不解,“小姐,您不進去勸勸王爺嗎?”


    “王爺若是不想吃,我進去了又有什麽法子呢,更何況,我們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楚玉萱唇邊勾起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莫名笑意,看得人心裏發顫。


    兜兜轉轉幾番,楚玉萱帶著丫鬟不緊不慢地來到了蘇閾的住處。


    彼時蘇閾正因花輕語入獄而心中煩悶,在花圃內練劍,他雖然雙腿不便,但卻依舊武功高強,身下那輪椅更是被他用的出神入化。


    見了楚玉萱主仆二人依舊是神色淡淡地,一個漂亮的收劍之後,他毫無波瀾地開口,“公主大駕光臨,可有事?”


    自上次看出楚玉萱與花輕語的區別之後,蘇閾對楚玉萱的態度就不自知的冷了下來。


    雖說對方是他尋找多年的公主殿下,可那脾性,卻是與原來的主子相差甚遠。蘇閾恨不得沒找到過。


    楚玉萱並不知道蘇閾心中所想,徑直講道,“花輕語入獄了,你是知道的吧,今日我來其實隻是冒險想要告訴你一個消息而已,之前我去給王爺送膳食之時,曾親耳聽到王爺似乎……”


    邊說著她還邊頗為憐憫地看了他一眼,“想要殺了花輕語,以免她走漏消息。”


    “什麽?”蘇閾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你說得可是真的?”


    “我騙你做什麽,我巴不得她死呢,隻是沒想到,帝王之家竟是這麽無情。”


    楚玉萱淡淡地說完之後便頭也不迴地走了,隻留下原地滿眼震驚,雙拳緊握的蘇閾。


    迴去之後,小丫鬟曾憂心忡忡地問她這個蘇閾真的會去救花輕語嗎?楚玉萱聞言卻隻是笑也不說話。


    果不其然,到了第二天的時候,天牢裏果真出現了蘇閾的身影。


    他十分輕巧地躲避了周圍的把守官兵,三五兩下就把看守門口處的官兵給打昏了過去,隨後蒙著一層黑色麵紗,趁侍衛交換人手之時,偷偷溜了進去。


    剛一進門,便看到了牢獄裏的花輕語,她墨發淩亂,原本白皙的臉上處處傷痕,看得人觸目驚心,白色紗裙上亦沾染了紅色的血跡,整個人瞧起來十分脆弱虛弱,蘇閾看得出來這段時日,她該是飽受了不少的煎熬。


    “花輕語,花輕語,快醒醒。”蘇閾開了牢房的鐵門,輕聲喚道。


    侍衛們很快便會迴來巡邏,到時候要是發現人不見了鐵定會引起大亂,故而時間緊迫,他便用了幾分力氣在花輕語身上幾處穴位點了點。


    “蘇閾……”花輕語吃痛,朦朧睜開眼依稀能認出眼前之人,“你怎麽來了……”


    “我是來救你的,時間緊迫來不及解釋了,你還有力氣嗎,我先帶你離開。”花輕語點點頭,蘇閾雙手才觸碰到她,此時背後卻突然傳來一陣聲響。


    “想要離開?可有問過本王的意見?這裏可不是你蘇公子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之地!”


    蘇閾猛地轉過頭去,這才發現自己原來是中了圈套了,入目之處,是白墨宸跟著白昕西身著朝服一前一後地站著,倆人的身後跟隨著一襲淡藍色衣裙的楚玉萱。


    再之後,還有一大群帶著刀劍的侍衛,刀刃泛著冰冷的光芒。


    花輕語跪坐在地上,長長的墨發垂落在地麵,她聽聞熟悉的聲音下意識抬起頭,首先看見的卻是一雙隱忍的快要噴火的眸子。


    白墨宸?


    她無聲地在口中喃喃,卻沒有力氣再發出一點聲音,因為她已經看見了他眼底的那一抹失望和仇恨。


    而此時,剛才首先出聲的白昕西皺著眉頭看了一眼落魄不堪的花輕語,於心不忍之下還是轉過頭質問蘇閾道,“打傷侍衛,擅自闖入天牢,你可還有話要說?”


