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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論多少次都難以習慣啊。


    滄海褪下了身上的衣物,一絲不掛地站在了整個大廳的中央,她的麵前擺著一個做工極為精致的青銅鼎,而在她的正前方,一名年輕俊美的男子坐在王座之上,正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那是巫鹹大人,是巫覡一族的先知,是靈山十巫的大腦和靈魂所在。他在滄海小時便是這副模樣了,到現在,他依舊是這一副永遠年輕的模樣,與當年的巫鹹相比沒有任何變化。


    十巫裏曾經流傳過一個可信度十分高的傳言,說是這位巫鹹大人能夠長生不老,說是靈山十巫之中,隻有這位巫鹹大人從未進行過世代交替繼承。


    ——從古至今的巫鹹都是他們所認識的這個巫鹹!


    滄海當然也參與過這個流言的出現和傳播,老實說,她還是這個傳言的忠實擁躉,堅定地站在了長生不老的一方,畢竟在她的記憶之中,再強的強者容貌也會隨著時間而變化,強如巫彭大人此時也已經化作了蒼蒼白發,隻有這巫鹹那副俊美的模樣始終年輕!


    這已然不是俊美,而是妖異了。


    不過,也有十巫是不同意這個流言的,比如說滄海的好友、同盟者,如今一同淪為階下囚的巫朌就不同意,他的理由當然也十分充分!


    ——如果巫鹹大人有長生不老之術,那為什麽還要追尋和煉製長生不老藥呢?要知道,在十巫之中對此使命執念最深的,正是巫鹹大人!


    這個理由幾乎要說服滄海了,隻不過她的心中依舊有著什麽念頭在否認著這個可能性。


    在滄海心中,巫鹹大人就是一個不老不死的怪物,就是神秘和未知的代名詞,也是她所有恐懼的來源。


    ——但我要戰勝他!


    “巫姑,可以開始了。”


    “是。”


    她低下了頭,然後將右手對著那個青銅大鼎伸出,同時又舉起左手,用銳利如刀刃的指甲按在了自己右手手腕的大動脈上,接著……毫不猶豫地割破了動脈!


    鮮血如泉噴湧。


    她再度抬頭看向了巫鹹大人。


    他也從座位上站起身來,巫鹹一身整潔的祭司裝扮,為了就是與天地溝通,與靈力共鳴,但滄海卻從未打扮成這個模樣過——在靈山之上的祭祀活動裏,為了保持自己的靈性,女巫們是不得身穿一絲一縷的,不僅僅是滄海,就連其他的幾位女性十巫在祭祀活動之中也都沒有“巫女服”可以穿。


    這在靈山之上是常識,沒有十巫質疑過這個規則,也沒有誰覺得這有什麽不對的。


    除了滄海,因為隻有她曾經在凡間生活過好幾年。


    ——在迴到靈山之前,上一次……自己赤身裸體出現在公共場合別人眼中……是什麽時候了?嗯……是在那個奴隸商隊裏。


    她有些恍惚,仿佛已經沒再置身於祭壇之上,而是置身於多年之前的那個奴隸商隊,她也是如此一絲不掛,將美妙的身體暴露在空氣與別人的視線之下,那個時候她才剛剛生產沒多久,身材卻已經恢複如初……甚至更好,初為人母的她正是美得不可方物的時候,將這樣的滄海擺在拍賣的大會之上,自然得到了所有人的爭搶。


    滄海到現在都忘不了那一天,那些充滿了欲望的目光,那些醜陋到無法入耳的話語,那些紛雜亂飛的銀兩銀票,那些屈辱和……和一縷希望之光。


    在那裏,她第一次見到了阮殷。


    “巫姑?巫姑?!巫姑你怎麽了?”


    “……”滄海恍然反應過來,抬頭看向了不斷唿喚她的巫鹹大人,她稍稍愣神,然後連忙迴答道:“巫鹹大人,怎麽了?!”


    “我的意思是,夠了。”巫鹹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然後撇了撇嘴,指了指滄海的手腕,“血夠了,今年不需要那麽多。”


    “哦……好的!”她收迴了右手,同時左手又是在自己的手腕上一抹,接著,神奇的畫麵忽然出現了,隨著一道光芒的出現,她手腕上的傷痕飛快地愈合,幾乎是眨眼之間,就已經止血結疤了,她臉色稍稍有些蒼白,但流了這麽多的鮮血之後也隻是稍稍蒼白而已,這樣的體質簡直可以說是天賦異稟了。


    但這隻是引起悲劇的引子而已。


    滄海恭恭敬敬地對巫鹹鞠了一躬,然後退後一步,對著那青銅大鼎雙膝跪坐了下來。


    她的腦袋稍稍有些眩暈,並不嚴重,但已經足夠讓她再度進入那似夢似醒的幻覺之中了。


    對於滄海來說,阮殷帶給她最深刻的印象毫無疑問是那毫無陰霾的笑容,那個與某位賦閑王爺截然不同的、與邪惡的奴隸販子截然不同的,與這塵世中絕大多數人都截然不同,甚至與靈山中人也截然不同的笑容。但這一份笑容,並不是無時無刻都存在的。


    阮殷並不是一個毫無心機的人,她從來不是這樣的人設,她甚至都不想、不願意去演成這樣的人設,她從來不掩飾自己的多疑和乖戾的性子,那時候的滄海已經在這塵世之中浮浮沉沉,已然被傷得遍體鱗傷,她想要迴到靈山——那裏不像凡間一般,這樣危險、肮髒和醜陋!