    蘇閾心知中了他們一群人的詭計,此時也不再掙紮,勾起一抹冷笑,“皇宮之人可真是詭計多端,蘇閾佩服!不過我蘇閾今天就算拚了命也勢必要救她!”


    白墨宸此時心中複雜,又見此人如此護著花輕語,一怒之下下令身後等侍衛將此人拿下,頓時身後侍衛一湧而出,齊齊朝蘇閾殺過來。


    而蘇閾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將人護在身後抽出長劍便跟著眾人動起手來。


    蘇閾武功自然不弱,侍衛們被打得節節敗退,一旁的白墨宸卻隻深沉地盯著前方地上的花輕語,見她看見自己卻一動不動心中更是失望至極。


    然而在場的另一人,楚玉萱卻是在無人發現的時候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容,她朝地上的花輕語看去,眼神裏好似帶了把沾毒的鉤子,花輕語皺著眉看過來,心中頓時甚麽都明了。


    她緊緊抿著唇,一言不發。


    氣氛頓時焦灼起來,侍衛們也被蘇閾的長劍給打得節節敗退,白墨宸的的眉頭卻越皺越緊。


    此時一旁的白昕西卻忽然站了出來,對著白墨宸淡淡道,“既然這賊子如此執著,不然就讓本王前來一探究竟。”


    白墨宸不疑有他,不甚在意地對白昕西點點頭。


    白昕西抽出劍向蘇閾出手,兩人武功不分上下,一時之間打得難舍難分,而侍衛們也怕混亂之時傷了齊王不再上前,蘇閾正打算拚了全身內力打他一掌之時,還未碰到白昕西,他整個人便像是往上撞一樣生生受下了這一掌。


    “齊王!”


    “別動,不然這齊王尊貴的命即將不保。”蘇閾順勢用劍抵著他的脖頸,出聲威脅道。


    “你想要什麽。”白墨宸此時終於出聲了,他目光沉沉地望向蘇閾,卻餘光一閃,望了一眼被挾持的白昕西。


    “自然是放我和花輕語離開,等我們安全了,自然是會放了齊王殿下的。”


    話音剛落,白墨宸身後眾人麵色各異,楚玉萱眼睛一眯,唇不由自主地抿起,她轉過頭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白墨宸,正想出聲勸說之時,白墨宸卻手一揮,“放他們離開。”


    侍衛們自然也不敢拿齊王殿下的命開玩笑,都聽從白墨宸的話後退了,蘇閾挾持著白昕西節節後退,直到了安全領域,才一把將白昕西給推了出去,極快得拉起地上的花輕語,按了輪椅上的按鈕離開了此地。


    那輪椅上機關許多,在場的幾人除了白墨宸皆不是他的對手,故而他十分順利地便帶著人逃了出去,把身後眾人甩得遠遠的。


    趴在蘇閾話裏的花輕語卻不知為何忽然眼眶泛紅,她不由自主地轉過頭去看了一眼那人,他一襲朝服沉默而立,目光沉沉亦望著她不語,一時之間兩人靜默地對視了幾秒,最後她忽然緊緊咬住了嘴唇將頭轉了過去,趴在蘇閾的懷裏疲憊不堪。


    直到兩人的身影逐漸消失不見,眾人才麵麵相覷,自然楚玉萱的神色也不太好看,不過盡管如此她卻上前一步對折白墨宸說道,“看來蘇閾是知道事情敗露故而來救她的,他早有預謀,王爺不要再憂怒了。”


    聲音不大,在場的人卻都能聽到,一來坐實了花輕語的罪名,而來善解人意的安慰了白墨宸,此話可真是說得也滴水不漏,白昕西聽聞轉過頭來看了她一眼。


    楚玉萱察覺後,亦轉過頭來對他柔柔地一笑,後者卻若有所思地盯了她一眼,便不再看她。


    “行了,齊王的安危為重,日後再處理這兩個逃犯也未嚐不可。”白墨宸淡淡地撫了撫額,有些疲憊的對楚玉萱說道,“你跟著我們也忙了一天了,先帶著人下去吧。”


    楚玉萱一怔,繼而一笑之後又得體地答是,轉身的姿態依舊溫婉動人。


    白墨宸此時滿腦子都是最後花輕語趴在蘇閾懷裏看自己的那一眼,那深邃的目光裏明明是有些深深的不舍,他又聯想到之前她在大殿上的解釋,一時之間,心中悲痛不已。


    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白昕西走了過來,他一手撫著出血的脖頸,一邊淡淡地出聲道,“三弟,你之前可有想過,為何楚玉萱會得知今日蘇閾會來劫獄,還跑過來告訴你我二人?”


    聞言,白墨宸才從自己的思緒中迴過神來,他皺著眉頭沒有說話,白昕西搖了搖頭,便從這除了他們空無一人的牢房中走了出去。


    隻留下白墨宸一人默默地站在原地。


    再說這一邊,楚玉萱孤身一人迴到了住處,小丫鬟早已守在門口等她歸來,見著她人影走進了,方才急切地問道,“小姐,如何了?那蘇閾可真有去?”


    楚玉萱看了她一眼,眼神裏卻說不清喜怒,兩人正待進門之時,一隻手卻忽然伸出來握住門框,楚玉萱嚇了一跳,小丫鬟頓時上前開了門,入目的卻是風塵仆仆的白墨宸。


    “……王爺?”


    他劍眉緊皺,目不轉睛地隻盯著楚玉萱,“我問你,你是如何得知今日蘇閾要前來劫獄的?”


    因為他出現的太突然,楚玉萱目光裏閃過一絲慌亂,但轉瞬而逝,欠了欠身,低聲道:“玉萱昨日同丫鬟逛街時曾見兩人鬼鬼祟祟地在街角談論什麽,仔細聽了一會便發覺大概是要布置劫牢之事。”


    “可有此事?”白墨宸轉頭又問道小丫鬟。


    楚玉萱尚好,可小丫鬟不敵白墨宸眼裏的威懾力,嚇得一抖之後白才低頭迴答道,“是。”


    白墨宸沉重得背過身,沉默的同時卻心痛了好幾分。


    夜涼如水,殘月西倚。一滴滴粘稠的鮮血從蘇閾身上滴落,肩胛處早已被鮮血染紅。


    “蘇閾……你堅持住,前麵有亮光,你堅持住,我一定不會讓你死的!”花輕語紅著眼睛道,不顧往日白皙的小腿被枯枝劃的鮮血淋漓,她隻因蘇閾越來越弱的唿吸而感到害怕。


    眼看離前麵的小漁村不遠了,蘇閾卻支撐不住地倒在了地上,連帶著花輕語一起倒在了他的身上,沾了滿手的鮮血。


    花輕語將他扶坐起來靠在一棵樹下,狠狠地抹去了淚水,不要命般地朝那點微弱的光跑去。


    “有人嗎!有人在嗎!”花輕語焦急地拍打著破舊的木門。


    一陣咳嗽聲響起,一道年邁又有精神的聲音傳了出來“誰啊?”


    花輕語麵上一喜,加大了幾分音量,“幫幫忙!我的哥哥受傷了!”


    裏麵的人一聽,連忙打開了木門,開門的是一個滿頭白發的老人,看著花輕語一副狼狽的樣子,目光中不禁帶了一分心疼。


    “孩子,怎麽了?出了什麽事?你哥哥在哪?”老人問道。


    “您跟我來。”花輕語目光中帶著感激,領著老人就往蘇閾暈迷的地方跑去。


    月光映照下,男人的皮膚顯得更加蒼白,毫無血色。


    花輕語見此,心中一緊,連忙上前去查探蘇閾的鼻息,當探到蘇閾的鼻息時,她懸著的一顆心才放下來。


    “這是受了多重的傷啊?快,到我家去包紮一下!”老人見此當機立斷和花輕語一起扶起了暈迷中的蘇閾,一同向來時的路走去。


    待迴到家中,老人將蘇閾小心地放到床上,招唿他的老伴拿來了紗布和熱水,用剪刀小心地剪開了蘇閾肩胛處和血肉連在一起的衣物,一個血洞正在向外淌著血。


    花輕語頓時捂住了嘴巴,不讓自己哽咽出聲,連石大爺這樣見過了大風大浪的人也不經倒抽了一口涼氣,連忙讓他老伴來幫蘇閾包紮,帶著花輕語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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