    那裏安全、純潔、美好。


    嗯,“安全”、“純潔”、“美好”。


    她本來已經接近迴到靈山了,甚至連孩子——那個被她取名為桑田的孩子,都已經迴到靈山了,但她自己卻出了意外,流落到這種地方,時隔一年再度感受著凡間的危險、肮髒和醜陋,她的身體在顫抖,她的靈魂已經蜷縮成了一團,在心靈之中瑟瑟發抖。


    她甚至都不敢想象到底會是誰將自己買走,這樣來自未知的恐懼幾乎將她逼至絕望。


    而在深淵一般的絕望之中,她看到了希望。


    滄海見到了阮殷,她就那樣平靜地呆在瀏覽貨物,想要購買奴隸的人群之中,她身邊站著一個十分輕佻的男人,他時不時眉飛色舞地和她說一句話,滄海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和阮殷介紹奴隸的情況,還是這商隊的情況,總而言之,她就表現得像是一個被熟客帶來的新人一般謹慎而冷靜。滄海很奇怪這個女孩為什麽會出現在這種地方,因為除了阮殷以外,這裏甚至連女客都沒有幾位,更別說年紀這麽小的女客了!但其他人對她的出現似乎又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這讓當時的滄海有些奇怪。


    她似乎不想管這些購買奴隸的,她眼中那一縷不滿隱藏的很好,就好像一般的客人一樣兜兜轉轉,卻又什麽都沒買。她就靜靜地呆在自己輕佻的朋友身邊,看著周圍的人醜態百出,看著金錢的力量發揮到扭曲人心與人權的地步。


    接著,她恍然間看到了滄海那一雙眸子,而從剛剛開始就一直觀察著這個女孩的滄海也第一時間發現了她的視線。


    恍然之間,她們開始對視,而在那一刻,在滄海的眼中,阮殷的眼神微微變幻,她的小嘴翕動,某一種動力忽然出現在她原本慵懶的身體之中,接著,阮大小姐忽然動了。


    “她多少錢?”


    她指著滄海,對奴隸販子問道,後者有些尷尬地看了一眼她身邊的男子,他似乎是第一次前往南寧,並不清楚阮殷的身份,還以為那輕佻的男子是她的監護人之類的,頗有些尷尬地說道:“那個……這位是我們的壓軸商品,是要參加當地的拍賣會的,概不出售……”


    “嗬。”阮殷挑了挑眉毛,“概不出售?那你們今夜都沒法活著走出這南寧地界!奴隸販子還敢做什麽拍賣?我警告你們別太囂張啊!”


    “你……”


    那奴隸販子剛想怒斥這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女孩,卻忽然發現周圍的客人們忽然噤若寒蟬,整個商隊之中忽然被寂靜籠罩,他感到後頸一涼,下意識止住了嘴。


    “阮大小姐啊!!!別生氣!他不知道你的身份啊!”而那輕佻的男子也一把握住了阮殷的手,勸這位惹不起的大小姐冷靜,“喂!你不知道這位是阮家的阮殷大小姐嗎!”


    “什——”奴隸販子臉色大變,他自然是聽說過這位阮家的紈絝大小姐,雖然時間線走到這個時候,阮殷還沒有過分到好幾年後那般全大梁聞名,但是奴隸販子他是來南寧做生意的,前來之前自然要事先做好準備工作,自然也就聽說了這位大小姐的名聲,他毫不猶豫地撲倒在地,雙膝下跪哭喪著求饒道:“阮大小姐!小人有眼無珠,不知道是您親至,才冒犯了您!希望阮大小姐好心饒我一條狗命,也饒我們商隊一條狗命!千萬……”


    “夠了。”阮殷一腳踹在了他的肩膀,將他踹倒在地,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我剛剛給你機會了……她就作為你向我賠禮道歉的禮物吧!”


    她指了指滄海。


    “我……沒問題!沒問題!!!”


    奴隸販子深知她能動手!在南寧,阮殷有足夠的實力能夠做到,而且就算做了也不會有太大的輿論壓力——他們畢竟是見不得光的奴隸販子,加上這阮家大小姐的名聲本身就差勁,這點負麵事件根本動搖不了她!


    “嗬。”阮殷冷笑地踢開奴隸販子的身體,然後將那副冰冷的模樣收了起來,但也沒有帶上滄海後來所熟悉的那種毫無陰霾的笑容,而是浮現了一種空洞、虛假而燦爛如花的假笑,她笑嘻嘻地問道:“我叫阮殷,小姐姐,請問你有興趣和我交往一下嗎?”


    滄海對阮殷的第一印象極為差勁,因為她紈絝和傲慢讓她想起了那個奪走了自己清白的王爺,但下一刻,她就發現了她與他的不同。


    阮殷毫不猶豫地摟住了滄海的身子,然後對著她的唇吻了上去!


    ——她比他更加過分!


    滄海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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